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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婦人謀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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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對兩個女人發不滿時,澱夫人的情緒逐漸高亢起來。或許,她是藉此發長期遭受壓抑的不滿。在此之前,她還從未憎恨或怠慢過石田三成,一直把三成看作一心想着豐臣氏前途的重臣、秀吉最重要的心腹和強有力的支撐。可是今,她竟然滿口咒罵。

“在大人面前,治部不過是一隻藏起了爪子的貓,貌似忠實,其實是小人一個。”雖然她也覺自己的措辭有些過分,可照她今天的心緒,若不讓三成原形畢,她就寢食難安。

“他竟跟我提再嫁之事?他把今當成什麼子了?治部把我當成一個任他擺佈的木偶。對我尚且如此,後對幼主又會如何?”聽着聽着,饗庭局和大藏局逐漸明白了澱夫人的心思。

“他的確很狂妄。”

“奴婢也這樣想。”

“哼!就是你們,也會生氣吧?”

“是。奴婢怒不可遏。”

“我一直強壓怒火聽他説話,説什麼我勝過男子,什麼聰明才智萬人不及,嘴上不住奉承,卻是在命令我——他把我當成了笨蛋。”澱夫人把視家康和北政所為敵,可能帶來的可怕後果,反反覆覆講給二人聽。如此一來,此事自然引起了二人的注意。比起饗庭局,年長的大藏局想得更多。當年,為了與家康和解,秀吉煞費苦心地壓制自己!不用澱夫人説,她也深知其中情形:秀吉特意讓年過四十的朝姬與丈夫分離,嫁與家康;咬牙把母親送到岡崎做人質…正因如此隱忍,秀吉才得以問鼎天下。這些做法,不是懾於家康的人品和實力,又是因為什麼?

不僅是敵視家康一人,三成甚至把北政所都要變成敵人…他若敢冒這個險,天下真要大亂了。

“連大人都不敢做的事,治部卻偏偏要做。難道他的才幹能勝過大人…這不是狂妄自大,又是什麼?”聽澱夫人這麼一説,大藏局終於忍耐不住,向前挪了挪身子,道:“夫人,治部是不是另有野心?”

“野心?”

“對。把夫人和幼主玩於股掌之間,奴婢看他似懷有取代內府的野心啊。”饗庭局頓時臉煞白。而澱夫人卻依然滿不在乎,低頭沉思。

人有時會説出些無心之言。澱夫人雖然惱火,可她並未思考過三成的野心。而説者無意,聽者有心,大藏局遠比澱夫人閲歷豐富,通曉世態人情。她以為澱夫人已看穿了三成的野心,才會如此動怒。

“夫人的意思,是不是幼主年齡尚小,還不懂事。治部便利用這一點拼命拉幫結夥,想和德川展開一場大戰,自己獨霸天下…他是否正在策劃這樣一個天大的陰謀?”聽大藏局這麼一説,澱夫人不一愣,慌忙瞧了一眼饗庭局。饗庭局全身僵硬,正呆呆聽着二人對話。

“哼!”澱夫人抿了抿乾裂的嘴,方道“如果他有那樣的野心,你們怎辦?”

“奴婢認為,這是過慮了。”饗庭局話道“治部太為幼主着想了,以至於急得説話都帶着命令的語氣。這種無禮,當然要譴責,但疑神疑鬼卻是不值。”澱夫人使勁點了點頭“我也這麼認為,可我們也不能大意。”

“夫人所言極是。”大藏局不愧是年長之人,慎重地低下頭“依我之見,夫人不如這樣:治部的話也不要信以為真,夫人表面上依然如平常,在內府和北政所面前裝作無事一樣,內心則對他們多加防範。夫人以為如何?”

“你到底想讓我怎樣?難道我真的連‘嫁給內府’之類的話都不能説?”大藏局不一怔,打量了澱夫人一眼。她發現,澱夫人後一句話已略有説笑的意味了——或許夫人真有那樣的心思。

可這只不過是大藏局的猜想,如果向澱夫人求證,就有些不敬了。怎麼説,夫人也是豐臣秀賴生母。

“對於此事,奴婢有個主意。”大藏局裝作設聽出澱夫人説笑的語氣,故意斂容端坐“萬一發生不測,天下就要大亂了。剛才,守大坂的長束大藏少輔已經來了,不妨把長束大人叫來,不動聲地打探一下內府和北政所的虛實。夫人以為如何?”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澱夫人探身道“此事絕不能任由他人縱,它關係到幼主的將來…這樣做最好不過。你明一早就把此意轉達給長束大人。”話題終於從三成身上轉移開,澱夫人也長長鬆了一口氣。

夜裏,澱夫人輾轉難眠,開始以為是香枕氣味太濃,特意令人換了枕頭,也撥細了燈,可依然不管用。三成一番話掀起的波瀾,已變成了無盡的妄想,變成了憤怒與無助。如果家康真的提出想娶她,她該怎生回答才是?

三成已經嚴厲警告過澱夫人,家康所要的並不是她,而是天下。因而,將來家康不是偷偷地給秀賴下毒,就是派人刺殺秀賴。這是對一個女子多大的侮辱啊!他卻不知,女人也有智慧和才能。男人一開始刻意接近女人,到後來就會成為女人的奴隸…茶茶怎是被家康輕易俘虜的女人?想着想着,澱夫人眼前居然浮現出這樣一幕——那個慣於裝模作樣的家康,着肥胖的身子,跪在自己面前,遭受無情的嘲和折磨。她既因此妄想而驚心,又因三成而憤怒。但比起這些來,一直清晰地印在她心裏,讓她痛苦不堪的,還是大藏局的那句話:“或許,三成有天大的野心。”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澱夫人卻不是在知恩圖報的世界長大的。三成的話將不信任的毒種永遠留在她心底,不斷折磨着她…一想到這些,她又充滿恐懼。將近黎明時分,澱夫人才朦朧睡去,夢中,聽到了讓她深無助的雨聲。

第二晨,長束正家在大藏局的引領下來見澱夫人,已過辰時。

剛進門,正家看到心妝扮的澱夫人,居然意外地垂下了眼簾,道:“即使夫人不叫在下來,在下也正打算前來拜訪。”他臉上分明清楚地寫着,他正為是否説出心事而猶豫。

“你來得正好。快往前坐,我正有事要和你商量。”接着,澱夫人又對大藏局道:“你留下來,別人都退下去吧。”與三成總是板相比,長束正家總是彎着,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大家都退下了。大人再往前點吧。”

“是。”

“其實不為別的。我有兩件事想拜託大人。一是想託大人到北政所處説和,再是拜託大人到內府那裏走一趟。”其實這兩件事,三個女人在前一天夜裏就商量好了。

長束正家有些詫異,又打量了澱夫人一眼。她的口中居然説出“説和”之類的話,實在稀罕。他一直以為,表面上澱夫人把北政所當成正室,內心卻仗着自己出身名門,始終不把北政所看在眼裏。正家猶疑道:“夫人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