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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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時門簾一掀,闖進一個十八歲的華服少年,後面跟着個穿了簇新藍洋布棉袍的俊僕。張英麟始而詫異,繼而惱怒,這樣擅闖客座,是極不禮貌的行為,正想開口叱斥,只見王慶祺已在跟那少年搭話了。
“尊駕找誰?”
“找那唱《鎮澶州》的。”華服少年答説,聲音平靜從容,但聽來字字如斬釘截鐵,別具一種威嚴。
王慶祺看到那少年的帽結子是一塊紫紅寶石,心想大概是那家王府中的子弟,蔭封的鎮國公之類,公爵的頂戴,不就是寶石嗎?
有此警覺,王慶祺不敢怠慢“喔,就是我。”他説“偶爾消遣,不中繩墨,貽笑了!”華服少年點點頭:“不必謙虛。唱得很好,弦子也託得好。”
“那是敝友。”王慶祺指着張英麟説。
華服少年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接着轉臉又對王慶祺説:“你能不能再唱一段我聽?”王慶祺回臉去看張英麟,他臉上是困惑好奇的神,也沒有發覺王慶祺的徵詢的眼,那就不管他了。
“可以!”王慶祺説:“我再唱一段二六,請教!”張英麟這時有些如夢方醒的模樣,既然王慶祺已經答應人家,自然不能不算,便拿起胡琴,坐了下來。那俊僕卻不待主人遜座,自己動手端了張椅子,放在王慶祺對面,用雪白的一塊手絹擦乾淨,才叫一聲:“大爺!”大爺便毫不客氣地坐了起來。聽胡琴“隆得兒”一聲,王慶祺張口就唱,同時把一條腿踡曲着,做成一個“金雞獨立”的姿勢,兩手合在一起着,是耍手銬上的鏈子的“身段”這就不用聽,便知王慶祺唱的是《白門樓》。
王慶祺因為有知音之,這段《白門樓》唱得格外用心,把窮途末路,萬般無奈,以及猶存萬一之想的貪生的哀鳴,曲曲傳出。等唱完了,放下腿來,拱拱手矜持地笑道:“見笑,見笑!”
“真不錯。”華服少年問道:“你在那個衙門當差啊?”
“我在翰林院。我叫王慶祺。”
“喔!”華服少年問道:“你是翰林嗎?”
“對了!”王慶祺答道“翰林院檢討。”
“那麼你是戊辰科的羅?”華服少年問。他的算法不錯,王慶祺應該是同治七年戊辰科的進士,點為庶吉士,到同治十年大考、散館、留館,授職為檢討,不然就該轉別的職位了。
但王慶祺卻不是“我是庚申科的。”庚申是咸豐十年。
“中間因為先父下世,在籍守制,所以耽誤了。”華服少年又指着張英麟問:“他呢?”
“這是張編修。”王慶祺代為回答。
“你們是同年?”
“不是!”這次是張英麟自己回答:“王檢討是我前輩,我是同治四年的。”
“你是山東人?”華服少年問他。
“山東歷城。”
“名字呢?”這話問得很不客氣,張英麟怫然不悦,但就在這時候,王慶祺拋過一個眼來,他便忍氣答道:“張英麟。”華服少年點點頭,轉臉向他的俊僕看了一眼,彷彿關照他記住了這兩個人的名字似的。
“今天幸會。”王慶祺將手一伸肅客“不嫌簡慢,何妨同飲?”
“不必!”華服少年搖搖頭又問:“你的小生戲是跟誰學的?”
“我是無師自通。喜歡徐小香的路子,有他的戲,一定去聽,有時也到他的‘下處’去盤桓。積月累,自覺還能道得其中的甘苦。”
“‘下處’?”華服少年回頭問他的俊僕:“什麼叫‘下處’?”
“戲班子的所在地叫‘大下處’。”王慶祺答説“成名的角兒,自立門户,也叫下處。”
“喔,那就是説,你常到他家去玩兒?”
“對了。”
“最近外頭有什麼新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