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林黛玉初入榮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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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金蓮和賈探、賈惜三人原本就是依附着賈母而居，因此，不過走了幾步，便到了賈母上房。

台磯之上，正坐着幾個穿紅着綠的二等丫頭，幾個人本來正在説些閒話，見三姐妹到了，便都笑着了上來，説:“三位姑娘到了？林姑娘已經到了，兩位太太和珠大也在裏頭，説了有一會子話了。”説着，便打起了簾子，讓三人一行進去，裏頭自然有丫鬟侯着呢，見狀便對賈母道:“三位姑娘到了。”三人一進去，便看見賈母身邊坐着個小姑娘，心知這邊是林黛玉了，只是林黛玉和三人平輩，按照賈府的規矩仍然應當先向賈母、邢夫人和王夫人請安行禮。

賈母摟着林黛玉，見三人行禮如儀，便點點頭，道:“你們來了，還不快見過遠客。”潘金蓮不動聲，只微微打量了賈母一眼，便知道賈母已經是哭了一場。這倒沒什麼稀奇的，賈是她的嫡親女兒，林黛玉是她的親外孫女，見了林黛玉可不是想起了賈，難免動了情，為她那早逝的女兒傷心一把。這原是母女天，否則怎麼不見賈那幾個庶出的姐姐的死訊傳來後，賈母傷心難過？更加不可能把她們的女兒們接到賈府來教養了。

三人見來客生了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神態嬌弱，看起來似乎是病弱的模樣，各有心思。

潘金蓮是覺得這個林妹妹看來太過柔弱了，只怕身體不太好，不過看起來倒是個聰多才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品，還得容後觀察。賈探是覺得林姐姐這模樣，恐怕不大討嫡母王夫人歡心吶，王夫人最喜歡外貌看起來老實敦厚的女子，這姐姐偏偏眉帶憂鬱，看起來聰明機靈，完全不符合王夫人的審美觀。賈惜是覺得這姐姐長得真漂亮，就像那畫上的仙女似的，真好看，好想經常看。

三人打量林黛玉，林黛玉何嘗不是在打量三人。

林黛玉見來了三個女孩，雖然年齡長相各不相同，但衣服飾物等都一樣，從前賈尚在的時候，曾經和她説起過賈府這一輩的三個女孩子，便知道是外祖家的幾個女孩。

便見那肌膚微豐，閤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温柔沉默，觀之可親的女子上前對自己説道:“妹妹，一路辛苦了。”便知這定是大舅舅賈赦家的庶出女兒賈了，看起來倒是面善得很，忙自賈母懷裏站了起來，應道:“姐姐。”又見那個削肩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彩華，見之忘俗的向自己行禮道:“姐姐好。”便知這是二舅舅賈政家的庶出女兒賈探了，看起來倒是個快人。忙應道:“妹妹好。”又見第三個女孩身量未足，形容尚小，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似乎有些怕羞，喚自己:“林姐姐好。”忙應道:“妹妹好。”一時，四人互相見禮完畢，各自坐了。賈母年紀雖大，卻最是喜愛年輕的女孩在身邊圍着，見自家的三個孫女和外孫女站在一起，各有各地妙處，尤以林黛玉相貌最為出眾，心中得意。笑道:“你們幾個是表姐妹，原也該多親近親近。”潘金蓮笑道:“老太太説的是呢。剛才，我還和三妹妹、四妹妹説林妹妹來了，多了個姐妹作伴，家裏越發熱鬧了，老太太看着也高興。”賈探附和道:“正是如此。家裏多了個姐妹，老太太跟前也多了個姐妹孝順，豈不是好？”賈母道:“偏你們兩個嘴甜，慣會哄我老太婆的。”賈惜急忙上前，道:“老太太這話，我可不依了。二姐姐、三姐姐和我，最是孝順老太太的，難道老太太這是見了林姐姐，就不疼愛我們這些孫女了？”説着，扭絞糖地猴在賈母身上不下來，倒擠得林黛玉往旁邊側了側身子。

賈母笑罵道:“你這個小潑猴兒，真真拿你沒有辦法。還不快快坐了，喝茶吃點心，猴在我身上做什麼都擠得你林姐姐沒地方坐了。”賈惜忙老老實實地坐了。

王夫人為了表示自己對林黛玉的關心，便開口問起了賈的事情:“我看着外甥女這模樣，竟和姑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看着外甥女，不免又想起姑了。姑身子雖説不甚強健，可一向也是沒什麼病痛的，怎的這麼快就沒了？”林黛玉聽她這樣一問，那眼圈便有些紅了，卻竭力忍耐着，不讓眼淚掉下來:“回二舅母的話，母親原本身子是好的。只是弟弟早夭，母親傷心弟弟無人陪伴，夜思念，竟至以淚洗面。父親多番勸導，母親只説，憐子之心無法剋制。父親與我雖然極力寬，奈何卻解不開母親的心結。心結難解，母親長期鬱鬱寡歡，加上又思念老太太，説自己不得在老太太膝下服侍，便病了。父親尋了多少大夫，只可惜母親的病卻沒什麼起。”邢夫人道:“外甥女快別傷心了。姑雖説早逝，可生前與林姑爺夫恩愛和睦，外甥女又孝順識禮，身後事又辦得極為風光，想來，姑泉下有知，也能合得上眼了。”幾人這一番對話，別人聽了猶可，賈母卻是想着無論女兒的身後事辦得如何風光，卻只是給別人看的，賈嫁到林家多年，和林如海情是好，卻只生養了一女一子，偏偏這個兒子還沒能站住腳跟，到三歲上就沒了，只剩了個外孫女，可這外孫女看着也是病弱，也不是養不養的大，又想到本來想着林如海門第清貴，人品又好，將賈許給他，是滿心希望他和賈白頭偕老、子孫滿堂的，誰知，自己唯一的女兒竟死的這樣早，生生讓她白髮人送黑髮人，甚至連死前都沒能見賈一面。再一想到女兒隨夫婿出京之前，來家裏想自己辭行，當時還言笑晏晏，説等林如海任期一滿，便回京來看自己，誰知，那竟是最後一次見面。一時悲從中來，放聲大哭:“我這些兒女，所疼者獨有你母，今一旦先舍我而去，連面也不能一見，今見了你，我怎不傷心！”見到賈母哭得老淚縱橫，一干人等，不免也跟着留下了眼淚。不管是真正出於關心，還是孝字這頂大帽子太沉，覺自己的小腦袋瓜子扛不住，紛紛圍了上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解。

邢夫人打着林黛玉的旗號説:“老太太別快如此了。外甥女一路風塵樸樸，剛到家裏，您這麼傷心，外甥女豈不是更加傷心？”王夫人則先是從賈的角度來勸説:“老太太這般傷心難過，自然是因為母女天，且姑又是最最孝順不過的，最得老太太疼愛。只是老太太如此傷心，只怕姑泉下有知，覺得自己招惹老太太難受，心有必會不安。”繼而，她話頭一轉，“再説，老太太心疼姑，命人將外甥女接來親自教養，外甥女如今已經到了家裏，正如姑陪伴在老太太身邊一般。老太太正該高興才是，否則，不説姑，便是外甥女恐怕也難以自安。”珠大李紈道:“大太太和太太説的是。如今，林妹妹陪伴在老太太身邊，還請老太太多想想林妹妹。”潘金蓮、賈探、賈惜皆道:“還請老太太注意自己的身子，也好讓姑媽走得安心些。”林黛玉也哭着説:“惹得老太太傷心，已是黛玉的不是，還請老太太保重自己，外孫女還指望着您老人家教養呢。”賈母得知賈死訊後，已是哭了一場，此時大放悲聲，實在是提及賈，又引發了她心中的悲傷之情，聽到一干人等如此勸自己，外孫女又哭得難以自已，那眼淚便不再外溢，只將林黛玉摟在懷裏，説:“好孩子，你放心。你只管將這裏當做是自己家裏。”説着，接過鴛鴦手中的帕子，給林黛玉擦拭眼淚。

賈母平復了心情，復對眾人道:“你們也都坐下吧。知道你們都是孝順的，倒是我們祖孫招惹了你們的眼淚。”眾人皆説不敢，不管到底有眼淚還是沒眼淚，一時紛紛取了帕子擦拭自己的眼角。

有了前頭刺到賈母神經的經驗，幾人便不再問及有關賈的事情，只問些林黛玉身體如何的閒話，王熙鳳便出場了，有她的地方就沒別人什麼事兒。潘金蓮便樂得看戲。

不一時，賈母便讓林黛玉去見賈赦及賈政，邢夫人便帶着林黛玉去了大房，王夫人等便也散了。

賈母今見到了林黛玉，又哭了一場，難免有些疲累，這會兒見林黛玉已經隨邢夫人走了，面上不免帶出些倦怠神。

潘金蓮三人見狀，便也散了回房，自去歇息。

待到晚間，賈母那裏來人説老太太傳飯了，姐妹三人便又去賈母房中。

一時飯畢，幾人正閒談，就聽外間説“寶玉回來了”卻説，賈寶玉早幾天就聽説林姑媽家的妹妹這兩便要到了，今是到廟裏還願去了。剛一進門，就聽説林黛玉已經到了，把他後悔的什麼似的，連説不該今去還願的，三步並做兩步地往賈母處而來。待見到了林黛玉，他口而出“這個妹妹我是見過的。”聽着賈寶玉如此説話，潘金蓮心中暗笑，可不是，賈寶玉和林黛玉是姑表兄妹，血緣關係並不遠，更何況林黛玉小的時候，林如海當時還在京城做蘭台寺大夫，賈曾經帶着林黛玉來看賈母，林黛玉自然也是見過賈寶玉的，不過是當時兩人年紀都小，還沒到記得事情的時候，自然也沒記住那幾次會面。

賈母對潘金蓮三人並不怎樣重視，現在又有了賈寶玉和林黛玉在身邊陪伴，三人徹底成了佈景板。好在三人皆是冰雪聰明，懂得如何自得其樂，因此，並不在意。

林黛玉一來，賈母便將她當做是心肝一般，見她只帶了個年少不頂用的小丫頭，孃又上了年紀，便撥了四個教引嬤嬤給林黛玉，轉念一想，林黛玉對賈家並不相，身邊沒個知賈家情況的貼身丫鬟頗有不便，便將自己身邊的二等丫鬟鸚哥也撥給了林黛玉。

潘金蓮心中暗想，這賈母還真是疼愛林黛玉。這鸚哥是賈家的家生奴才，又是個有幾分眼心機的，否則也不可能被挑到賈母身邊服侍。林黛玉雖然是賈母的外孫女，但林如海因為在外任，林黛玉年紀又小，對賈家並不悉。有了鸚哥在旁服侍，自然可以儘快悉賈家人事，非常有利於林黛玉在賈家生活。

賈母身邊的丫鬟能人輩出，一等丫鬟就有八個，個個聰明機靈，擅長察言觀。這鸚哥不過是個二等丫鬟，父母在賈家的奴才裏頭又不是有臉面的，只怕再等幾年也很難升為一等丫鬟，不過是尋個小廝配了，後還是奴才。如今賈母將她給了林黛玉，偏偏林黛玉貼身的丫鬟又是個年紀尚小、一團孩子氣的雪雁，不管林黛玉是為了自己能夠儘快悉賈家，還是為了賈母的臉面好看，都要倚重鸚哥了。鸚哥可以看到的前途顯然要比在賈母身邊服侍要好的多了，不怕她不盡心服侍林黛玉。賈母這一番安排，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看看賈母是如何對待林黛玉的，再看看賈母是如何忽視自己和賈探、賈惜的，潘金蓮不由得嘆了一口氣，真是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

賈母身邊的丫鬟倒是憑着自己的實力拼出來的，向自己和賈探、賈惜幾人就沒有那麼幸運了，身邊的丫鬟基本都是以其是否有個好親戚來決定自己能分到哪裏去的。

自己的貼身丫鬟司棋和繡橘都是家生子。司棋的外祖母是嫡母邢夫人的陪房，繡橘的母親服侍過自己的生母何姨娘。可以説，兩人都是關係户。不過，幸虧這兩人都是忠心的人，服侍自己倒也盡心盡力。

尤其是司棋，王善保家的雖然一貫的不靠譜，可因為司棋服侍自己，她倒是沒向邢夫人説過什麼自己的閒話。否則，邢夫人的耳子是如此之軟，人又沒什麼城府，她也不需要做些什麼，只要見到自己的時候，時不時的訓斥自己幾句，或者斜着眼瞧自己兩眼，只怕自己的子就不怎麼好過。

其實當時看到林黛玉的隨從們，潘金蓮心裏就十分納罕。

林黛玉是林如海和賈的獨生愛女，兩人肯定是十分看重疼愛，林家條件又很好，怎麼可能不多給林黛玉幾個丫鬟服侍呢？要知道就連賈這樣的庶女身邊都有兩個貼身丫頭，其餘還有若干個小丫頭負責灑掃等事情。

估計是賈心裏有別的計較吧。就比如現在，林黛玉身邊沒有大丫鬟，鸚哥為了自己的前程，一定會盡心盡力地服侍林黛玉。

作者有話要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