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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殊死拼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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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公孫元波不會強灌陸廷珍,因為他自己本來就不大喝酒。

只是今夜情懷悽愴,回憶往事,那冷於秋的花嬌霜冷的面龐以及她無意的深情,實在使他不能不黯然神傷!

從前在燈紅酒綠的宴會中,每每聽到歌所唱的小調,其中有冶豔,有諧趣,也有哀愁的。

現在他耳邊隱隱聽到一些片段的悲愁歌聲,柳永的挑惻長調《曲玉管》,一句句跳上心頭,一聲聲泛過耳邊。

“唉!冷於秋啊,絕代紅妝就此永別,化作漫漫的塵土。如今我來到這景物醉人的西湖邊,誰知道我觸目盡是淒涼呢!”柔細清麗的歌聲,一再在他耳邊索繞:“…豈知聚散難期,翻成雨恨雲愁。阻追遊,每登山臨水,惹起平生心事,~場消黯,永田無言,卻下層樓。”美麗的景固然教人神信難忘,可是在一個傷心人眼中,卻又能惹起千萬縷愁情恨緒。

此所以雨恨雲愁的心情的確能妨阻遊蹤,因為每當登山臨水、縱目攬勝之時,便不惹起了平生心事。

“聽説酒能消愁解憂,我從來沒試過,今夕卻要試一試啦!”公孫元波一面想,一面自斟自飲,杯杯見底,轉眼間一罈喝光,又來第二壇。

陸廷珍沒勸阻他,也沒有用言語解他,黯然吃他的飯菜。

“陸廷珍!”公孫元波“啪”的一聲放下酒杯,直接叫他的名字“你啊!真是世上最沒有情的人!”陸廷珍苦笑一下,放下筷子,雙手握拳,好像想把什麼秘密用力捏緊似的。

公孫元波瞪着他,又道:“陸廷珍,你聽見我的話?”

“我聽見啦,”他慢慢回答,好像很痛苦,但話聲卻清晰有力“我也知道你真正的意思是什麼!”公孫元波道:“那麼你是不是呢?説呀!”陸廷珍面陰沉下來,眼光落在酒樓外的萬頃波光上,緩緩道:“我從前不是,但後來,卻變成全無情之人了!”公孫元波狂笑一聲,道:“如何,我猜得不錯吧?你無情,對我既沒有憐憫,對俞翠蓮也沒有真情,你玩一玩,然後,哼!

像破鞋子一樣丟掉她…”陸廷珍深深嘆息,面更難看了。

“天啊,誰知道我多麼地愛着翠蓮?只怕天下已沒有比我愛得更深的人了!但是誰又知道,我不能愛她,誰又知道她不能愛我!誰知道…”那俞翠蓮豔絕天下的嬌靨,還有那具雪白滑膩的體,一齊在他腦海中出現,使他到一陣椎心刺骨的疼痛。

“殘酷的命運,誰也鬥不過。公孫元波,你不妨試試看,任你有天大神通,但仍然得在命運織好了的網中動,完全身不由己…”這位當世鏢行中最有勢力的人想,同時又忍不住重重地嘆一口氣。

公孫元波鄙視地“哼”了一聲,連喝了三滿杯。

“公孫元波,你知不知道‘朝秀’是什麼?”陸廷珍一面問,一面伸手阻止他舉杯,要他回答。

公孫元波笑道:“我當然知道,是一種水上生長的蟲。”陸廷珍道:“這種蟲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公孫元波道:“朝秀之蟲,朝生而暮死,對不對?”陸廷珍道:“對,很對,這種蟲朝生而暮死,生命短促。我陸廷珍正是朝秀之蟲啊!”

“這位當代名家的話決不是隨便説的。”公孫元波想“他把自己譬喻朝生暮死的‘朝秀蟲’,必定含有深意。如果探測得出來,許多謎就可以刃而解了。”由於陸廷珍的奇異表現,公孫元波不覺忘了自己的苦惱怨恨。

這家酒樓生意很不錯,客人此去彼來,川不息,四周猜拳斗酒之聲喧囂震耳,然而公孫元波和陸廷珍兩個人,卻好像是處身於渺無人跡的荒漠中。

公孫元波的重重心事以及許多情上的折磨和打擊,使他不願多説話。

除了俞翠蓮、冷於秋之外,還有一個他關心的女孩子,她便是三尸教的祝海棠。這個出身於旁門左道的嬌弱美女,已像一陣輕煙般消失無蹤。

他還記得那天在京師時,到慈雲庵找祝海棠,應門的女尼告訴他説:“祝海棠已經離開了,不知所蹤。”公孫元波當然不肯輕信,直鬧得庵主玉靈大師出來,親口告訴他説:“祝海棠的確走了。”這玉靈大師乃是有道比丘尼,公孫元波不能不信,但仍不死心,苦苦追問視海棠的下落。

玉靈大師藹聲道:“海棠大劫已消,飄然自去,如天上白雲,山中清泉,求去向,追尋已沓。貧尼如何能夠奉告呢?”公孫元波躬身行禮,哀求道:“玉靈大師,務請大發慈悲,指示一二。”玉靈大師被他糾纏不過,只好説道:“白雲清泉,終有遇合。貧尼只知道你們後必定還可以得見一面,至於這一面是在何時?是在何地?可就不知道了。”公孫元波還待追問,玉靈大師已合十轉身,飄然入內。

這節經過,對公孫元波也是打擊之一,只不過遠不及像冷於秋之死、俞翠蓮之離那麼深刻沉重就是了。

他的目光掠過陸廷珍,隨即投向湖上。

“唉!看來陸廷珍也有他的痛苦,而且深不可測,只不知他為什麼?既不是女人,又不是金錢。”命運的殘酷,往往不能從表面上觀察出來。

陸廷珍滿腔盡是掉在深淵行將沒頂的那種悲哀:“論才智、學問、武功、相貌等等,我有哪一樣比人差呢?”他想“可是命運卻無情地把我碎,生像捏死一隻螞蟻一般…當然不僅只是我,遭遇着同樣的命運的,還有數以萬計的兄弟妹妹,其中才智傑出的也不知有多少…”這可惡的天氣,太暖和啦!江南就硬是跟北方不一樣,暖和得很不舒服。陸廷珍直到這時,才第一次到後悔。後悔的是這一趟杭州之行,實在太冒失太孟了。

“我究竟逃避什麼?”他惑地想“如果説單單是為了要看沙天放與幻天君之鬥,竟然犯此大忌到江南地面來那是自己騙自己的藉口,決不是真的。是了,我竟是為了躲避她——俞翠蓮。她的瞼力強得教人受不了。”陸廷珍霍然而想“假如我再不逃走,我必將陷入萬劫不復的情網之中。”

“墜入情網是常人的權利,我們卻不能失足陷溺啊!”他想到這裏,無限悲哀湧上了心頭。

一個酒保端菜上來,順便低聲在陸廷珍耳邊説了好些話,隨即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