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合影樓奇緣留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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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提舉有個鄉貢同年,姓路,字子由,做了幾任有司,此時亦在林下。他的心體,絕無一毫沾滯,既不喜風,又不講道學,聽了迂腐的話也不見攢眉,聞了鄙褻之言也未嘗洗耳,正合着古語一句:“在不夷不惠之間。”故此與屠管二人都相契厚。屠觀察與夫人商議,只有此老可以做得冰人。就親自上門求他作伐,説:“敝連襟與小弟素不相能,望仁兄以和羹妙手調劑其間,使冰炭化為水侞,方能有濟。”路公道:“既屬至親,原該締好,當效犬馬之力。”一
,會了提舉,問他:“令愛芳年?曾否許配?”等他回了幾句,就把觀察所託的話,婉婉轉轉説去説他。管提舉笑而不答,因有筆在手頭,就寫幾行大字在几案之上,道:“素
不諧,矛盾已久。方著絕
之論,難遵締好之言。
求親上加親,何啻夢中説夢!”路公見了,知道也不可再強,從此以後,就絕口不提。走去回覆觀察,只説他堅執不允,把書枱回覆的狠話,隱而不傳。
觀察夫婦就斷了念頭,要替兒子別娶。又聞得人説,路公有個螟蛉之女,小字錦雲,才貌不在玉娟之下。另央一位冰人,走去説合。路公道:“婚姻大事,不好單憑己意,也要把兩個八字合一合婚,沒有刑傷損克,方才好許。”觀察就把兒子的年庚封與媒人送去。路公拆開一看,驚詫不已:原來珍生的年庚就是錦雲的八字,這一男一女,竟是同年同月同同時的。路公道:“這等看來,分明是天作之合,不由人不許了,還有甚麼狐疑。”媒人照他的話過來回復。觀察夫婦歡喜不了,就瞞了兒子,定下這頭親事。
珍生是個伶俐之人,豈有父母定下婚姻全不知道的理?要曉得這位郎君,自從遇了玉娟,把三魂七魄倒附在影子上去,影子便活潑不過,那副形骸肢體竟像死人一般。有時叫他也不應,問他也不答。除了水閣不坐,除了畫欄不倚,只在那幾尺地方走來走去,又不許一人近身。所以家務事情無由入耳,連自己的婚姻定了多時還不知道。倒是玉娟聽得人説,只道他背卻前盟,切齒不已,寫字過來怨恨他,他才有些知覺。
走去盤問爺孃知道委曲,就號啕痛哭起來,竟像小孩子撒賴一般,倒在爺孃懷裏要死要活,硬他去退親。又且痛恨路公,呼其名而辱罵,説:“姨丈不肯許親,都是他的鬼話!明明要我做女婿,不肯讓與別人,所以藉端推託。若央別個做媒,此時成了好事也未見得。”千烏龜,萬老賊,罵個不了。
觀察要把大義責他,只因驕縱在前,整頓不起。又知道:“兒子的風原是看我的樣子,我不能自斷情慾,如何
止得他?”所以一味優容,只勸他:“暫緩愁腸,待我替你畫策。”珍生限了時
,要他一面退親,一面圖謀好事;不然,就要自尋短計,關係他的宗祧。
觀察無可奈何,只得負荊上門,預先請過了罪,然後把兒子不願的話,直告路公。路公變起來,道:“我與你是何等人家,豈有結定婚姻又行反覆之理?親友聞之,豈不唾罵!
令郎的意思,既不肯與舍下聯姻,畢竟心有所屬,請問要聘那一家?”觀察道:“他的意思,註定在管門,知其必不可得,決要希圖萬一,以俟將來。”路公聽了,不覺掩口而笑,方才把那説親,書枱回覆的狠話,直念出來。觀察聽了,不覺淚如雨下,嘆口氣道“這等説來,豚兒的
命,決不能留,小弟他
必為若敖之鬼矣!”路公道:“為何至此?莫非令公郎與管小姐有了甚麼勾當,故此分拆不開麼?”觀察道:“雖無實事,頗有虛情,兩副形骸雖然不曾會合,那一對影子已做了半載夫
。如今情真意切,實是分拆不開。老親翁何以救我?”説過之後,又把《合影編》的詩稿遞送與他,説是一本風
孽賬。路公看過之後,怒了一回,又笑起來,道:“這樁事情雖然可惱,卻是一種佳話。對影鍾情,從來未有其事,將來必傳。只是為父母的不該使他至此;既已至此,那得不成就他?也罷,在我身上替他生出法來,成就這樁好事。
寧可做小女不着,冒了被棄之名,替他別尋配偶罷。”觀察道:“若得如此,恩不盡!”觀察別了路公,把這番説話報與兒子知道。珍生轉憂作喜,不但不罵,又且歌功頌德起來,終
催促爺孃去求他早籌良計,又親自上門哀告不已。路公道:“這樁好事,不是一年半載做得來的。且去準備寒窗,再守幾年孤寡。”路公從此以後,一面替女兒別尋佳婿,一面替珍生巧覓機緣,把悔親的來歷在家人面前絕不提起。一來慮人笑恥,二來恐怕女兒知道,學了人家的樣子,也要不尷不尬起來,倒説:“女婿不中意,恐怕誤了終身,自家要悔親別許。”那裏知道兒女心多,倒從假話裏面
出真事故來。
卻説錦雲小姐未經悔議之先,知道才郎的八字與自己相同,又聞得那副面容俊俏不過,方且自慶得人,巴不得早完親事。忽然聽見悔親,不覺手忙腳亂。那些丫鬟侍妾又替他埋怨主人,説:“好好一頭親事,已結成了,又替他拆開!使女婿上門哀告,只是不許。既然不許,就該斷絕了他,為甚麼又應承作伐,把個如花似玉的女婿送與別人?”錦雲聽見,痛恨不已,説:“我是他螟蛉之女,自然痛癢不關。若還是親生自養,豈有這等不情之事!”恨了幾,不覺生起病來。俗語講得好:説不出的,才是真苦。
撓不着的,才是真痛。
他這番心事,説又説不出,只好鬱在中,所以結成大塊,攻治不好。
男子要離絕婦人,婦人反思念男子,這種相思,自開闢以來,不曾有人害過。看官們看到此處,也要略停慧眼,稍掬愁眉,替他存想存想。
卻説管提舉的家範原自嚴謹,又因路公來説親,增了許多疑慮,就把牆垣之下、池水之中,填以瓦礫,覆以泥土,築起一帶長提;又時常着人伴守,不容女兒獨坐。從此以後,不但形骸隔絕,連一對虛空影子也分為兩處,不得相親。珍生與玉娟又不約而同做了幾首別影詩,附在原稿之後。
玉娟只曉得珍生別娶,卻不知道他悔親,深恨男兒薄倖,背了盟言,誤得自己不上不下;又恨路公懷了私念,把別人的女婿攘為己有,媒人不做倒反做起岳丈來,可見説親的話並非忠言,不過是勉強責,所以父親不許,一連恨了幾
,也漸漸的不茶不飯,生起病來。路小姐的相思叫做“錯害”管小姐的相思叫做“錯怪”
“害”與“怪”雖然不同,其“錯”一也。
更有一種奇怪的相思,害在屠珍生身上,一半像路,一半像管,恰好在“錯害”
“錯怪”之間。這是甚麼原故?他見水中牆下築了長堤,心上思量道:“他父親若要如此,何不行在砌牆立柱之先?還省許多工料。為甚麼到了此際,忽然多起事來?畢竟是他自己的意思,知道我聘了別家,竟要斷恩絕義,倒在爺孃面前討好,假裝個貞節婦人,故此叫他築堤,以示訣絕之意,也未見得。我為他做了義夫,把説成的親事都回絕了,依舊要想娶他,萬一此念果真,我這段痴情向何處着落?聞得路小姐嬌豔異常,他的年庚又與我相合,也不叫做無緣。如今年庚相合的既回了去,面貌相似的又娶不來,竟做了一事無成,兩相關耽誤,好沒來由!”只因這兩條錯念橫在中,所以他的相思更比二位佳人害得詫異。想到玉娟身上,就把錦雲當了仇人,説他是起禍的
由,時常在夢中咒罵;想到錦雲身上,又把玉娟當了仇人,説他是誤人的種子,不住在暗裏嘮叨。
得父母説張不是,説李不是,只好聽其自然。
卻説錦雲小姐的病體越重,路公擇婿之念愈堅;路公擇婿之念愈堅,錦雲小姐的病體越重。路公不解其意,只説他年大當婚,恐有失時之嘆,故此憂鬱成病;只要選中才郎,成了親事,他自然勿藥有喜。所以分付媒婆,引了男子上門,終朝選擇。誰想引來的男子,都是些魑魅魍魎,丫鬟見了一個,走進去形容體態,定要驚個半死。驚上幾十次,那裏還有魂靈?止剩得幾莖殘骨,一副枯骸,倒在牀褥之間,懨懨待斃。
路公見了,方才有些着忙,細問丫鬟,知道他得病的來歷,就翻然自悔道:“婦人從一而終,原不該悔親別議。他這場大病,倒害得不差。都是我做爺的不是,當初屠家來退親,原不該就許;如今既許出口,又不好再去強他。況且那樁好事,我已任在身上,大丈夫千金一諾,豈可自食其言?只除非把兩頭親事合做一頭,三個病人串通一路,只瞞着老管一個,等他自做惡人。直等好事做成,方才使他知道。到那時節,生米煮成飯,要強也強不去了。只是大小之間有些難處。”仔細想了一回又悟轉來道:“當初娥皇女英同是帝堯之女,難道配了大舜,也分個
妾不成?不過是姊妹相稱而已。”主意定了,一面叫丫鬟安
女兒,一面請屠觀察過來商議,説:“有個兩便之方:既不令小女二天,又不使管門失節;只是令郎有福,忒煞討了便宜,也是他命該如此。”觀察喜之不勝,問他:“計將安出?”路公道:“貴連襟心
執拗,不便強之以情,只好欺之以理。小弟中年無子,他時常勸我立嗣,我如今只説立了一人,要聘他女兒為媳,他念想與之情,自然應許。等他許定之後,我又説小女尚未定人,要招令郎為婿,屈他做個四門親家,以終夙昔之好。他就要斷絕你,也卻不得我的情面,許出了口,料想不好再許別人。待我選了吉
,只説一面娶親,一面贅婿,把二女一男並在一處,使他各暢懷抱,豈不是樁美事?”屠觀察聽了,笑得一聲,不覺拜倒在地,説他“不但有回天之力,亦且有再造之恩”
頌不了,就把異常的喜信報與兒子知道。
珍生正在兩憂之際,得了雙喜之音,如何跳躍得住!他那種詫異相思,不是這種詫異的方術也醫他不好,錦雲聽了丫鬟的話,知道改歸正,不消醫治,早已拔去病
,只等那一男一婦過來就他,好做女英之姊,大舜之
,此時三個病人好了兩位,只苦得玉娟一個,有了喜信,究竟不得而知。
路公會着提舉,就把做成的圈套去籠絡他。管提舉見女兒病危,原有早定婚姻之意,又因他是契厚同年,巴不得聯姻締好,就滿口應承,不作一毫難。路公怕他食言,隔不上一兩
就送聘禮過門。納聘之後,又把招贅珍生的話吐
出來。管提舉口雖不言,心上未免不快,笑他明於求婚,暗於擇婿,前門進人,後門入鬼,所得不償所失,只因成事不説,也不去規諫他。
玉娟小姐見説自己的情郎贅了路公之女,自己又要嫁入路門,與他同在一處,真是羞上加羞,辱中添辱,如何氣憤得了!要寫一封密札寄與珍生,説明自家的心事,然後去赴水懸樑,尋個自盡。當不得丫鬟廝守,父母提防,不但沒有寄書之人,亦且沒有寫書之地。
一,丫鬟進來傳話,説:“路家小姐聞得姐姐有病,要親自過來問安。”玉娟聞了此言,一發焦躁不已,只説:“他佔了我的情人,奪了我的好事,一味心高氣傲,故意把喜事驕人,等不得我到他家,預先上門來羞辱。這番歹意,如何依允得他!”就催
母親叫人過去回覆。那裏知道這位姑娘並無歹意,要做個瞞人的喜鵲,飛入耳朵來報信的。只因路公要完好事,知道這位小姐是道學先生的女兒,決不肯做失節之婦,聽見許了別人,不知就裏,一定要尋短計;若央別個寄信,當不得他門
森嚴,三姑六婆無由而入,只得把女兒權做紅娘,過去傳消遞息。玉娟見説回覆不住,只得隨他上門。未到之先,打點一副吃虧的面孔,先忍一頓羞慚,等他得志過了,然後把報仇雪恥話去回覆他。不想走到面前,見過了禮,就伸出一雙
手在他玉臂之上捏了一把,卻像別有衷情不好對人説得,兩下心照的一般。
玉娟驚詫不已,一茶之後,就引入房中,問他捏臂之故。
錦雲道:“小妹今之來,不是問安,實來報喜。《合影編》的詩稿,已做了一部傳奇,目下就要團圓快了。只是正旦之外又添了一腳小旦,你卻不要多心。”玉娟驚問其故,錦雲把父親作合的始末細述一番,玉娟喜個不了。只消一劑妙藥,醫好了三個病人。大家設定機關,單騙着提舉一個。
路公選了好,一面抬珍生進門。一面娶玉娟入室,再把女兒請出
房,湊成三美,一齊拜起堂來,真個好看。只見:男同叔寶,女類夷光。評品姿容,卻似兩朵瓊花,倚着一
玉樹;形容態度,又像一輪皎
,分開兩片輕雲。那一邊,年庚相合,牽來比並,辨不清孰妹孰兄;這一對,面貌相同,卸去冠裳,認不出誰男誰女。把男子推班出
,遇紅遇綠,到處成牌;用婦人接羽移宮,鼓瑟鼓琴,皆能合調。允矣無雙樂事;誠哉對半神仙!
成親過了三,路公就準備筵席,請屠管二人會親。又怕管提舉不來,另寫一幅單箋夾在請帖之內,道:“親上加親,昔聞戒矣;夢中説夢,姑妄聽之。今為説夢主人,屈作加親創舉;勿以小嫌介意,致令大禮不成。再訂。”管提舉看了前面幾句,還不介懷,直到末後一聯有“大禮”二字,就未免為禮法所拘,不好藉端推託。
到了那一,只得過去會親。走到的時節,屠觀察早已在座。路公鋪下氈單,把二位親翁請在上首,自己立在下首,一同拜了四拜。又把屠觀察請過一邊,自家對了提舉深深叩過四首,道:“起先四拜是會親,如今四拜是請罪。從前以後,凡有不是之處,俱望老親翁海涵。”管提舉道:“老親翁是個簡略的人,為何到了今
忽然多起禮數來?莫非因人而施,因小弟是個拘儒,故此也作拘儒之套麼?”路公道:“怎敢如此。
小弟自議親以來,負罪多端,擢髮莫數。只求念‘至親’二字,多方原宥。俗語道得好:兒子得罪父親,也不過是負荊而已。何況兒女親家?小弟拜過之後,大事已完,老親翁要施責備也責備不成了。”管提舉不解其意,還只説是謙遜之詞。
只見説過之後,階下兩班鼓樂一齊吹打起來,竟像轟雷震耳,莫説兩人對語約不聞聲,就是自己説話也聽不出一字。
正在喧鬧之際,又有許多侍妾擁了對半新人,早已步出畫堂,立在氈單之上,俯首躬身,只等下拜。管提舉定睛細看,只見女兒一個立在左首,其餘都是外人,並不見自家的女婿,就對着女兒高聲大喊道:“你是何人,竟立在姑夫左首!
不惟禮數欠周,亦且渾亂不雅,還不快走開去!”他便喊叫得慌,並沒有一人聽見。這一男二女低頭竟拜。管提舉掉轉身來,正在迴避,不想二位親翁走到,每人拉住一邊,不但不放他走,亦且不容回拜,竟像兩塊夾板夾住身子的一般,端端正正受了一十二拜。直到拜完之後,三位新人一齊走了進去,方才分付樂工住了吹打。聽管提舉變而道:“説小女拜堂,令郎為何不見?令婿與令愛與小弟並非至親,豈有受拜之禮!這番儀節,小弟不解,老親翁請道其故。”路公道:“不瞞老親翁説,這位令姨侄,就是小弟的螟蛉,小弟的螟蛉,就是親翁的令婿,親翁的令婿,又是小弟的東牀,他一身充了三役,所以方才行禮拜了三四一十二拜。老親翁是個至明至聰的人,難道還懂不着?”管提舉想了一會,再辨不清,又對路公道:“這些説話,小弟一字不解,纏來纏去,不得明白。難道今
之來,不是會親,竟在這邊做夢不成?”路公道:“小柬上面已曾講過‘今為説夢主人’,就是為此。要曉得‘説夢’二字原不是小弟創起,當初替他説親,蒙老親翁書枱復,那個時節早已種下夢
了。人生一夢耳,何必十分認真?勸你將錯就錯,完了這場
夢罷!”提舉聽了這些話,方才醒悟,就問他道:“老親翁是個正人,為何行此曖昧之事!就要做媒,也只該明講,怎麼設定圈套,
起我來?”路公道:“何嘗不來明講?老親翁並不回言,只把兩句話兒示之以意,卻像要我説夢的一般,所以不復明言,只得便宜行事。若還自家
巧,單騙令愛一位,使親翁做了愚人,這重罪案就逃不去了。如今捨得自己,贏得他人,方才拜堂的進節,還把令愛立在左首,小女甘就下風,這樣公道枴子,折本媒人,世間沒有第二個。求你把責人之念稍寬一分,全了忠恕之道罷。”提舉聽到此處,顏
稍和,想了一會,又問他道:“敝連襟舍了小女,怕沒有別處求親?老親翁除了此子,也另有高門納采。為甚麼把二女配了一夫,定要陷人以不義?”路公道:“其中就裏,只好付之不言。若還
究起來,只怕方才那四拜,老親翁該賠還小弟,倒要認起不是來。”提舉聽到此處,又從新變起
來道:“小弟有何不是?快請説來!”路公道:“只因府上的家範過於嚴謹,使男子婦人不得見面,所以鬱出病來。
別樣的病,只害得自己一個;不想令愛的尊恙,與時災疫症一般,一家過到一家,蔓延不已。起先過與他,後來又過與小女,幾乎把三條命斷送在一時。小弟要救小女,只得預先救他。既要救他,又只得先救令愛。所以把三個病人合來住在一處,才好用藥調理,這就是聯姻締好的原故。老親翁不問,也不好直説出來。”提舉聽了,一發驚詫不已,就把自家坐的
椅一步一步挪近前來,就着路公,好等他説明就理。路公怕他不服,索
説個盡情,就把對影鍾情、不肯別就的始末,一原二故,訴説出來。氣得他面如土
,不住的咒罵女兒。路公道:“姻緣所在,非人力之所能為。究竟令愛守貞,不肯失節,也還是家教使然。如今業已成親,也算做既往不咎了,還要怪他做甚麼!”提舉道:“這等看來,都是小弟治家不嚴,以致如此。
空講一生道學,不曾做得個完人,快取酒來,先罰我三杯,然後上席。”路公道:“這也怪不得親翁。從來的家法,只能錮形,不能錮影。這是兩個影子做出事來,與身體無涉,那裏防得許多?從今以後,也使治家的人知道這番公案,連影子也要提防,決沒有形之事了。”又對觀察道:“你兩個的是非曲直,畢竟要歸重一邊。若還府上的家教,也與貴連襟一般,使令公郎有所畏憚,不敢胡行,這樁詫事就斷然沒有了。
究竟是你害他,非是他累你。不可因令郎得了便宜,倒説風的是,道學的不是,把是非曲直顛倒過來,使人喜風
而惡道學,壞先輩之典型。取酒過來,罰你三巨-,以服貴連襟之心,然後坐席。”觀察道:“講得有理,受罰無辭。”一連飲了三杯,就作揖賠個不是,方才就席飲酒,盡歡而散。
從此以後,兩家釋了芥蒂,相好如初。過到後來,依舊把兩院併為一宅,就將兩座水閣做了金星,以貯兩位阿嬌,題曰“合影樓”以成其志。不但拆去牆垣,掘開泥土,等兩位佳人互相盼望,又架起一座飛橋,以便珍生之來往,使牛郎織女無天河銀漢之隔。後來珍生聯登二榜,入了詞林,位到侍講之職。
這段逸事出在《胡氏筆談》,但系抄本,不曾刊版行世,所以見者甚少。如今編做小説,還不能取信於人,只説這一十二座亭台都是空中樓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