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指揮若定失蕭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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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悔馮異的髮呂氏奉召,攜長子馮彰入宮晉見皇后。
呂氏面相敦厚淳樸,一看即知乃是不擅言辭之人,長子馮彰才不過十歲,身量卻已拔得極高,只略比呂氏矮了半個頭。
呂氏跪叩行禮,手腳大,舉止笨拙,看得出她內心的忐忑靦腆。郭聖通倒也善解人意,並未指責她的禮數不周,反賜了席位讓她坐在階下答話。
呂氏顯得很是拘束,問的話有時候支支吾吾半天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只能惶恐的磕頭稱罪,彷彿自己罪孽深重似的,那副委委屈屈的卑微模樣,瞧得我心裏愈發難受。
“本宮聽聞陽夏侯在關中斬長安令,治理有方,百姓歸心,送其號為‘咸陽王’…可有此事?”郭聖通笑容淡淡的,看不出一絲凌厲,彷彿只是好奇,所以才隨口一問。然而這句話卻把呂氏嚇得面發白,跪坐於席,雙肩微微發顫。
我心存不滿,重新將目光轉投向郭聖通,端居主席的她神情自若,面帶和善,似乎並沒太深的用意。我一時捉摸不透她的心思,但不管她是無意還是刻意,這個話題本身便太過。
“啓稟皇后娘娘!夫君曾為此事上奏,稱:‘臣本諸生,遭遇受命之會,充備行伍,過蒙恩私,位大將,爵通侯,受任方面,以立微功,皆自國家謀慮,愚臣無所能及。臣伏自思惟:以詔敕戰攻,每輒如意;時以私心斷決,未嘗不有悔。國家獨見之明,久而益遠,乃知‘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當兵革始起,擾攘之時,豪傑競逐,惑千數。臣以遭遇,託身聖明,在傾危混淆之中,尚不敢過差,而況天下平定,上尊下卑,而臣爵位所蒙,巍巍不測乎?誠冀以謹敕,遂自終始。見所示臣章,戰慄怖懼。伏念明主知臣愚,固敢因緣自陳。’陛下知人善任,體察詳情,下詔撫…”清脆悦耳,字字珠璣,這番話若是出自呂氏之口,我當喝一大彩,然而這時呂氏早被郭聖通嚇得面發白,口不能言,講出這番大道理的卻是呂氏身後的一名妙齡婦少。
“哦?”郭聖通的抿着笑,笑容中莫名的帶着一股寒意“這位是…”
“回皇后娘娘,妾乃陽夏侯媵妾丁氏…”婦少跪下叩首,舉止從容,恭謹卻不卑微。
“媵妾…”郭聖通冷笑“本宮可曾向你問話?擅自多嘴,可還有將你主母放在眼中?”丁氏變了臉,只是眼中仍含了一絲倔強。呂氏慌忙請罪:“娘娘息怒,這是…”
“馮夫人!身為主母,當有主母威嚴,豈可縱容家中媵僕欺主?來人哪――將惡婦丁氏拿下,送永巷令,按規懲戒!”
“皇后娘娘!不可…”呂氏哆嗦,從席上膝行至地磚,叩首“娘娘息怒,丁氏並非有意冒犯…”求饒聲中,守候在殿外的內臣湧進來三四名,不由分説的拖了丁氏往外走,丁氏大叫,卻被人隨即用帕子堵上了嘴。
“你呀你!”郭聖通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家奴放肆,焉知不是你平素放縱之過?”一句不輕不重的話便將呂氏的哀求給壓了下去,呂氏眼中含淚,黯然回首,眼睜睜的望着丁氏掙扎着被人拖出宮門。
“陰貴人以為如何?”郭聖通側首將視線瞟向我。
我一笑,頷首:“皇后説的極是。馮夫人,皇后母儀天下,當為爾等命婦之楷模!”淚水滴落在地磚上,呂氏顫巍巍的磕下頭去:“妾身謹記娘娘教誨!”放眼呂氏身後,馮彰雙手握拳,單薄的身子直的跪在呂氏身後。
我掛着那一成不變的職業化微笑,從氈毯上起身,向郭聖通行禮:“皇后娘娘,賤妾尚需回宮照顧小公主,這便先告退了。”郭聖通頷首默許,我又向呂氏斂衽作揖:“馮夫人居雒陽,若有不適,可告知皇后娘娘…妾先告辭了。”
“恭送貴人。”呂氏像是丟了魂,木訥的向我叩首。
一出長秋宮,琥珀便趕緊將貂皮風衣替我披上,我頭也不回,低喝:“馬上去把中常侍帶子魚給我喊來,要快!”琥珀跟了我這麼些年,哪還猜不到我的用意,不等我説第二遍,撒腿就跑。
踏上通往西宮的複道,我憑欄而立,冷冷一笑,一掌拍在欄杆上。
媵僕欺主?!
這哪裏是在斥責丁氏無理,分明…分明暗裏字字句句都是另有所指,別有用意。
當晚戌時,代?n帶着掖庭令急匆匆的從永巷令手中將丁氏解救出來,據説當時正在施刑,才打到十子,代?n便到了。也幸好去得及時,若是再晚些,只怕非死即傷,永巷令稱不知詳情,但聽上頭有旨意,説要重重的罰,打死勿論。
郭聖通草菅人命的做法不叫人寒心,然而時世如此,媵妾等同家僕,對於身份卑微的奴婢而言,是沒有地位和尊嚴可言的,就連自身的生死去留,也全憑主人做主。
沒法拿這件事去質問郭聖通行事殘忍,因為同等的事情,我並不是第一次才見。別説這偌大個皇宮,命婦姬妾全由皇后一人説了算,只單單在新野陰家,當初因仗着受寵而藉故頂撞我大嫂柳姬的小妾,一個個也全被柳姬輕而易舉的藉故打發了。
這便是媵妾的地位!媵妾的…悲哀!
丁氏背上捱了十,好在年輕,身子骨硬朗,倒沒搞出什麼致命創傷。掖庭令與永巷令商議後,定下丁氏冒犯之罪,貶為宮婢,配於西宮為奴。
我無法明説我在其中摻了多少,有些事陰暗得很,見不得光,所以也只能任真相腐爛着,最後都成了幽幽深宮的一則傳聞。
“奴婢知道,陰貴人是個大善人!”丁氏在替我梳妝時的對我説。
銅鏡中映照出的她,容姿卓卓,那張嬌俏的臉孔,是那般的年輕。我如坐針氈,終於按捺不住從鏡?^中一把抓起青銅剪,轉過身。
丁氏一怔,瞪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我,燭光下,那張臉膚如雪,愈發突顯出額頭的黥疤猙獰恐怖。我噓氣,將她的髮髻放下,挑出額際線上的一綹,用剪刀慢慢打薄。髮絲飄落,丁氏蒼白的手指微微收緊,最後握成拳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