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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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片上端端正正寫着幾行俊逸字體,是男人的率筆觸——嗨!自視不凡的你,眉頭深鎖的你,晨起第一個念頭,是不是今
公司的開盤行情?踏進辦公室,踏進了你千篇一律的每一天,一張張戒慎的微笑
接你,就是你引以為傲的王國了,不知夜深人靜時,曾不曾曇花一現的想過,你擁有幾張由衷的笑臉?
合上卡片,李秘書有一種大難臨頭的覺。有人在挑釁暗諷老闆,他這個貼身秘書竟沒有盡到把關的責任,他忙不迭彎
至歉,“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處理,馬上換個花店,以後不會再發生了,我保證——”
“不必!”景懷君收回卡片,看起來心情並不特別被影響。
“私底下查一下,有技巧一點。”不過是一樁小把戲,費心思去猜疑不是他的習慣。商場上爾虞我詐所在多有,更何況最近公司股東會正值
階段,各種事都有可能發生,自亂陣腳只會遂了某些人的意。
卡片隨手扔進桌底最下一格屜裏,坐進寬大的高背皮椅裏,景懷君疲倦地捧着頭,腦海裏無端浮現那句疑問——你擁有幾張由衷的笑臉?
***bbscn***bbscn***bbscn***凌霄大樓的電梯內部恆常閃着金屬的亮潔和效率,運作速度也快,空間寬敞不侷促。雖然景懷君很清楚,
覺寬敞的因素之一是大部份員工會主動讓賢,絕不會爭先恐後與他搭乘同一班電梯。有時候,偌大的電梯裏竟只站着疏落的兩、三個人,門外擠了一堆即將趕不上打卡的各部室員工,有禮地目送他先行,並非自認受之無愧,而是費
舌説服一羣員工同行不在他的產能計畫裏。再説,鴉雀無聲的肩並肩站着二十幾秒鐘意義何在?年終分紅的比例上揚才夠
引力。
電梯門一開,等候多時的特別助理向他,利落地遞給他一個檔案夾,接着附耳匆促道:“景先生,董事們已提早開完會,大部份都離開了,張先生在辦公室等您。”特助那副表情可不是空
來風,他立即明白了事情的棘手程度,縱使有心理準備,情緒還是不免沉了沉。
“有什麼結論沒有?”他邊疾行邊問。
“我不在現場,不過八九不離十,新一季的投資報告出爐,成果不如預期,他們早就有意見了,趁這機會整頓人事,是他們的最終目的。”特助握緊拳頭,義憤填膺。
“景先生,怎麼説公司過去是在景家手裏茁壯的,他們這樣做太過份了,您可別讓步啊!”他一路默不作聲,似是充耳不聞,兩人同時停在會議室門口,他安撫特助道:“我心裏有數,你先回辦公室等我。”會議室有一排景觀窗恰好面對一座大型綠化公園,公司老股東張喜仁獨自憑窗遠眺,聽聞步伐聲靠近,頭也不回地指着窗外道:“當年你父親買下這棟樓是明智的,先不説漲了三翻的市價,單單這個景觀就值得,你父親的眼光沒話説。”他跟着並肩站着。公園造景十分成功,花草樹羣隨着四季的變遷展現不同的彩形貌。他點頭認同,一面先發制人,“張先生,您會繼續支持我保有經營權吧?”張喜仁拿下煙斗,訝異地注視他。
“你非得這麼硬碰硬不可嗎?你該知道,除非你增加持股,否則勝算太低。”
“您也知道我的資本都押在新投資上了,暫時無法提高持股。偉利趁公司股價低時大量蒐購股票成為大股東,不表示他們就有經營能力,我不能同意這種
糙的奪權方法。”話説得全無保留,顯見他保位的決心。
張喜仁略沉,語重心長道:“今年董監事改選,公司能拿到几席還是未知數,大股東要求董監事席次過半,否則撤換董事長,你不可能不讓步的,這次他們來勢洶洶,和新的投資績效不如預期有關。股東嘛,總是追求最大利益,誰能讓公司股價上揚,誰就能穩坐董座,若説奪權就太情緒化了。”他抬起下巴,直視張喜仁,目光炯炯,毫不示弱。
“張先生對我沒信心,但我對新產品的未來絕對看好,現在是過渡時期,大家該給我一段時間證明,而非全然以帳面數字做決策,目光如此短淺豈有競爭力可言!”
“懷君,這話太超過了。年輕人要有雅量承認錯誤。如果兩個月後,凌羣的董監席次失守,股東關係不良絕對是你背後最大的致命傷,你不可不慎!”張喜仁態度轉為嚴厲,世長輩的慈藹消失。
“凌羣是我父親一手創設的事業,我不會輕易拱手讓人。偉利想趁人之危入主凌羣,算盤打得太,沒那麼簡單。”口吻仍強硬,微笑繼續掛在臉上。
“凌羣是上市公司,不是家族事業,就算你父親在世,也不能違反規定,漠視股東權益。”煙斗當空一揮,別開目光。張喜仁不是不知道,景懷君揹負太多外界評價,職掌公司三年,公司盛極而衰,壓力之大,可想而知,但若任憑他三思孤行,損失最巨的將是他們這些大股東。
“我明白了。”不必細問,股東們排除他所召開的會議結論昭然成形,他恐怕失去了半數奧援,一旦證實了這一點,懸宕的心沉澱了,該專心放手—搏了。
“那麼,就各自努力吧!”氣氛已然降至冰點。他向張喜仁頷首後,直背脊走出會議室,往辦公室邁進。半途中,李秘書如一顆球般無聲無息飄過來,遞給他一張卡片,他淡淡—掃,眉心高攏。
嗨!回來這個城市,思念紐約那場寂靜的雪嗎?我想是不會的,沒有任何人圍繞的你,你的微笑恐怕更吝於送出了,因為沒有必要啊!沒有必要的事,你是絕對不做的。在那棟灰藍的屋子裏,你可以做真正的自己了,但,你其實並不想要這樣的自己,因為獨處的你,並不真的快樂。努力證明你可以做到你想做的事,已經成了大部份的你,休假,只會讓你無趣的生命更漫長。
最後一個“長”字,右側一撇尾端特別的勾勒,像是忍不住的諷笑,整篇字跡比上次飛揚有力,他幾乎可以聽到書寫者的開懷笑聲了。
才不過隔了一個星朝吧?卡片又來了!
“景先生,您上次吩咐得讓您過目——”
“我記得。”不僅是毫不保留的譏誚,還有仿似對他私人生活的某種瞭解,已滲透了他可容忍的界線。
“花店老闆説,盆花在店裏做好後逐一運送,並沒有過陌生人的手;送貨司機也寫不出這樣的文字。花店做我們公司生意很久了,不會故意犯這種錯誤。”李秘書十分小心地解釋初步調查的結果。不解的是,卡片其實可以直接丟棄,何必費神過目?以景懷君既言既行的行事作風,不滿意的大有人在,若私下的小動作都得理會,偌大的公司可以不必運作了。
“有誰知道我到紐約去了?”
“一些老幹部。”李秘書答,“不過都是景老先生提拔的,可能不大。”他點點頭。
“靜觀其變吧!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景先生…”跨進那道門前,李秘書面有難地叫住他,兩隻肥掌互
了半天。
“李秘書,你跟我這麼久了,知道我的習慣,吐吐是做什麼!”他快快不樂地責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