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獻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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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防外面的敵人聽到裏的聲響,田毓方順手點了兩人的啞,不料太過匆忙,竟忘記解了分筋錯骨的方法,石裏十分黝黑,又不便亮起火折,丁、向兩人搐掙扎,全沒人看到。待殺聲沉寂,田毓方再要鞫問,解了他兩人啞,才發覺已死去多時,不由得大為懊惱。
但胡侯三人傷勢未復,不便開出外,再則餘樹奇搬來在口的山石異常龐大,口得匍匐進出,不能着力,也難將巨石推開,只好等待譚妒非迴轉,才將他四人引入樹林。
餘樹奇一陣飛奔,不消多時,即到達原先與譚妒非藏身的地段,但星夜裏的樹頂,幾乎是株株相同,猶恐另外有強敵在近處,不便開聲叫喚,只好像一朵輕雲,在樹帽上飄遊。
譚妒非由樹底透空望了上去,早見一條身影在上空來回晃盪,但因葉隙甚小,那條身影正似白駒過隙,一閃即逝,看不清是誰;再則,不久以前,猶聞玄陰婆婆在數里厲笑,本想趕去分擔心上人一分危難,又因田毓方四人中有三人受傷,放不下來,直到笑聲停止,她還擔心未已。
她真不敢相信心上人能獨力將玄陰婆婆打敗,以致黑影掠空,她仍以為是引起敵人,礙着田毓方諸人的安危,連小氣也也不敢出一些兒,心裏卻在暗罵:“這狗頭真可惡,姑娘總要有一天單獨遇上你!”那知上空的黑影飄過來又飄過去,飄來飄去飄得大姑娘心頭髮火,再也忍不住了,嬌叱一聲,衝葉直上,卻聞心上人悉笑聲道:“我還算沒有找錯!”這一突然的奇蹟,帶給譚妒非又喜又恨,也顧不得樹底還有別人,立即縱體投懷,佯嗔俏罵道:“你是啞的麼,為甚麼不開口叫喚一聲,害得人家好恨!”餘樹奇獲得勝利,又見玉人投懷,喜極忘形,抱着她的嬌軀,一吻她櫻,住一切多餘的話,也忘了腳下是柔枝敗葉,受不了他這般蹂躪,竟用重力冀圖舉步。那知單腳方舉,立聞“砉”一聲響,柔枝已沉,雙雙滑落。
田毓方恰在這株樹下藏身,瞥見他兩人抱成一團滑跌下來,不好笑道:“你兩人也是…下來再説不行麼?”餘樹奇見自己和譚妒非這一套活劇被他田叔叔看在眼裏,也不知是罪惡不是罪惡,只急得滿臉通紅,做聲不得,反而忘記該將譚妒非放開。
譚妒非杏臉含,星眸帶笑,怔怔望在心上人臉上,忽由心底下冒起一股無名的嬌羞,輕“呸”一聲道:“還不放手!”田毓方連帶運氣自療的胡龍也不住笑了起來。但田毓方是近處的人,深明當地風俗,而且又深愛奇兒,見他獲得武藝高強的愛侶,將來報仇行俠,鶼鰈成雙,豈非佳話?當下微笑道:“以這裏的風尚來説,你兩口子做的還未過份,不要緊,窗前畫眉郎,門外鴛鴦俠,好,好!我做叔叔也放心了!”譚妒非滿心喜悦,兀自低頸。
餘樹奇瞥見胡龍坐地不動,驀地記起他受了自己的掌傷,又跌在地上,諒必很重,忙叫一聲:“胡前輩!奇兒幫你療治!”果然是解鈴仍仗繫鈴人,胡龍身上的內傷,乃因餘樹奇一掌而起,見餘樹奇肯替他治,心裏一喜,病情已現轉機,加以餘樹奇深明本門氣功療傷方法,施展起來,胡龍自覺一團熱火在血脈裏迅速運行,痛苦若失,待餘樹奇施術完畢,他已一躍而起,深施一揖道:“小俠直可通神了!”餘樹奇急得滿臉紅雲,慌忙遜謝,忽想起原意替死者取回骸骨,又將舊事重提。
胡侯嘆一聲道:“小俠不必再冒此大險了,説起來總算是愚兄弟無能,致有此失,但此事絕不放過,相信方士哲那老賊不至於敢不將骸骨掩埋,三年內舊地重來,當向他連本帶利討回!”胡虎也道:“三年後我胡虎也定向蕭老賊討回一條胳膊。但小俠確是不能去了,我們死的共有四位哥哥,休説已被炸得四分五裂難以湊合完整,縱使一一湊得起來,也不能帶到這裏,不如由他躺在碧芙山莊的土地上,向仇人瞪眼!”胡龍若不被餘樹奇先把他打傷,這時不知橫屍地面,還是麻臉斷臂,雖然暗自慶幸,卻不便説些什麼。
譚妒非向心上人問起如何將玄陰婆婆引走,餘樹奇向田毓方問起訊鞫丁向才、丘向升兩人的經過。
田毓方聽説餘樹奇獨力將玄陰婆婆打敗,驚喜道:“那婆子是武林上最難惹的三怪之一,幾十年前就難得有人嬴她一招半式,不料竟折在你掌下,叔叔一向擔心你不行,這回可行了!
…
”忽又嘆息一聲道:“可惜你父母兄弟竟不及見你長得這般英俊!”餘樹奇被他提起家事,登時又雙淚,心中豪氣,頃刻全消。譚妒非見心上人悲傷,也陪同灑淚。
胡龍若非急,豪,何至搶先出手,被餘樹奇打傷?他身受餘樹奇治傷之德,再見兄弟死傷,獨他無恙,自然對餘樹奇萬分,忙道:“田道長!想當年你一套九宮劍法橫闖江湖,是何等豪氣,怎的一戴起黃冠,當不到幾天道士,就消沉到這份田地?小俠年少藝高,就眼前來説,已是江湖上罕有的高手,玄陰婆婆一手‘野祭招魂’曾毀多少高手,方士哲那樣強的老賊也擋不下一招,卻被小俠打得抱頭鼠竄,飛龍寨人手雖多,活龍神的藝業據説還不及老妖婦,難道還怕報不了仇?大夥兒正該替小俠成名一事喜歡,你偏提這喪氣的事作甚?”田毓方被他一陣埋怨,只好苦笑道:“這也是十年來貧道時常念及盟兄,以至傷起來,以世侄這般藝業,自然也毋須忌諱活龍神,但他那飛龍寨的厲害,聽説比碧芙山莊有過而無不及…”餘樹奇忽然縱聲朋笑,打斷田毓方使人喪氣的話頭,毅然道:“縱使飛龍寨是十八層地獄,設有油鍋火池,奇兒也定要割下劉楚生的頭來瀝血祭親!”胡龍豎起姆指,大喝一聲:“好!”接着道:“劉楚生那老賊外號叫做活龍神,小俠就可號乘龍客先氣一氣他!”胡侯笑道:“老六就是嘴快,要想贈小俠一個外號,也該周詳思考才是,什麼乘龍客,‘乘龍’兩字豈不成為那老賊的女婿了?”胡龍不服道:“二哥你更糊塗,那老賊今已逾八十,若説他有女兒,只怕最少也在四十左右,給我也不要哩!”他末後一句,可引得各人發起笑來。胡虎笑道:“六哥難道不知道七十多歲娶妾,八十老翁生子的事?我只怕他最小的女兒不滿週歲,還要來個十五年遠期計劃,才派得上用場哩!”胡虎出口沒遮攔,臊得譚妒非“呸”他一聲,胡虎忙即陪笑道:“失言,失言!看來乾脆叫做屠龍客直截了當!”田毓方首先就鼓掌叫好,胡侯忙叫一聲:“且慢!”接着道:“我輩武林中人號稱為‘客’,多少帶有豪,壯的意義,小俠一派斯文,用這個‘客’字,實在不大妥貼,不如號為‘屠龍公子’還好!”譚妒非聽別人要向心上人兒贈綽號那得不喜?自古道:“鴇兒愛鈔,姐兒愛俏。”綽號在姐兒心中也是越俏越好,她一聽到“屠龍公子”四字,即向心上人瞟了一眼,甜甜一笑。
她雖然不説好不好,但在場各人全已看出她的心意,胡龍首先鼓掌笑道:“你們看!連譚姑娘都贊同了,還有甚麼好説!”譚妒非心意被人猜出,又恨胡龍嘴快,恨恨道:“別連你這條孽龍也一齊宰了!”胡龍大笑道:“你那俏公子若要宰我,何必等到那時?天明後,我等各走一方,替屠龍公子大吹法螺,看來不需多時便可傳到飛龍寨老賊的耳邊了!”譚妒非被胡龍説餘樹奇是她的俏公子,一時羞惱皆非,只剩下甜甜的滋味。要知她是湘桂邊境長大的大姑娘,聽慣山歌的情意,早就希望自己也有那樣一天,這時那還不聽在耳裏,樂在心裏?
各人姿意縱談,不覺已是晨雞唱曉,田毓方驀地一驚道:“我們須找個地方歇息,天明還得走路哩!”餘樹奇有點茫然道:“我們往那裏去?”田毓方道:“我這時也明白了,要是和你兩人一道走,不但幫不了你,而且還分你的心神,所以打算先往湯陰,整理你先人的故居,等你事畢回去…”餘樹奇料不到田叔叔忽然提出分道揚鑣的話,想起已是十年分別,一旦相逢,尚未將積鬱盡情傾訴,何堪再別?急道:“奇兒沒甚麼事,可和叔叔一道走!”田毓方聽他説話的聲音都嘶啞了,自己也不黯然,強作笑容道:“你怎能跟我一道走?不去找你姑姑和平阿姨了麼?”餘樹奇一被提醒,驀覺不但應該找她兩人,而且還得到宋的故居,將自己安然險及近事設法通知雲谷下面的宋改,省得他擔心過甚,影響藝業,只好點頭道:“那,叔叔也跟奇兒一道找姑姑!”田毓方笑道:“難得你有這份誠心要和叔叔多纏幾天,但也不必了,人生在世本來就是會少離多,苦多歡少,逆天不祥。你我俱各有事在身,那可互相纏繞?不過,明年十月?我師坐關期滿,不論你有若何重大的事,也得在九月以前趕到湯陰,使我能夠身回山恭師尊就行了!”餘樹奇聽他説得恁般堅決,知難使他打消去意,只好説一聲:“奇兒屆時定必趕到!”田毓方慨嘆道:“這不過是件心意而已,世事變化無常,誰又能夠説得一定?我待到九月底,不見你來湯陰,我也就走了,要是你計算九月底不能到湯陰,可逕往黃山清涼台找我!”見餘樹奇隨口答應,又微微嘆了一聲。
胡龍聽他説什麼“苦多歡少,逆天不祥…”己暗自驚訝,再聽他唉聲嘆氣,續説“變化非常”諄諄囑咐,好像已預到難得再見似的,怕他還説到不像話的話來,忙道:“你這老道真是嘮叨,人生何處不相逢?見面時候多得很哩,專説喪氣話作甚?”餘樹奇也覺眼前這位田叔叔有點失常,絕不像十年前那樣豪,但認為他不過是因憂傷過甚,不虞有他。
胡侯比較持重,別人爭論的時候,他多半是靜默思索,這時忽接他六弟胡龍話尾道:“我看英雄無酒,跟着也無豪情,由這裏向北走十里便有小鎮,販鹽上苗山的客人黎明即起,索往鎮上買打酒,大喝一頓,也好當作大夥分手的離筵!”胡虎最是貪杯,聞言大喜道:“二哥何不早説?來!我當頭帶路!”站起身軀,拍拍股要走。
餘樹奇急叫一聲:“胡七叔當心你的傷!”胡虎響遏凌雲地一聲朗笑道:“胡虎這傷換得一聲七叔,不枉!不枉!這一點傷勢算什麼一回事?還有兩隻腳好走哩!”田毓方被他豪氣所,也喝一聲:“走!”胡侯笑道:“曹孟德説的‘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真正不錯,古人説一醉解千愁,此時不喝。將來一滴何曾到九泉的時候,又悔之晚矣了!”胡龍聽他二哥嚼起文來,好笑道:“二哥比我們多讀幾年書,若要去考個秀才倒還使得!”各人大聲談笑,喧喧嚷嚷登程,譚妒非瞻前顧後,忽道:“這事可真奇怪,我們説話這麼大聲,碧芙山莊理應聽到,怎不見有人攔截?”胡虎道:“方士哲裏受傷未愈,衡山五老要護着他,他那孽婿蕭恭雨和我們同來,又鍛羽而去,方才你兩口子已殺得他碎了膽,聽我們這般高聲説話,還不説是我們大有可恃,那敢再出來送死?”胡侯道:“這就是兵書所謂實者虛之,虛者實之,令人捉摸不定。”譚妒非道:“加上虛者虛之,實者實之,不是更好?”胡侯大讚道:“姑娘心機真巧,孫臏在馬陵道,諸葛亮在華容道,都用過你説的方法,使龐謂、曹上當!”餘樹奇忽指向遠處一路火光道:“別是説起曹,曹就到。”田毓方搖搖頭,説一聲:“不是!那是趕早路的客隊上山,不然怎走得那樣從容?”那知話聲剛落,路側一株大樹頂上,忽然大喝一聲:“曹在此!”那人聲如巨雷,把各人嚇了一跳。
譚妒非嬌叱一聲,剛縱起身軀,聽胡龍急叫一聲:“是自己人!”只好沉氣落回地上,果見樹枝上飄落一條身形,尚未着地即已哈哈大笑。
胡龍罵一聲:“白猴子鬼鬼祟祟躲在這裏幹什麼?”譚妒非向那人望去,只見他生得五短身材,瘦得像個猴子,若非雙目泛着藍光,決不相信這等人也會武藝,心想:“這人好大的嗓子!”卻聽那人笑道:“胡老六別問這個,先替我白秋風引見引見!”胡侯笑道:“好呀!白猴子連名字也先報了出來省事!”田毓方聽那人自稱為“白秋風”忙打個稽首道:“閣下莫非是江湖上稱為過眼雲煙的白大俠?”白秋風忙還一揖,説聲:“豈敢,豈敢!”胡虎笑道:“老猴子就是老猴子,甚麼大俠?”白秋風笑道:“我這俠名也不過是‘過眼雲煙’,早該送往虛無縹緲了!”田毓方見他果然是“過眼雲煙”也自報姓名,並替兩小引見。
白秋風詫道:“你這九宮劍客,天下知名,幾時戴起黃冠,過清淡子?”田毓方才説得一句:“説來話長…”卻被胡龍搶着道:“不如不説!白猴子還未答我的話哩!”白秋風道:“我聽説你們為了虎頭太歲的事,要到碧芙山莊踩探在與不在,急得星夜走來,要拖你們回去,不料遠遠就聽你們的笑聲,才躲起來嚇你一嚇,你們真可説不知死活,碧芙山莊是惹得的麼?”胡虎氣憤憤道:“這回惹不得也要惹,莫教它整個化為灰燼也難消我恨!”白秋風目光一瞥,見他少了一條胳膊,驚道:“你怎麼的,可是方士哲…”胡侯道:“這事真是説來話長,老大、老三,老四,老五全都死了,我兄弟本因虎頭太歲強擄去燕登峯的女兒燕琴的事,遍找他論理不着、才到方老賊這裏來問,不料他竟越老越滑,教蕭恭雨那狗頭一意敷衍,卻要我們替他擋災,最後還害了我們四位兄弟的命,我和老麼也同時受傷!”白秋風慨然嘆道:“這也怪我來遲一步,要知方士哲建這狗窩之後,不論是黑道,白道,只要是有點名頭的人進去,他定盡情籠絡,故意挽留,由得你天大的急事要走,他也要假情説盡力幫助,遣人隨行,在半路驟下毒手…”胡侯大驚道:“有此等事?你怎會知道?”白秋風道:“我本來聽過有不少人説要拜會方士哲,不知那些人去了沒有,後來卻連人影也不見,因此,引起我的疑心,恰巧前幾天他們要向客人下毒手的時候,被我遇上,把那人救了,這才獲知詳情。”田毓方驀地想起年前向方士哲辭行,在路上所遇的事,不憤然道:“白施主説的果然有,那老賊連貧道也要殺!”白秋風和胡氏兄弟不知田毓方與方士哲有葭莩之親,聽他話裏有因,胡龍不好笑道:“他殺你難道怕會生瘡?”田毓方將詳情一説,各人才知道方士哲竟是滅絕人的禽獸,七口八舌商議怎生除去此獠。田毓方卻礙着餘樹奇,不便置喙。
白秋風在江湖上是出名的通天曉,首先發覺田毓方久不説話,詫道:“你這位道長有話怎麼不説?這種親戚還有甚麼可認的?”田毓方又是先嘆一口氣,道:“老賊死不足惜,偏是障礙太多,投鼠不能不忌器!”白秋風斷然道:“投鼠就是投鼠,忌甚麼器?”田毓方只得將為難之處對各人解説,胡氏兄弟首先是一怔。
但那白秋風眼珠一轉,已另有一計,笑道:“既有這般曲折,你可不早説?害得我們商議多時,白費工夫,眼前只有以毒攻毒一條計策了!”田毓方大喜道:“以毒攻毒敢情好,這計怎樣施用?”白秋風説一聲:“容易!挑起飛龍寨的劉老賊和方老賊打起來,還怕方老賊不死麼?”田毓方道:“這也省事,只怕劉老賊未必就勝方老賊,到頭來還要功虧一簣!”白秋風笑道:“劉老賊要是敗了,他還會抬出那老賊出來,不愁方士哲不命喪黃沙!”餘樹奇心想:“方士哲可殺,飛龍寨人更可殺,由他兩方殺敗一方,要是飛龍寨勝了,我就親仇師仇一起報,豈不是好?”他這時惟有擔心方士哲不死,聽白秋風説還有一個老賊,想是比劉楚生更厲害的人物,忙問道:“那老賊是誰?”白秋風道:“那老賊是幾十年前黑道里坐第二把椅的棘手人物,名叫李海南,外號是赤地千里!”田毓方不覺輕輕“啊”了一聲道:“這老賊居然沒有死去,年紀只怕也上了百歲了!”餘樹奇急道:“比玄陰婆婆如何?”白秋風道:“他兩人沒有正式過手,名頭上都差不多!”餘樹奇吐了一口氣,説一聲:“還好!”白秋風道:“為甚還好?”餘樹奇道:“要是他藝業再高,晚輩就打他不贏了!”白秋風驚道:“你打得過玄陰婆婆?”白秋風詫異得一眼睛,望望餘樹奇又望望各人。
胡虎大笑道:“老猴子低估了這位小俠了,他把玄陰婆婆打得抬不起頭來,我們已恭送一個屠龍公子的外號,你是出名的通天曉,偏是這個不曉!”白秋風怔了半晌,才慨嘆道:“果然是少年英雄,我不但通天曉,而且通天跑,這個傳達當得成了!”再望譚妒非一眼,笑道:“這位小女俠有什麼綽號?老夫一併傳到。”譚妒非忙叫一聲:“我不要!”白秋風笑道:“綽號是別人贈的,不由得你不要。”譚妒非噘嘴道:“説不要就是不要!”田毓方也好笑道:“譚姑娘不知,江湖上的朋友最愛替人起綽號,像白大俠自稱為過眼雲煙,胡施主偏叫他為老猴子;老猴子三字並不雅,但白大俠想推辭也推辭不了,這頂爛帽子還得戴上了哩!”譚妒非沒法,只好道:“那就先説出來,讓我自己選!”白秋風失笑道:“眼前不説、過後方知,別人贈來的禮,由得你選擇指定的麼?”各人邊走邊説,到達鎮口的時候恰好東方發白,不少趕早市的土著,行商,在鎮口喧喧嚷嚷大談易。
進得鎮裏,也遍是肩背相接的人羣,店裏又是座上客常滿,要想找個坐的座頭也沒有。
餘樹奇沒見過這種山裏面的早市,悄悄向身邊的譚妒非問道:“你可知道這裏為甚這般熱鬧?”譚妒非道:“我還是頭一回見到哩!”走在他兩人前面的田毓方聽到了,接口道:“這時是柑桔成的季節,山上面的人裏摘好柑桔,星夜剪枝去葉,趕緊挑下山來賣,遠道的人也趕緊來挑回去。大凡這些水果不耐久存,存久了便會變味。休看他這時熱鬧,只要過了卯時,街上就冷清清,鬼也可以打得死人!”胡虎見找不到座頭,賭起來拖着他兩位哥哥買一甕酒,買碗筷,買籮筐,將小鎮上食店所有的魚買個光,與各人走往鎮外才朗笑道:“先教那些傢伙吃一陣冷板凳!”餘樹奇摸摸口袋,自己的錢倒也不少,心想:“這樣敢情好!將來我要遇上這種場面,也買個光,可惜吃不了那麼多!”各人在鎮外幾里,找到一塊較平的山頂,看那紅輪乍湧,雲氣溺鬱,各自飄飄若仙,酌酒觥,大論英雄舊事,直到將晌午,才各奔前程。
譚妒非與餘樹奇並肩站在山頭,遠眺離去的五人分作三起行走,待看不見各人的背影,餘樹奇已是滿面淚痕,柔聲道:“你又想起田叔叔了!他先去替我們起好房子,將來總要相見,還有甚麼好哭的?”她未經多世故,不懂以大道理來壓人,也不懂應該説些什麼才能安對方,只好把她心裏的話説出,想到什麼就説什麼。
餘樹奇聽她拿自己的屋子當作她也有份,明白她已將終身相托,眼珠雖然一亮,旋又黯然道:“也就因此才見田叔叔太好了捨不得他走!”譚妒非“哼”一聲道:“你舍不捨得我走?”餘樹奇驚道:“當然也捨不得呀!”譚妒非面呈薄怒道:“也?那你當我不算什麼了?我現在就走!”當真拔步飛奔下山。
餘樹奇驀地想到病出在“也”字上頭,這一“也”了下來,豈不是把她看成比田叔叔還要輕得多?她柔情密意,以終身相許,僅換得一個無足輕重的“也”字,也難怪她要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