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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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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數到三,太子殿下若不放人,後果自負。”在陰暗中,他身子沒動,但是卻可以聽到金屬摩擦的聲音。

“一、二…”朱世隆變了臉,倏然將簡依人推開,不肯示弱地哼哼一笑,“你該不會也看上這蠢丫頭了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雖努力保持着尊貴的儀態,卻掩飾不住腳步的紛亂,就這麼半走半跑地衝出殿門。

簡依人摔坐在榻上,她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看上去有多狼狽,她不敢看朱世弘一眼,只能用手掩着臉,在心中祈求他快點離開。

過了好久,殿內悄無聲息,她緩緩抬起眼,卻看到他竟半跪在自己身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哭完了嗎?”朱世弘的聲音很輕,沒有嘲諷的意思,幽冷的眸子很少如此刻這樣温柔。

“要不要換身衣服,等晚宴結束再回去?”簡依人搖搖頭,“我要走了,這個樣子怎麼見人?”她起身,尷尬地整理自己的儀容扯着自己的帶,但帶卻纏在間掛着的玉佩上,她越是着急,就越是扯不開,方才的驚恐委屈也一起湧上,差點又哭了出來。

忽然,朱世弘伸出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腕,柔聲説:“別動。”她就真的不動了,呆呆的像個木偶似的,任他幫她解開了糾纏在一起的玉佩和帶、任他幫她重新整理好散亂的衣裙、任他用憐惜的目光將她的滿臉淚痕看了個遍、任他握着自己的手,最後竟忘了鬆開。

“後悔嗎?”久久,他啞啞地開口,“還願意嫁給那個人嗎?”她咬着,搖搖頭,淚水不經意地又一次從眼角滑落。他伸手抹去那滴滑落的淚珠,然後摟住她纖細的肢,讓她的身體輕輕貼在自己的懷中。

“我説了,你不適合做太子妃,你卻不服氣。”他語調依舊輕柔,沒有譏諷,沒有炫耀,只有憐惜,“每個人都有自己該待的位置,那個位置上坐着的人不該是你,你勉強去坐,結果只會得一身傷,強顏歡笑地活着難道是人生樂事?”她將頭貼在他口,低低呢喃,“你才認得我多久?怎麼知道我的心思?”

“我在見你的第一眼時,便知道你是個怎樣的女孩子。你知道‘白髮如新,傾蓋如故。’這句話嗎?”簡依人愣愣地靠着他站着,這一刻,她忽然明白自己今天為什麼一直在找他。原來不知幾時起,她對他已經有了這樣深的好,只是她自己都還沒有察覺時,竟被四皇子看透了。

她仰起臉,看着他俊逸光潔的下巴,忽地一笑,“我以為你一直都很討厭我,所以才總是説話氣我,沒想到你是這麼在意我、關心我。”他哼了聲,“若是我不看在眼裏的人,我連一句話都懶得説。”

“這麼説來,我要多謝二殿下的青睞了?”她破涕為笑,笑痕與淚痕織在一起,在這昏黃燈火之下看起來嬌豔動人,惹人怦然心動。

朱世弘的心絃也似是被什麼人撥了一下,他驀然握住她的手,“記得你我的賭注嗎?”

“什麼?”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我賭你當不上太子妃。”他望着她,專注得讓她又羞澀又捨不得移開視線,“現在該把你的一隻手給我了吧?”

“現在不是…兩隻手都在你手裏嗎?”她輕聲哼着,臉都紅到脖子了。

朱世弘看得心中似有波瀾盪,情不自低下頭去,但剛要吻到她的紅時,外面傳來敲門的聲音…

“打擾一下,有急事,現在能出來嗎?”他聽出那是朱世瀾的聲音,只好勉強壓住自己心中的**,低聲對她説:“先回前殿去,別讓世文失望。太子之事,以後我會幫你報仇。”

“也不用報仇,我後離他遠點就是了。”簡依人紅着臉推開他,一邊梳理着散亂的頭髮,一邊説道:“你先去忙你的吧。我聽你的,一會兒和三殿下聊聊天后再走。”他走了幾步,又回過頭望着她,“也許我應該讓你離世文遠一些。”

“為什麼?”她訝異地歪着頭。

他哼道:“我不信你沒看出來三弟已經對你情深種了。”她的臉一紅,低下頭揪着衣角,“那你要我怎樣?現在就走?”

“不,就把你再借給他一個晚上。”朱世弘退回一步,將她又一次緊緊抱住,在她耳畔堅決地説:“只有這一個晚上。哦,對了,還有…”他從懷中掏出一條手帕,“這個還你。”簡依人一怔,接着認出這手帕是她上次借他包蛇膽的那一條。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洗的?原本上面都是血污,現在卻已經洗得乾乾淨淨了。

她噘起嘴説道:“包過那種血淋淋東西的手帕,還我做什麼?”

“我倒想留着,可上面都是花,一看就知道女人用的,我帶着沒什麼意思。”他微笑着,別有深意道。

她的心一動,將手帕收下,“好,回頭再給你繡一條。”説到這裏,她心裏滿滿都是般的暖意。

朱世弘走出殿門,看到不遠處朱世瀾正在和什麼人低聲説話,便快步走了過去問:“怎麼了?”朱世瀾將他拉到一邊,小聲道:“剛得到一個消息,説是運河那邊出了事,跨河石橋在建造之時忽然崩塌,壓死了不少工人,此時消息應該已經傳到陛下那裏,很快陛下就會問責於你,你還是及早做準備為好。”他皺眉説:“運河之事隸屬工部,這事情應該是由太子負責,與我何干?”朱世瀾急道:“你怎麼忘了?這事雖是隸屬工部,但去年督造的工部侍郎李肅因為瀆職被吏部彈劾,太子為其説情,卻被你駁回。他一怒之下便説要將那人負責的事情都丟給你處理。也就是説,河橋督造之事若有差池,便要找你負責。”

“不過隨口一説,事後也不曾見他們把相關文書送到我那裏去,父皇更未曾允准。”

“但總要防備太子黨羽那邊的人會説出些什麼,借題發揮是其次,借刀殺人倒很麻煩。”朱世弘冷笑道:“這些年他借刀殺人的事情做得還少嗎?我倒要看看父皇是真英明還是真糊塗!”他正要邁步出殿,忽見一個太監捧着聖旨急匆匆走來,見到他時忙躬身行禮。

“參見二殿下。”他看了眼太監手中的那捲黃綾,“這是陛下要給誰的旨意?”

“給三殿下的。”太監笑答,“若説是給簡姑娘的也可以。”朱世弘一震,沉聲問:“這旨意還涉及到簡依人?”

“是啊。”太監又行了個禮,便走進院內大聲説:“陛下有旨!”朱世文急忙跪下,“兒臣接旨。”太監展開黃綾,在眾人的矚目下大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三皇子朱世文克謹恭良,厚德載物,待人以純善之心,侍君以至孝之情,今賜封‘北平’王號,另賜良田一千頃,宅邸一座,並賜婚簡方之女簡氏依人,擇成婚,欽此。”眾人起初的低聲讚歎在最後的“欽此”二字中倏然化成了響雷般的道喜之聲,人羣一下子如水般湧向滿臉驚喜笑容的朱世文。

而剛剛從側殿整裝回來的簡依人,在聽到旨意的最後一句話時,霎時手腳如被冰凍,血彷彿從頭到腳都被人乾一般,脖子僵硬得連動都無法動了。

直到一干女眷將她簇擁着推向朱世文的時候,她才遠遠地看到院門口那一襲悉的黑衣身影,但還未捕捉到對方的眼神,那身影已如夜風隱入暗夜之中。

她的心如同墜入了谷底,連一絲力氣都使不出來,眼前漆黑一片,就如孃親被殺的那晚,四周明明紛亂吵鬧,她卻聽不到、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