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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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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號角聲劃破了草原的沉悶空氣,蠻舞的騎兵們旗號紛雜,盛裝奔馳了出去。他們前去接青陽的王子呂貴觥,還有蠻舞的女兒蠻舞雲螢。這是六年來她第一次回來。鮮花和錦緞鋪了有二十里長,當先是五十名扛着白旗幟的武士順着那條通路疾馳而來,無數侍從和武士牽着馴服的豹子,胳膊架着鷹、隼和白隼,一陣風似地跟在後面。我騎在那匹不安分的紅騸馬上,看到了被一羣如龍似虎的虎豹騎簇擁着的青陽王子,他跨在一匹金鞍金鐙的神駿非凡的白馬上,如同烏雲裏的一輪明月。他披掛着亮銀一樣閃亮的薄鐵甲,邊上都裝飾着白銀打造的獅龍紋,外面罩着華貴閃亮的雲龍紋大氅,一把月牙形的刀柄在他的帶上晃悠,刀柄的頭上是一顆碩大的明珠。他渾身上下都閃耀着璀璨奪目的光芒。

人們總是會先為他這套金光燦燦的裝束所震驚,而注意不到他的長相。他們知道他是青陽的王子,這就夠了。斡餑勒在他的馬前跪下,那可惕和葉護們彎躬身,那顏們也不敢抬頭看他的臉。只有我看到他的脖子長長的,像鷺鷥一樣朝前彎着,高高的鷹勾鼻子的陰影下,是一張兇狠的臉。一隻海東青站在他的右手上,以尖鋭的黃眼珠子張望四方。蠻舞王親自獻上了用金碗盛着的茶。呂貴觥也不下馬,在金碗裏洗了洗他的指頭,然後對蠻舞王説:“我是來接受貢賦的,順帶來看望一下你。”他的岳父苦笑了一下,因為瞎子也看得出來,他實際上是來圍獵的。

呂貴觥回頭招了招手,身後的武士如兩堵牆向兩邊分開,把一個漂亮的女人讓了出來,我的呼頓了頓,我看見赤蠻使勁地眨着他的眼睛,彷彿看到了一個不敢相信的幻影,蔑老也清醒了一刻鐘,撐開他那雙厚重的眼皮看了看,楚葉嘆了口氣説,她和妃子年輕時還真像呢,雲罄把她的指甲摳進了我的胳膊。

據説她剛生完小孩,但和我在那間小小的封閉的帳篷裏看到的幻影一模一樣,她的清麗俗如同燦燦的月光照亮了我的眼睛,那不可能是人間所有的美麗。我原來以為帳篷裏的影子,大概是被蠻舞王請的人施了魔法,讓她顯得如此可愛如此無可挑剔呢,但那些影子在這個真實的散發氣息的軀體面前,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以微笑向馬下那些蹲伏在塵土裏的蠻舞部民們的脊樑打着招呼。她在馬背上轉過頭來,打量我們這行陌生的人。

那時候,我騎在鬃被剪得亂糟糟的騸馬背上,它的股上還粘着幹了的馬糞。我穿着一件太長的絲緞上衣,料子是好料子,不過前襟上有一道我淘氣時撕破的大口子。我突然間無地自容,放開繮繩,用雙手擋在臉前。我擔心她認出我來,會問我那隻老虎頭的問題,這樣他們就會知道我闖進了她的帳篷,而楚葉就會被砍頭,我就少了一個寒冷時可以躲避的温暖懷抱。但她似乎沒有發覺我就是那個闖入她營帳偷窺的莽撞野孩子,她的目光只是在我臉上好奇地一轉,就轉到我身邊的小云罄的身上。她們兩個人長得多像啊。

在和她那似水般轉的目光接觸的一瞬間,噹的一聲,我心裏頭有東西破閘而出,突然間有什麼就融化了。我害怕地大叫了一聲,知道自己出生起就下定的不被傷害的決心正在受到毀滅的攻擊。

大人們都聽到我的叫聲,他們一起扭過頭來看我。虎豹騎們把手放在刀子上。不過他們只看到一匹不聽話的難看的小紅馬使勁地蹶着蹄子,然後馱着那個手忙腳亂的小男孩噼裏啪啦地跑遠了。

這種情緒讓人心裏亂糟糟的,我騎着小紅馬在草原上兜了一大圈子才回來。他們的歡儀式還沒有結束。我已經讓自己的呼平順了,果然我立刻就看到了更多的東西。我看着她倚靠在那頭南方來的惡狼身上,而他看她的目光是海東青看着自己獵物時的眼神。我冷靜地注視着這一切,就明白了青甲那可惕的憤怒從何處而來。其實這兒的年輕人莫不憤怒,莫不恨這個奪走了他們的公主的目空一切的王子,而他卻洋洋自得,以為是他們理所當然的王。我想在人羣中尋找那位青纓青甲的年輕人的眼睛,不過我沒找到它們。

草原上本沒有在夏天打圍的道理。不過青陽人的意旨現在就是草原的意旨,所有的草原都是他們後院裏的放牧場,蠻舞怎麼能有不同的看法。

他們恭恭敬敬地請合薩祭了天,發出了徵召令,所有的男丁都要備上自己的兩到三匹馬,前去打圍。

蠻舞的西面是大澤,北面是月牙湖和墨弦河,東面和南面都是草野茂盛的平原。蠻舞人分成了兩萬人一支的隊伍,向東、南兩面遠遠拉開,再從西南和東北兩面兜過去,圍成一個浩大的鬆散圓,他們會在行經的路上每隔數百尺就打上高高的木樁,釘上七彩的羽和布條,它們在木樁頭上隨風飛舞,如同一個彩斑斕張牙舞爪的怪物,被嚇壞了的野物們不會逾過這道線。隨着兩面包圍圈的逐漸縮緊,圓圈裏所有的動物——野豬,老虎,豹子,狐狸,鹿,野驢和馬,都會被趕到益縮小的區域裏。當長矛手把那些困獸從最後棲身的高草叢中轟出來的時候,青陽的王子和他的獵手們就可以縱馬屠殺了。整個打圍過程要經歷兩個月的時間。蠻族人歷來視打圍就如同打戰一般。四萬人的圍獵就如同一場小規模的戰爭,準備輜重就要費上個五六,能騎得了馬的大人小孩都要出動。

雖然夏季打圍違反時令,狂歡的氣氛還是被帶動起來了,四處的蠻舞人絡繹不絕地帶着馬和弓箭、長槍、套索,浩浩蕩蕩地彙集了起來。他們帶上營帳和狗,在草原上點起了星星之火燃燒的河。瀛棘的人不在其中,再怎麼受到禮遇,他們也還是些人質,那有去圍獵的道理,新的蠻舞王擔心蠻舞大隊人馬離開營盤後會有變故,便把我帶在身邊。楚葉不能去,他們自然就得讓本來是伺候雲罄的媽順帶看顧我了。反正她有好幾個斡勒呢。

蠻舞王讓呂貴觥住自己的金帳,呂貴觥毫不客氣,將自己的五百虎豹騎的營帳撒開來在金帳旁兜了一圈,他將自己帶來的五十面白的王旗在空地邊緣,讓它們在那兒獵獵作響,虎豹騎控弦按刀地在旁巡邏,連蠻舞王都不能不經通報進那個圈子。

“去打獵了耶!”雲罄興高采烈地説。

“會打死很多出生不久的小鹿和沒長大的小狐狸的。”我説,眯着眼睛拉開了一張短弓瞄了瞄。那是為小孩子特製的軟弓,我已經用它死了好幾只兔子。

蠻舞王的金帳就在我們前面,在陽光下發着光,好象一塊寶石鑲嵌在天上。

“要是到了小鹿,你能不能把它送給我?”她玩着自己的小辮子説。

“讓你把它包紮好再放掉嗎?那你幹嘛要那麼開心地去抓它?”

“我也不知道啊,看到了不抓好可惜啊。可要是把它抓住了我又心疼。”

“你有病。”我説。

“那你快説,我們這次能抓到小鹿嗎?你説的都很靈呀。”雲罄趴在我的邊上推我的胳膊,她的呼氣帶着花的氣息,得我的脖子癢癢的。

“看,這是我阿爸給我做的鐵籠子,我們可以把抓來的小鹿裝在裏面。”她指着帳篷裏放着的一個大鐵籠子給我看,那隻鐵籠是用密密的鐵柵綁紮起來的,圍繞着一個圓筒形,徑有兩尺,草原上的人常用來裝小狼崽子,用來裝小鹿應該也沒有問題。呵呵,我學着大合薩的樣子咳嗽了兩聲,閉着眼睛唸唸有詞地念叨了起來。然後我抬起頭,果然看到一隻烏鴉飛過,它呀呀地叫了三聲。

“三隻吧,”我隨口説“一隻是白帶斑點的。”我剛這麼説完的時候,突然覺得心裏頭咯噔了一下,好象看到了什麼東西似的。它籠罩着陰影,從我心底深處奔逃了出來。

“那還有兩隻呢?”

“喂,你姐姐要出門了,要不要看。”我説。

前面的金帳處,旗號翻開,一隊騎兵在陽光下衝了出去,好象一支黑的箭鏃,光亮閃閃。蠻舞雲螢一個人騎着馬跑在前面,後面跟着那些護衞。青陽王子並沒有陪伴在她身邊。她騎在駿馬上,直,一副寂寞的樣子。

“還有兩隻是普通的小狐狸啦。不過,要很久以後才能抓到啊。”

“可你剛才明明説是三隻小鹿的。”蠻舞雲罄不高興地喊着,在我頭上猛敲了一下,我則在她肚子上回了一拳。

直到晚上,我們之間都氣哼哼地沒有説話。

那個夜晚過得並不安穩,我和雲罄並排躺在一張小牀上——由扶風部落來的保姆和兩名斡勒看顧着——將要朦朧睡去的時候,營帳外頭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長嘯,我聽到它穿透環繞的鐵甲,撲入皮的聲音,突如其來的狗叫聲如雷聲滾動,四下裏響起了一片又憤怒又驚恐的人的呼叫。

我們在帳篷裏跳起來,聽到外面圍繞着野獸的重呼,嚇得不敢説話。

“有人衝營!”外面有聲音狂亂地呼喊,火把的光亮照亮了帳幕,上面人影晃動,來來去去,猶如一出人物繁雜的皮影戲。斡勒們跳起身來擋在門簾前,但她們是沒有武器的,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一局面,只能赤手空拳站在那兒發抖。野獸的咆哮聲更加喧囂,夾雜着人們臨死前的重呼。幕布豁啦一聲被劃出了個大,一個碩大的三角形的頭探了進來,顯出一對熒熒綠光的眼睛。

“是狼。”帳篷裏的奴隸們驚叫起來。

雲罄撲到我懷裏,使勁掐我的胳膊。我不知道為什麼不覺得害怕,不過也稱不上勇敢。因為雖然我脖子上掛着刀,但那時候我卻把它給完全忘了。我只能傻愣愣地看着那頭巨狼從豁開的裏竄出來,撲騰到一名斡勒的身上,撕開了她的咽喉,另一名斡勒不顧死活地卻傻了一樣把胳膊到了它滿是利齒的嘴裏,只是咔吧一聲響,她的肩膀和身體就分了開來。濃厚的鮮血氣味瀰漫在帳篷中。

那位扶風來的嬤嬤——我現在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情急之下,突然將雲罄和我提了起來,進了那個堅固的鐵籠子,她尚且沒來得及蓋上鐵籠蓋,就被那匹大狼從後面撲倒,從我們身邊拖走了。她的指甲留在了籠子邊緣,身上出的血在地上拖了長長的一道痕跡。雲罄已經暈了過去。我伸手把籠子蓋拉了下來,在用手指把搭扣合上的時候,覺像被火燙了一下。巨狼撲到了鐵籠上,它前爪上那鋒利如刀刃的長爪在籠子邊緣上撞得叮噹做響。

我們連人帶籠子被它撞翻在地,在帳篷裏滾動了起來。那條馳狼似乎有些驚疑不定,它歪着頭看了看籠子,着彎彎的尖牙上的血,似乎有些為難。後來它低低地嚎了一聲,破裏又躍進來兩隻大狼,它們低眉順眼地合力叼起大鐵籠,跟着頭一匹巨狼向外跑去。

我們在籠子裏晃盪,從一頭摔到另一頭。狼身上帶着濃烈的腥騷,它們一邊悄然無聲地奔跑,一邊斜着眼睛看籠子裏的我們,咽喉裏不時發出壓抑的咆哮。帳篷外火把的光亮下,到處都能看到聳動的灰,如同一層狼皮組成的海。狗叫聲響成一片。一匹無主的馬拖着腸子蹣跚地奔跑。半着的人們正在從帳篷裏湧出來,他們拽着長矛和刀,亂糟糟地朝金帳所在的方向湧去。

我們這一小支隊伍隱藏在帳篷投下的陰影裏,似乎被這些混亂的旋渦所遺忘了。領頭的那匹巨狼的左邊耳朵是白的,它如同有人般躲躲藏藏地前進,領着我們悄無聲息地滑過生死搏鬥的戰場邊緣,那些拿着火把和弓箭的騎馬者狂呼亂叫地奔近時,總有三五隻巨狼在火光下出現,發瘋一樣朝那些人長嗥,而白耳它們則伏下肚皮,輕快地從馬肚子下溜開。我小小的嗓門在這場可怕的大合唱中本就渺不可聞。

它們徑直穿過營帳區,向密實的高草叢中跳了進去,隱藏入黑暗中。那一大片火光和人喊狗叫聲很快就被高高的草給完全擋住,然後消失了。我緊緊地抱住雲罄的頭,防止她在顛簸中撞在鐵柵上,不過後來我自己也被撞暈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鬆開了手。

早晨,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時,帶着我們的三匹狼已經跑到了一大片水草豐茂的地方,這裏空氣濕潤,似乎有大滴大滴的水漂浮在空中。我突然發覺四周都是狼踩在泥地上的沙沙聲,它們在這裏和昨天夜裏襲擊蠻舞營地的大羣的狼彙集了。灰狼把籠子放在地上氣。無數的狼在黎明的黑暗裏湊近來聞我們,它們鼻子上和嘴邊都是黑乎乎的血塊。聞到人的氣息時,它們忍不住哆嗦起來,白亮亮的尖利牙齒在空氣裏響亮撞擊。雲罄醒了兩次,每次都是輕輕地叫了一聲,又暈了過去。

那匹巨大的白耳黑狼從牙齒縫裏擠出了一聲咆哮。那些灰狼才擠在一起向後退開。在這羣狼中,它是顯而易見的首領,此刻它如同一位指揮若定的將軍,通過長長短短的低嗥和抖動脊樑,它把任務分派了下去。狼羣開始在這片沙地上跳舞,然後向四面八方跑去。沙地上留下的爪子印亂如披麻。

白耳黑狼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它的目光中分明閃爍着智慧之光。它聳起肩膀,輕快地順着風向西邊跑去,那兩匹灰狼叼起籠子跟在它後面。圍獵的隊伍都佈置在東、南兩面,北面的月牙湖,在夏裏湖面淼茫浩瀚,這些狼自然也過不去,因此它們居然一路向西,想要從危險的大澤中逃走。

進了大澤,確然是經驗最豐富的獵人和獵犬也無法追蹤了。清晨的濃霧尚未散盡的時候,它們奔上了一片低緩的坡地,那兒有一塊紅的巨巖,上面刻畫着一些我不認識的文字。從石頭下面下吐出了一條亮晶晶的溪。在那兒,灰狼把籠子吐在地上,後退了幾步看看我們,然後又不興趣地把頭扭到另一邊去。

雲罄終於醒了過來,她閉着眼睛不敢睜開,用發抖的手使勁地揪住我的袖子不放。

“它們走了嗎?它們走了嗎?”她用帶着哭腔的細嗓子問我,卻不肯自己睜開眼睛看一看。

它們這副架勢似乎是要讓我們喝水。我和雲罄早就渴得不行了,不過這麼簡單就想騙我們出籠子,哼哼,我摸着刀想,那也太小看我們了吧。

白耳狼點着長長的下頷看着我們,居然如看出了我的心思一般。它抖動着耳朵,退後幾步,我沒看到它作什麼動作,灰狼卻像收到命令一樣,懨懨地上前,把爪子扶在籠子上,把它往前滾了一圈,雲罄驚叫起來,我的頭磕到了籠子邊上。不過最後籠子被小心翼翼地滾到了淺水裏,這樣我和小姑娘在籠子裏就可以喝到水了。

它們似乎並沒有着急像對待螃蟹那樣把我們的硬殼砸開來吃掉的意思。我也就稍稍安了點心,用手從腳下抄起水喝了幾口,然後把剩下的水灑到依然緊緊閉着眼睛的小云罄嘴裏。我故意灌了一些到她的鼻子裏,這樣她就不能老閉着眼睛躺着了。她一睜開眼睛就嚇得發抖,臉白得不帶一點血。

看到我們開始喝水,它們自己也趴在水邊喝了起來。它們喝水時伸着脖子,慢條斯理地着水,姿態優雅高貴。

我用胳膊肘頂了頂雲罄,讓她看我們腳下的坡地,往下就是更加陡峭的一堵坡,它向前延伸到一片朦朧的霧氣裏,只要一起用力,我們就可以翻過低矮的溪岸,順着坡滾到下面的霧氣裏去。可是我們看不清下面是什麼,如果下面是水或者沼澤,我們大概都會死掉。可是瀛台家的人不能甘心當俘虜啊。

“和我一起跑嗎?”我低低地問她。

“不要吃我啊。”她低低地喊,縮在角落裏發着抖。

水裏潑喇一聲響,白耳黑狼猛地伸出了一條爪子,它縮回來的時候,長長的利爪上抓着條白魚。我還沒聽説過狼會抓魚呢。它把那條魚拋了起來,落在籠子前的地上。魚兒在那裏艱難地躬着身子,尾巴上沾滿碎卵石。讓我們吃生魚?我才不想吃呢。

白耳黑狼似乎是以為它在附近,我們不敢伸出手來抓那條魚。它抖了抖脊樑,走開了一點。

雲罄還在喃喃地説:“不要吃我啊。不要吃我啊。”我抓住籠子上的兩鐵柵,使勁搖了起來。

那幾匹狼回過頭看我,它們似乎看出來我們要做什麼,威脅地低低叫了一聲。我給籠子的一邊加上了全身的重量,鐵籠子滾動了,起初慢得像是會倒退回去,可是它終於越過了土坎,開始甩開我們的重量,帶着我們向坡下越來越快地滾了下去。

大地在我們身邊跳跳蹦蹦地旋轉。黑的大地和白的天空替出現,每滾一圈,我就能看到一次白耳朵狼跳躍如飛的樣子。因為每次只有極短的一瞬,它的影子似乎是靜止不動的,或者飛在空中,或者趴在地上蓄勢跳。我和雲罄緊緊地抱在一起,頭和肩膀、髖骨不斷地磕碰在籠子的鐵柵上,全身上下都噼裏啪啦地痛。折斷的草葉飛進籠子,又從另一側漏了出去。狼的號叫彷彿繞着我旋轉。鐵籠子彷彿被一個高高的土坎猛絆了一下,飛了起來,在半空裏翻滾,卻很長時間都沒有回到地上。我終於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