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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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知道,端王事太后,忠貞不二。如今讓太后疏遠端王,實在就是削太后的羽翼。”
“可不是!一點都不錯。”剛毅滿心歡喜,將趙舒翹的話,細想了一遍,作了個歸納:“可以這麼説,他這兩句話,表面冠冕堂皇,暗中挑撥離間,而作用是反對皇太后!”
“中堂説得太好了!”趙舒翹送上一頂高帽子:“就是這麼一回事。”
“好!就這麼一回事,送了他的忤逆。可是,”剛毅收斂了笑容:“那封信呢?總不能當面跟慶王要吧?”
“中堂自然不便去要,如果端王去要,或許能要得到。再不然,”趙舒翹壓低了聲音説:“慶王跟前我有條路,可以把那封信出來,不過得花個幾百銀子。”
“那是小事。就託你去辦吧,越快越好。”
“是!”
“還有呢?”剛毅翻着原奏:“咱們總得從這個摺子裏頭,挑出他幾項大病不可。”
“大病只要一樣就夠了!”
“你説,”剛毅把原奏攤開來“那裏有大病?”趙舒翹不願明言,只説:“中堂久掌秋曹,當年讞獄,決過多少疑難大案,莫非他這個奏摺之中,吐其詞,意在言外的地方,還看不出來嗎?”這也是一頂高帽子,不過在剛毅,對這頂高帽子,卻有不勝負荷之。翻了半天,無從領會,只好又推託頭暈。
“不行!這個天氣把人的腦袋都搞昏了!展如,還是你説吧!”
“中堂,你只看這一句。”他指的是“不得援議親議貴為之末減”這是屬於律例上的所謂“八議”同樣犯罪,親貴可以減刑。這一指點,剛毅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意思是指端、莊兩邸、瀾公等等,也該議罪,而且該當何罪,還不能減免!好傢伙,厲害啊!”
“這是出來的一言半語,雖説含蓄,意思總還可以看得出來,如果有看不出來的意思在內,那可真是不測之心了!”
“展如,”剛毅率直答説:“你的話,我又不懂了。你就別賣關子了吧!”趙舒翹笑了“我豈敢在中堂面前賣關子?”他説實在是各有意會,不落言詮為妙:“中堂請參詳這一段。”指出的這一段是:“拳匪愚矣,更以愚徐桐、剛毅等,徐桐、剛毅等愚矣,更以愚王公。”一共二十幾個字,剛毅翻來覆去唸着,突有意會,不自覺地念出一句來:“王公愚矣,更以愚皇太后!”趙舒翹點點頭,剛毅則有豁然貫通之樂。兩人對看了半天,莫逆於心地笑了。
“好了!不怕了,不過這得稍微佈置佈置,那封信很要緊,倒不是上呈皇太后,是給端王看。展如,請你趕緊去辦。這是其一。”
“是。其二呢?”
“其二,這個折既然下來了,總得議奏。”剛毅想了一下説:“怎麼能想個法子,一面先有代,一面能把這個摺子壓下來,等咱們部署好了,再大掀一掀!”
“有個辦法,中堂看行不行?”趙舒翹答説“請中堂領頭,咱們摺子上有名字的三個人,遞牌子請皇太后召見,就説,既已被參,不便再在軍機上行走,請旨解任聽勘。皇太后當然挽留,這個摺子不就壓下來了嗎?”
“這倒是好辦法。不過…。”剛毅的顧慮是怕巧成拙,皇太后準如所請,豈不是隻好乾瞪眼?趙舒翹看出他心裏的意思,便即説道:“中堂不必三心二意,包管無事。第一、這是什麼時候,撤換軍機,等於陣前易將,太后掌了幾十年權,還能做這種自亂陣腳的事?説實話,太后還指望着咱們將功贖罪呢!第二、如果準咱們解任聽勘,那末其餘有名字的人,也是有罪羅!別人不説,皇太后總不能查辦‘老道’吧!”
“對!”剛毅下了決心“有老道擋着,不要緊!就這麼辦。”果然,第二天約齊了啓秀一起請見,慈禧太后真個為趙舒翹所預料的,加以挽留。不過也訓誡了一頓,尤其是對剛毅與趙舒翹的涿州之行,慈禧太后頗有怨責之意。
這件事,榮祿很快地知道了。要了原折來看,才知道袁昶與許景澄的奏摺,一字未改。心裏就在想,能有這樣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結果,對袁、許二人來説,總算不幸中的大幸。因而也就不肯再多説一句,任令把這個摺子壓了下來。
再下一天,趙舒翹終於花了五百兩銀子,買通了慶王的一個書僮小寧兒,把袁昶的那封信偷了出來。給剛毅,立刻又轉到載漪手中。當然有番挑撥的話,説袁昶居心狠毒,無異指責載漪想做太上皇。慈禧太后最忌諱這件事!剛毅認為載漪應該防備,莫待太后詰責,就不易分辯了!
防備之道,莫善於先發制人,在剛毅、趙舒翹的參預之下,經過徹夜的密商,載漪有了充分的準備。打個盹醒來,看看恰好趕上慈禧太后召見臣工已畢,早膳過後,比較閒空的當兒,便即一面吩咐請慶王在朝房見面,一面關照套車進宮。
到得寧壽宮不久,慶王也趕到了,載漪拉着他到僻處,取出袁昶的那封信問道:“慶叔,你看看,這封信可是袁秋的筆?”慶王接到手一看,驚愕地問:“這封信怎麼到了你手裏?”
“撿來的!”載漪不容他再追究來源,緊接着問道:“慶叔,當初你接到這封信,為什麼不回奏老佛爺?”
“這種話何必理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措詞很圓滑,載漪點點頭説:“慶叔總算明白我的心。不過,這封信我還是得給老佛爺看,我就説慶叔給我的,行不行?”
“那也沒有什麼不行。”
“好!我先上去。”載漪退後兩步,給慶王請個安“慶叔,請你待一會兒。回頭請你別改口。”
“好吧!”慶王特意叮囑:“不過,你可別替我惹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