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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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向一變,令牛頭人鋭的鼻子聞到了一絲氣味。濃烈而悉,放在別的時候並不難聞,但他知道對於現在,在這樣脆弱的關鍵時刻,這氣味將會帶來死亡。
獸人。
“不!住手!”哈繆爾用獸人語大聲喊道,然而為時已晚。甚至話音還沒離口之時,致命的箭矢已經尖嘯着而出,兩個暗夜靈倒下了,喉嚨被幹淨地了個對穿。
牛頭人和暗夜靈爆發出狂怒和驚慌的喊叫。雷弗拉爾飛快地轉過身,忿怒而憎惡地瞪了哈繆爾一眼,這目光便如一長矛猛地刺中他的心臟。
“我們滿懷信任而來!”她撂下這句話後立刻變形成一隻巨貓,撲向離她最近的那個獸人。這是一名魁梧禿頂牙歪嘴斜的戰士,拿着一柄巨大的雙手劍。他被她撲倒在地,巨劍從手中落下,腹部被利爪撕開,毫無生氣地躺在草地上。
“幹掉那些紫皮!”他們的首領刺耳地吼道。他們是從哪來的?有何居心?這是加爾魯什指使的嗎?這不重要了。不管意外還是蓄意,這次和平會談已經被徹底破壞。哈繆爾所能做的只有保護剩下三個——不,另一個獸人用長柄武器刺中了雷弗拉爾,把她狠狠釘在地上。哈繆爾暗自更正道——剩下兩個活着的暗夜靈德魯伊。
他放開了自己的憤怒和痛苦,迅速變化成巨熊形態,猛衝向這個野蠻戰隊中離他最近的一個獸人。他的牛頭人同伴們也同樣效仿,分明變化成各種野獸形態。那個揮舞着兩把短劍的女獸人在哈繆爾的龐大身軀之前毫無還手之力。當他的重量壓上她的腔時,她的叫聲戛然而止。他想用自己的巨顎咬住她的喉嚨,撕開她的氣管,品嚐她鮮血的腥味。然而他剋制住了自己,他和他們不是一類人。
在他身邊,德魯伊們都化身為各種形態用以自衞——風暴烏鴉,飛撲着用剃刀般鋒利的爪子抓着獸人的臉龐;貓科動物,有着能夠奮力撕咬的尖牙利爪;以及巨熊,野獸形態中最為強大的一種。鮮血四下飛濺,這味道簡直讓哈繆爾到瘋狂。他緊守住心中最後一線神智,牢記着自己前來的目的,他們一度距離和平的夢想如此之近,就在那充滿暴力的短短几分鐘之前。
“住手,住手,這些是牛頭人!”喊聲在戰鬥的血霧中響起。哈繆爾盡一切努力剋制着自己,放開與之戰的那個獸人,轉換成自己的真實形態。
這時候他方才意識到自己受傷了;在巨熊形態時他本沒覺到創傷。他伸手按住間的傷口,咕噥着唸了一個治療法術。當他審視四周的時候恐懼地瞪大了眼睛。
這簡直難以置信,然而五個暗夜靈全都被殺死並且倒在原地。幾乎所有的牛頭人都受了傷,他悲哀地看到其中一個牛頭人躺倒在草地上,一隻眼睛中了箭,毫無生氣的軀體周圍已經有蒼蠅在嗡嗡飛舞。
他轉身朝向那個像是領隊的獸人“以納留斯之名,你都幹了些什麼?”那個皮膚淺綠的獸人看上去對哈繆爾的暴怒毫不在乎。他只是聳了聳肩“我們看到五個骯髒的暗夜靈以貓形態在跑路,以為他們可能是要發起攻擊。”
“攻擊?就五個?”那獸人一言不發,只是繼續平靜地注視着他。他們怎能確定那是德魯伊而非普通的夜刃豹呢?哈繆爾心想。
他對那獸人陰鬱寡言的蠢樣到有些不耐煩,於是聲音中也帶上了更多的怒意。
“誰派你來的?是加爾魯什嗎?”獸人再次聳了聳肩。
“加爾魯什是誰?”這不可能。哈繆爾不相信竟會有如此愚昧之人。不管愛戴還是憎惡,所有人都知道加爾魯什。這個獸人一定是出於某種目的想要糊他。
“你打斷了一場重要的秘密會議,這場會議關係到部落在灰谷不用冒着生命危險就能合法砍伐木材的權利!我會親自向凱恩·血蹄彙報你的行為,讓這次事件公諸於眾。部落的榮耀再次遭到抹黑,而這並不是我造成的。這些靈們,這些德魯伊們,”他顫抖着手指指向那些正在變冷的屍體。
“他們是應我的請求而來。他們信任我會保證他們的安全。而現在我們對和平的希望已經與他們一同死去,就因為你以為他們是要發起攻擊。你叫什麼名字?”
“戈科拉克。”
“戈科拉克,”哈繆爾念着這個名字,把它銘記在心中。
“從現在開始,戈科拉克,你在部落當中永無出頭之了。”戈科拉克的表情略為一變。他貪婪的雙眼冷酷而沉着地從暗夜靈德魯伊移向哈繆爾,又移向牛頭人的身後,臉上出一副險的笑容。當哈繆爾意識到大事不妙時已經太遲了。
“除非我先把你幹掉,”戈科拉克大叫起來。
接着哈繆爾聽到了羽箭破空的絃聲。
暮光之錘成員戈科拉克滿意地左顧右盼。
“我還以為德魯伊們該會更聰明些。”他的一個同夥邊説邊用力把長劍從一個長着白的女牛頭人屍體中拔出。
“毀滅即將來臨,不可避免而又美麗絕倫,拒不皈依的人都是蠢貨。”戈科拉克説道。他已經不再裝出那副用來愚哈繆爾的傻樣了。
“我們要埋掉這些屍體,但不能深到讓食腐動物們找不出來。我們希望有人將會發現這些屍體。”他陰暗地笑了“最終發現。”他很高興哈繆爾提到了加爾魯什。這意味着對於這位代理大酋長的猜疑已經開始蔓延。已經有人開始私下議論下令屠殺哨兵的人正是加爾魯什。現在他們也會相信加爾魯什同樣是這場殺戮的幕後主使。
“虛無正在等待,”戈科拉克説“快挖。”哈繆爾·符文圖騰慢慢恢復了知覺。他眨着眼睛甦醒過去,接着想知道他是否真的醒着。他在哪?發生了什麼?他什麼也看不見,四周都有東西在擠壓着他。他呼艱難,稀薄的空氣中充滿了陳腐的血與泥土的氣味。他想移動身子,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他渾身疼痛,喉嚨裏渴得就像爪撓一樣。他還是在巨熊形態,他猜想自己在那一瞬間變化了形態,正當他被中————從背後————被部落的成員。
記憶如雪崩一般傾瀉而來,他突然間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周圍壓着他的都是什麼。
他在一座亂葬坑裏。
腎上腺素的作用衝擊着他,讓他痛苦的身體恢復了力量。上方在哪裏?屍體們毫無生氣的手臂搭在他的肩上,冰冷的軀體壓在他的背上,好像是要讓他加入他們死亡的行列。哈繆爾張開他牙齒鋒利的大口,拼命嚥着惡臭的空氣和塵土,用腳掌使勁推開朋友們的屍體。他往上挖刨着,屍體在他的爪下緩緩血。他朝着空氣最清新的方向爬行,使盡全力用肩膀頂開屍體和積土,直到他的頭破土而出狼虎嚥着新鮮空氣。這時他重新覺到傷口的痛楚,於是忍不住哼了起來。他爬出地面癱倒在地,白與淺褐的皮上凝結着血漬與其他污穢的體。對這一暴行的恐懼讓他息和顫抖起來。
他想要變回牛頭人形態,但第一次嘗試讓他再度暈了過去。當他醒來之後似乎已經過了好幾分鐘,這時他總算能夠變化形態治療自己的傷口,至少稍微治一下。完全恢復還需要花上很長時間。
他表情痛苦地站起身來走動幾步,畏縮地檢查着墓,想看看是否還有別的倖存者。天已晚,但他並不需要陽光來看清這樁慘劇。
死了。全都死了。暗夜靈和牛頭人。他是唯一的倖存者。他高貴的心靈破碎了。他跪倒在地,癱軟在他的朋友們葬身的坑邊,為這場殺戮而哭泣,為這一事件對任何和平的希望帶來的進一步傷害而哭泣。
他仰起頭,臉上淚水縱橫。他看到自己和雷弗拉爾抱着崇高心願帶來的典禮聖物。那美麗的煙斗,那盞簡樸的古老高腳杯,它們全都碎了。被隨意的腳步和倒下的屍體踐踏壓碎,直到無法修復的程度,而他對和平的夢想也同樣破碎。
哈繆爾閉上眼睛,搖搖晃晃地再次努力站起身來,舉手朝天請求幫助。一隻貓頭鷹飛了過來,停在附近的樹枝上輕嘯一聲。哈繆爾從包中摸索出一張羊皮紙。他隨身的墨水瓶在戰鬥中壓碎了,於是他用自己的血寫下一張便條。他把紙條綁在貓頭鷹的腿上。它有些不安地晃着腦袋,閃爍着眼睛不悦地看着哈繆爾,但還是忍受了紙條帶來的奇怪覺。
哈繆爾輕聲念着凱恩的名字,在他的腦海裏描繪出這位年長的大族長的樣子。他很滿意這隻貓頭鷹將會遵照他的請求,於是他帶着祝福將它放飛。它直向西南而去。
那是雷霆崖的方向。
他帶着寬和閉上雙眼,悄無聲息地摔倒在地,讓自己在大地的擁抱中失去知覺。他不知道,這將是暫時抑或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