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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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年華很興奮,開着cd。唐微微心情不快,伸手把cd關了。車內頓時安靜下來,只有外面嘩嘩的雨聲。
楊年華有一個最大的優點,就是“知趣”他什麼都不問。一直到把唐微微送到家門口,也只是簡單地説了句:“需要我幫你提上去嗎?”他指的是唐微微的行李。
唐微微搖頭。
楊年華就沒有再説什麼。打開後備廂,把兩個粉紅的lv旅行箱拿下來,到唐微微手裏,笑笑,回到車上,搖下玻璃——唐微微衝楊年華揮揮手,楊年華就走了。
大雨滂沱,唐微微在樓門口站了很久。
第二天,沒有電話。第三天,週末。中午,唐微微有點不安了——她給楊年華打了電話,楊年華接了。唐微微裝沒事兒人,説:“那天多謝你接我啊。”
“不客氣。應該的。”楊年華的語調很平靜。裝的!唐微微就煩楊年華的這種“裝”!
“我請你吃飯吧。”唐微微主動。她不想欠他人情,再説,她認為有必要把一些事情當面説清楚。
“今天嗎?”
“今天。”楊年華明顯猶豫了片刻,但還是答應了。
地方是唐微微找的——梧桐。宵雲路上。坐在天。剛下過雨,應該很舒服吧。
唐微微和楊年華吃飯,凡是她找地方,她都買單,而且她都是事先説好由她付賬——因為她找的地方都比較貴,她不願意對面的男人一邊看菜單一邊琢磨今天要花多少錢。楊年華曾經委婉地説過,倆人吃飯不必那麼貴,誰的錢都是錢。唐微微笑笑,説:“我又沒有別的愛好。子曰:食也。人生兩大樂事,我不好美,再不好美食,那我豈不是枉生為人了?”楊年華到的時候,唐微微已經到了——她訂好桌子點好菜躺在院子裏的吊牀上睜着眼看天。
“看什麼哪?”楊年華一進來就看到了吊牀上的唐微微。
“看天上雲捲雲舒…你笑什麼,我又説錯了?”唐微微瞪着眼看楊年華。
“應該是: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雲捲雲舒。”楊年華穿得很休閒,t恤,船鞋。他站在吊牀邊上,輕輕地搖,碧波盪漾。
這種約會,楊年華好幾次都會稍微晚個幾分鐘到。唐微微猜想他可能是為了免除掉提前來了點菜的尷尬吧?她是有這個體會的。早年剛在北京奔波的時候,如果客户約她在酒店大堂見面,她就會忐忑——去晚了肯定不禮貌,但如果去得早了,她是應該坐在大堂吧等着呢,還是在酒店裏傻站着?傻站着肯定很傻,但如果坐在大堂吧,她好意思什麼都不點嗎?如果點了,萬一客户臨時有事不來了,怎麼辦呢?
中午。過了飯點。沒什麼人。安靜的院落、高大的梧桐、緻的餐具。
唐微微的開場白好無新意:“謝謝你那天到機場接我。”
“電話裏不是謝過了?”呵呵,最近楊年華好像脾氣也長了。唐微微心虛,畢竟他接她,而她,竟然連個好臉都沒給人家,是她不對。她今天請這頓飯,應該不是表達謝,而是致歉。
“我那天本來想請你上樓,但家裏太亂。”這算是一個折中。要唐微微公開道歉説對不起太難。
“你即便家裏不亂,也不會請我上去的。”楊年華看都不看唐微微。
“你又沒有表現出很想上去的樣子。”嬌嗔。
“那我應該怎麼表現,你才會請我上你家去呢?”將軍!
“你應該説:求求你,請我上你家去吧…”
“求求你,請我上你家去吧…”唐微微作繭自縛。她喝了口檸檬水,鎮定鎮定情緒,對楊年華説:“那天,我沒請你上樓,是因為我情緒比較低落,我怕自己…我不願意在情緒低落的時候…或者寂寞的時候…”隔着桌子,楊年華伸過手,摸了摸唐微微的頭髮,説:“好了,我沒有怪你。我沒有非要送你上樓,也是怕我自己…”楊年華沒有把話説完。他咧咧嘴“楊氏微笑”一字形的形,很有染力的笑容。
唐微微追加了一個冰砂。吃冰砂的時候,楊年華對唐微微説:“微微,你是隻對我這樣,還是對所有追求你的男人都這樣?”唐微微沒聽明白。睜着一雙眼睛,眼睛裏全是問號。
楊年華用目光接過唐微微的那些問號,對唐微微解釋:“你要是隻對我這樣,我理解。可能你是沒看上我。我沒錢、沒事業、一文不名、潦倒中年。你要是對所有追求你的男人都這樣,那你可就危險了——你這樣一點機會都不給男人,讓男人想愛你都無從愛起。”如果沒有點冰砂,也就不會有後來的事情。後來的事情,唐微微告訴楊年華,她不是因為他沒錢、沒事業、一文不名、潦倒中年而拒絕他,她是覺得跟他找不到那種被愛的覺——有的時候,她覺得和他在一起很幸福很甜,但有的時候,又覺得他不是自己期待的丈夫。
“你期待什麼樣的丈夫?期待在你説‘不’的時候,認為你實際上是在説‘是’的男人?期待你不邀請他上樓,他死纏着你再三求你讓你請他上去?或者索直接在你們家門口演一出‘唐門立雪’?”楊年華直視着唐微微。唐微微想起來很久之前,那時候王洋追她,就是在她宿舍樓下唱了半夜的歌——百川東到海,何時復西歸。那些逝去的動,永遠不會再有了。王洋那時候十七歲,十七歲的男孩,這樣追求心愛的女生,所有人都會説這是愛,但楊年華三十九歲了,你唐微微不能要求一個三十九歲的男人,像十七歲男生一樣追求自己吧?
從梧桐出來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放。楊年華問唐微微,她是喜歡挎着男人的胳膊,還是喜歡男人摟着她的肩膀。唐微微只有一個男人,就是王洋。她想了想,説:“後者。你呢?”楊年華沒有回答,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這個結果,不在唐微微的設計之內。她原本想跟楊年華説清楚,她無法接受他,因為她自己接受不了,愛一個潦倒中年。男人沒錢不是錯,沒有成功也無可厚非,但您人生一大半都過去了,您又沒有掙到錢,又沒有賺到事業,連個家都沒有,老婆都棄你而去,您也太失敗了吧?我唐微微再怎麼樣,也不能是個撿破爛的吧?別的女人都不要的男人,我撿回家?但,怎麼一頓飯,加一冰砂,就成了勾肩搭背?
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惺惺相惜,同病相憐。同是天涯淪落人,何苦再互相傷害互相為難呢?
唐微微答應楊年華,但有一個前提——你要追我。要讓我覺得被愛。
楊年華看着唐微微,小心翼翼地試探:“你這不是暗示我要給你花錢吧?”唐微微着楊年華的目光,説:“你們男人是不是覺得如果不花錢,就沒辦法追女人啊?”楊年華有點結巴,説:“主要是你們女人覺得如果我們男人不花錢給你們,你們就沒有那種被愛的覺。”唐微微想起她和王洋的過去——用麗莎的話説,男人給你花錢不一定是愛你,但不給你花錢,一定是沒那麼愛你。現在,王洋倒是肯給她花錢了,她丟了的那三萬元,幾次她張羅着要還給王洋,王洋都説不急。但,他還愛她嗎?
唐微微在楊年華堅持不懈的“圍追堵截”之下——幸福地淪陷了。楊年華問她,如果有一天,比如説,他和王洋在同一架飛機上,他們只有一個降落傘,她是會把降落傘給王洋還是給他呢?
唐微微轉了轉眼珠,反問楊年華:如果,她也同時在那架飛機上,只有一個降落傘,他是會選擇獨自逃生呢,還是會選擇把降落傘給她?還是會選擇和她一起留在飛機上,讓王洋逃生?
楊年華哈哈大笑,他喜歡唐微微的這種機智。他對唐微微説:“你這個人就是複雜,本來一個簡單的問題,讓你選擇一下,好,你不但沒選擇,還把問題複雜化,然後把球踢還給我!”現在,唐微微體會到了那種尋常的普通人的快樂——週末,推着車雙雙在超市轉悠。買條魚,葱薑蒜,水果,西紅柿,海鮮醬油。討論着吃什麼怎麼做。這是一種瑣碎的幸福。唐微微之前從來看不起這種幸福,但,自從和楊年華一起之後,她體會到了——為什麼世間那麼多的男女都渴望找到自己的另一半,為什麼七仙女不愁吃不愁穿的非要到人間,你挑水來我澆園。寂寞天鵝固然高貴,人間煙火固然庸俗,但庸俗的東西往往熱鬧喧囂,它直指人心底深處最柔弱的部分。
楊年華有一次跟唐微微在廚房並肩作戰,楊年華掌勺,唐微微觀摩。掂勺、翻滾、起鍋、裝盤,一氣呵成。唐微微忽然慨,對楊年華説:“你這麼好的男人,怎麼會沒女人要呢?你老婆應該後悔跟你離婚了吧?”楊年華呵呵一樂,説:“你這麼好的女人,不是也剩給我了嗎?”吃飯聊天,拉着手散步。這也和王洋時代不同。王洋時代,總是情、淚水、爭吵然後又和好、道歉、擁抱、親吻,但楊年華不一樣,他給她的是寬容,厚道,温暖。如果説王洋是火炬,那麼楊年華就是煤油燈,給你光明,讓你心安,但不會熊熊燃燒,而且煤油燈可以安放在一個固定位置,不必像火炬,你總要舉着。
唐微微與楊年華的循序漸進,令靳小令——唐微微的親密夥伴及多年戰友——完全不能理解。
“你瘋了嗎?從網上找一個男人,就因為他追了你一年半載,對你不離不棄,鞍前馬後,你就決定跟他好?你想好了嗎?他還有個兒子,你打算當後媽嗎?是,他兒子現在老家,我告訴你,早晚得父子團聚,在哪兒團聚你想過嗎?在你家!你們家就是他的據地,大後方。他這種男人我見多了,年輕的時候,揮霍青,人到中年,啥都沒有,就想找個你這樣的老婆,把他前半生的爛攤子全接過來!咱不是説非得找一個有房有車經濟基礎好的,他哪怕三十歲,啥都沒有,咱也能接受,人生剛起步,還有未來。他都四十了,除了有個失敗婚姻以及失敗婚姻所遺留的兒子,啥都沒有,你為什麼啊?他那不叫愛你,他那叫利用你!”
“那人總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吧?你不是説我以前對男人要求太高太苛刻嗎?現在我要求低了不苛刻了,我又錯了?”唐微微油鹽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