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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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63)她在枕頭下面放了一隻玩具飛機,她母親問她那是為什麼,她説:每天晚上,我都崐要坐着我的飛機在天上飛。
1、五歲時候的初戀情人我有一張黑白照片,我始終認為照片上的我是個美女。那個時候我五歲,是一個卷崐,穿着絲蕾小背心,百褶裙,手裏攥着一潔白的塑料馬蹄蓮。
五歲以後我有了我的第一個情人,那是個瘦弱的小男孩,清秀木訥,但英俊。就象崐《青梅竹馬》的第四句歌詞,林黛玉愛上賈寶玉。
我出生的那一年,我想那應該是一個特殊的年份,非常特殊,在那一年裏發生了很崐多事情,比如平地湧現出了無數地震棚,現在我的父母多少次對我説:“知道嗎,在你崐剛出生的時候,一有動靜,我們馬上就抱着你逃出來。”比如我親眼目睹了一場審判,我坐在父母的中間,除了我,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凝重,崐我直視前方,在黑白電視機裏有一個着黑框眼鏡的女人,她站着,回答問題,有人問她,崐她就回答,老氣橫秋,那大概是一場審判。我很吃驚,不斷地提問,那是什麼,為什麼崐她站着,黑框眼鏡一閃一閃?沒有人回答我,他們的表情仍然非常凝重。我想我沒有崐錯吧,我出生於大地震的那一年,在審判發生的時候我是不是已經有了非凡的記憶力,崐或者那場審判已經是錄播了,或者轉播?
比如我趕上了中國電影的恢復萌動時期,他們開始羞答答地表現愛情題材,那是些崐多麼好看的電影啊。有一個畫面,在一大片油菜花(油菜花?)地裏,一個穿着鄉氣的崐紅絨線衫,扎着鄉氣的小辮,手裏揮舞着一條鄉氣的紅紗巾的姑娘,朝着不知名的前方崐奔跑。(慢鏡頭)她跑啊跑啊,臉上溢着健康的紅暈,卻總是跑不到頭。我實在不知道崐這部電影的名字,如果你知道,麻煩你打個電話告訴我,對於那個景頭我有着非常的好崐,我希望能夠找到它再次重温一遍。
青梅竹馬的瘦弱男孩和我在江南小城的堂間穿行,我們是鄰居,我們從小就呆在崐一塊兒,同時我們有一大幫玩伴,每天晚飯後放出來玩的人數維持在五到十個不等。通崐常我們的遊戲是掩濛濛,這個名字比捉強盜好多了,顯得文雅並且寓意深刻,一個蒙着崐眼睛,其餘的掩起來,矇眼睛的數過了十就開始找,和捉強盜絕然不同的是,這是一個崐智力遊戲,關鍵在於藏在哪兒,而不是誰跑得快的問題。江南地方好就好在堂錯綜復崐雜,拐彎抹角,藏到哪兒都很容易,但是規矩嚴格,看見了你你就被逮住了。我不知道崐現在的孩子怎麼玩,他們一定不適合這個遊戲,他們會賴,口説無憑,你怎麼説你看見崐我了,你有什麼證據,大不了不歡而散,各自回家去玩各自的電子寵物雞。
我比別人聰明得多,我知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個時候我五歲,所崐以我認為我從小就很聰明。他趴在大牆上,數數,我在離他兩米遠的地方注視着他,那崐是一個陰暗濃密的葡萄架,在他動身去找人的時候,我到達了大牆下面,然後我就贏了。
第一個發現我的秘密的就是他,他真是一個聰明的男孩子,所以我認為這麼一大幫崐孩子中間,美的俊的黑的白的,只有他才有資格做我的情人。
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回憶往事讓我想入非非。
2、看見一部驚險片我站在九樓的窗口往下看,我看見一輛紅出租車和三輛漂亮的白鯊摩托車,它們崐停留在我居住的樓房下面,發出巨大的聲響。我始終沒有離開窗户,儘管我非常想去端崐一杯茶來,以便於舒服地等待好戲開揚。夜晚的好戲與白天的好戲有明顯的不同,白天崐會有很多人圍觀,眾多充滿求知慾和驚喜的臉會影響當事人的情緒,於是事情就不能順崐其自然地持續下去,而夜晚,每個窗口後面都有人,這些臉躲藏在厚窗簾布的後面,你崐看不見它們,你可以認為他們不存在,於是你歇斯底里地發作,不計後果。道理就和談崐戀愛一樣,男人和女人在白天多是含蓄地款款對視,可一到天黑就什麼都幹得出來了。
我端坐在軟沙發上,房間裏關着燈,我從高處往低處看,明亮路燈下面的所有就會崐看得很真切,我不妨礙他們自由地發揮。
我聽見出租車內有尖利的女人聲音,她是這麼叫的:“救命啊!”我並沒有誇張或崐者編造故事,當然我也不是在訴説治安問題,那個女人的確是這麼叫的:“救命啊!”崐她的聲音讓我想起了梅茜,我的女友梅茜有着與她類似的高音部分,由於她們聲音的接崐近,我開始關注那個車子裏的女人,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叫救命,我可以撥“110”崐這個號碼並不收電話費,我一直想撥通它,現在有了個好機會。遺憾的是她叫過那一聲崐後再也沒有發聲,我屏息傾聽,仍然是沒有聲音,除了機器發動的轟鳴和尾部騰出的臭崐氣。我厭惡汽油,即使它變成了氣體。
形勢已經很分明瞭,三輛摩托車分別擋在出租車的前部、後部和側面,它們包圍了崐出租車,讓它沒有去處也沒有退路。司機是個膽小鬼,他完全可以把橫在車頭的那輛摩崐託車撞飛,然後絕塵而去,可惜的是全場他沒有任何表現,而且他有些驚慌,他打開了崐所有的車燈,結果那些眩目的燈光引了所有的人。由於我的遲到,我到場時它們就已崐經停在那裏安靜地對峙了,我猜測在此之前有過一段摩托追汽車的驚險片,可惜我錯過崐了。我看到的只是一輛普通夏利,三輛潔白的摩托車,車手們有着美麗的黑髮,在星夜崐的暖風中飄揚開來,象水一樣柔順。但是我對她們的好印象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她們崐始終在反反覆覆地高聲叫嚷:“臭×,傻×,××養的…”諸如此類。
我開始同情那個躲在車子裏面不敢出來的女,誰都可以預知到,如果司機沒有良崐心,他怕招惹是非,他就會把那個可憐的小女人一把推出車去,然後一走了之。事實上崐他已經有了這種傾向,他正在往車窗外面探頭探腦,忍受着摩托的臭氣,向長髮車手們崐擺出一臉討好的笑容,準備隨時逃之夭夭。如果他這麼做了,那個小女人就會被那三個崐長髮車手一把扯住頭髮,踩在腳底下,臉部和某些重要部位受到重要的表皮創傷,那樣崐的話我就可以立即實現撥打“110”的願望,我不動聲地觀看接下來會怎麼樣。
出乎意料的是有個女人開始號啕大哭,而聲音卻來自佔盡優勢的三人幫眾中間。如崐果是男人,這樣的痛哭多半是因為錢財的損失或者別的什麼,而女人這麼哭只會是因為崐男人。
撕心裂肺的哭聲惑了我,我不知道誰是真正的受害者。哭者的同夥惱怒地對她説:崐“哭什麼,你真是不爭氣。”她們往出租車裏扔了幾句威脅的話後飛馳而去,唯一剩下崐的女人顯得勢單力薄,她停止了哭泣,追隨她們而去,我聽見了她説的最後一句話:“崐臭不要臉的,你真是看上他的人嗎?你還不是要錢!”出租車在原地呆了一會兒,緩慢地往前行駛了一段,車子裏下來了一個短髮女子,崐她的短裙和高跟鞋閃閃發亮。從夜晚九樓的高度上看她就是我的女友梅茜,然而她不是,崐我的女友們都是正派女人,她們從來也不會被滿口髒話的老女人一路追殺,她們知道怎崐樣優雅地生活下去。
我看着她走向小區花園中央的投幣電話亭,她開始撥電話,與此同時,電話鈴響,崐我離開窗口去接電話,電話那頭是梅茜的聲音:“我是梅茜,我在你樓下。”3、一個夢一個孩子,站在我面前,絮絮叨叨地説話,我坐在椅子上,左手撐頭,身心疲憊,崐但我微笑,我只能微笑。孩子仍然在絮絮叨叨。
“我要吃肯德基。”他説:“媽媽,我崐要吃肯德基。”很奇怪,我跟一個陌生男人結了婚,那是個面目模糊的男人,穿着灰衣服,然後崐我就有了一個孩子,現在這個孩子要我帶他去吃肯德基。
這有什麼意思呢,結婚,居然一眨眼我就結婚了,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梅茜坐在我的旁邊,我看不見她的臉,只有她的聲音:“這有什麼意思呢,你現在崐最好是離婚。”離婚兩個字就象瞬間的光亮那樣撕開了雲霧,我一陣衝動,我説:“離崐婚。”然而我看見我的腹部已經鼓了起來,我看見自己分明就是一個臃腫並且慘不忍睹崐的女人了,然後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我都這樣了,還想怎麼樣呢?”醒過來後,我坐在牀上發了會呆。很多年前,當我是個孩子的時候,我曾經在夢裏崐哭了,我緊閉着眼睛,但是眼淚真實地了出來。後來我再也沒有因為一個夢哭過,就崐象現在,我只是坐在那裏,發了會呆。
一個從來沒有結過婚沒有真正戀愛過的女人怎麼會做這個夢?就象在這之前我總是崐夢見趕不上火車,那是因為我總是怕被淘汰出局,然後我總是夢見我被人追殺,那是因崐為我擔心遭人暗算,然後我有長達一週沒有睡得着覺,那是因為我想得實在是太多了,崐我的神經始終很亢奮,不得安寧。現在我做這個夢,那是因為什麼,原來我對未來的婚崐姻懷有這麼極端的恐懼,我周圍發生的所有故事讓我認為,婚姻是一場自。我説過,崐與其在一棵樹上吊死,還不如就這麼一個人過。
梅茜去海南前是一家尋呼台的部門經理,她曾從呼台的電腦上抄錄了一份客户的資崐料,那是違法的,她把那個客户的尋呼內容都打印了下來。那個女人整整一個晚上都在崐傳呼她的丈夫,但是她的丈夫沒有回一個電話。我和梅茜都認識她,我們曾是一所中學崐高二(3)班的同班同學,學校指望我們考上名牌大學為校爭光,但她高中畢業後馬上崐結婚,嫁給了我們城市一個名人的兒子,她是個漂亮女人,隆重婚禮上她是焦點,依偎崐在男人的身邊,燦爛無比,很快她為他生了個兒子,然後她消失了,沒有任何她的消息。
那是很醒目的一串字符:晚了,該回家了。。
也該打個電話回家呀。。
孩子醒了,你怎麼還不回家呢。。
請回電話,請回電話,請回電話。…梅茜走出機房和值夜班的小姐聊天,小姐説:“那個女人每天晚上都要打這個傳呼,崐每天打來的時候都泣不成聲,她要我幫她打十個,二十個,打到他回家為止。”小姐笑了笑,説:“他把手提關了呼機關了,就是打一千個一萬個又有什麼用呢。”同樣一段文字對於不同女人的影響也是不同的,這份東西是梅茜發現的,然後拿給崐我看,我們面對同班同學現在的生活狀態唏噓不已,但是她很快結婚,很快就投入到婚崐姻狀態中去了,而我仍然認為那是靠不住的,我仍然象以往那樣生活,每天都一樣。
4、在電視裏尋找自己的面孔我不認為梅茜在被人追打的時候趕到我這兒來是個好主意,如果那三個車手殺了個崐回馬槍,如果她們一直跟蹤她來到了我的家,事情就會變得更糟糕。現在梅茜坐在窗前崐鎮靜地喝茶,幾分鐘前,我還在那個位置上聽見她叫出了“救命啊”那三個字,可現在崐她卻裝得什麼都沒有發生。
“那個時候我還在海口,她整天就打電話來,軟硬兼施,讓我放手。可以説他們的崐關係其實都是壞在她手裏了,景鵬本來就不愛她,現在更添了不愛她的理由。我説,我崐們並沒有什麼的,你看我都在海南呢,但是不管我説什麼她都不聽,她象一隻瘋狗那樣崐咬住你不放。她每天都打電話到我海南的公司來,還趕到海南來,要找我的領導談…崐離婚的時候她要了三十萬,夠狠的吧,直到我和景鵬結了婚,你看,她仍然死盯住我口崐口聲聲説要殺我,離都離了,她還想怎麼樣呢…”我想起來我應該看今天的晚新聞,有我的鏡頭。我花費了一整天的時間開會,我生崐活的大部分時間就用來開會,我坐在領導的近旁,小鳥依人。我看見領導坐在最高處,崐面朝大眾,那是一張曖昧並且親切的臉。我把他微笑臉孔後不明顯的數次皺眉盡收眼底,崐我知道窺看領導的隱私不好,但我看見了別人看不見的東西。做什麼都不容易,包括做崐領導,我厭惡座談會,厭惡傳達神的所有會議,我一看見有人煞有其事地掏出事先寫崐好的演講稿來就頭暈,但是領導不會,他的神態飽含着鼓勵和深情,他用眼神示意,念崐下去唸下去。
新聞結束,沒有那段報道,我不知道電視台那幫人都幹什麼去了,他們的燈光打得崐所有人都燥熱不安,卻拍攝了一組無用的鏡頭。我很想從電視裏看見自己的臉,真的。崐那會是怎樣的一張臉,輪廓有些變形?油彩在白熾光下五彩繽紛?但是什麼也沒有。我崐很沮喪。
我把注意力放回到梅茜身上。她很安靜,從一開始她就很安靜,她打電話上來,鎮崐靜的聲音,她上樓梯,緩慢地走路,她走進我的房間,優雅地坐了下來,即使她在敍述崐那段故事,她仍然不緊不慢,一切都很正常。現在我懷疑我看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