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宿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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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其實家父也很敬佩你的,為了救陶八百,你在蘇苑外跪了三天三夜,發了高燒,竟然把嗓子都燒壞了…”
“蘇少爺是失憶了嗎?不,平蝶竟然忘了,現在是蘇老爺了,怪不得,貴人多忘事嘛。當年蘇老爺,不,是蘇老太爺了,以陶八百唯一的兒子陶千里的命做要挾,強迫我喝下啞藥…”謝平蝶的聲音抖得更加可怕:“可還是被你們騙了,我走多遠,你們就追多遠。茫茫天地,竟沒有我和一個孩子的立足之處。終於,你們把他
死了…”
“如果他真的死了,彤雲坊這場火又是怎麼燒起來的?女人的眼淚總是會讓男人心軟,如果當時我不是站得那麼遠而是仔細的查看一下你懷裏的孩子,或許就會發現,他真的只是睡着了…”謝平蝶的背影抖得如同疾風中樹梢上的孤葉:“這恐怕是蘇老爺這一生裏唯一的善念吧?這善念恐怕讓你後悔了二十年吧,這二十年裏恐怕時時刻刻寢食難安,時時刻刻擔心有人登門報復,這就是傳説中的做賊心虛吧?”
“的確,只有做賊心虛的人才會躲在這不見天的地方。”蘇繼恆頷首而笑。
“蘇家難道還要趕盡殺絕嗎?。我只不過是想找個安身立命的地方,竟然也不得安生!”
“如果説謝老闆不知好歹真是恰。如其分,如果蘇家要趕盡殺絕的話,能容得你在揚州待上十年?”蘇繼恆頓了頓枴杖:“早在你第一天回到揚州買下這戲院…”
“是戲院原來的張老闆嗎?哼,蘇。苑一直會收買人心,隨時隨地,就包括剛剛,門外那人就被你輕易買走了。”蘇繼恆笑了,眼中明暗不定:“別管是誰,這十年你是。風平靜的過來了…”
“這麼説,你早就知道蘇梓柯是…”
“你以為用個戲子做他的情人來為他每次向你匯。報情況做掩護就能遮掩一切人的耳目嗎?也正因為知道,才會讓他成為蘇苑的梓柯少爺!”
“原來你早就有安排,為了把人一網打盡,你竟然。可以等上十年…”謝平蝶掐在桌邊的手一用力,四指甲齊齊折斷。
“謝老闆又錯了。為什麼謝老闆總是曲解人意呢?為什麼謝老闆不認為我收留梓柯又故意裝作不知道你的存在只不過是想給你們一條生路呢?”
“如果蘇苑的人有這樣好心的話恐怕也要沒落了吧,據説,人若是突然改了心腸,離死也就不遠了。”
“謝老闆,你怎麼從商十年還沒有任何長進?商場如戰場,相爭的只有一個‘利’字,勝者王敗者寇,兵不厭詐,想要出招就得會接招,難道陶家就是那麼幹乾淨淨風骨傲然嗎?我想當年他們的手段你不是沒見過吧?蘇家命懸一線,卻沒有一句抱怨,只是蓄勢待發。陶樂居出招在前,蘇家不得已接招,相博以命,也是公平的,陶樂居技不如人,只能甘拜下風。蘇苑贏得漂亮,相形之下,陶家後人現在的手段可是不怎麼光彩…”
“我們只是要拿回本該屬於我們的一切!”謝平蝶猛的轉過身。
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一張臉令毫無準備的蘇繼恆的身子微微晃動了一下,此刻心底的震驚是無法言喻的,他張了張嘴,卻只是嘆了口氣。
“這都是拜蘇苑所賜,就為了躲避你們的追殺…除了還有口氣,什麼都被毀了,臉,嗓子,命運…我只能終待在這不見天
的房子裏,活着和死有什麼區別?可是這樣也不被放過…”她伸手一揮,寬大的水袖將桌上的妝奩首飾悉數掃落在地。
一個木板翻了幾個個,正壓在一張如描如畫的美人面具上。
她撿起木板舉到蘇繼恆面前:“看見了嗎?這就是我的鏡子,我不戴面具的時候只能照這樣的鏡子!”她一手舉起木板,一手顫抖的撫着面頰,像是無限愛惜,卻突然狠狠將木板砸到地上,瘋狂的踩上去。
華美的戲服隨着她的動作獵獵起舞,戲服上的穿花蝴蝶耀人眼目。即便是憤怒,她的姿態依舊嫋娜多姿,就像二十年前的那次初見…
紫裙引着他走到一襲落地的帷幕之前,帷幕是半透明的,隱隱可以看到一個女人在裏面翩翩起舞,陽光將她的影子映到帷幕之上,有風吹過,影子和人一樣翩翩飛。
“…看大王在帳中和衣睡穩,我只得出帳外且散愁情…”悠揚婉轉的唱腔馭清風於室內迴旋,只聽得帷幕中傳來一聲“好!”他循聲望去,但見牆邊還坐着一個人,不過距離太遠,看不甚清楚。
“這就是你説的那位好姐妹?”他眼含讚歎的看着那位舞動的佳人。
紫裙但笑不語。
“姐姐什麼時候學會偷窺了?”伴着一陣清脆的笑語,帷幕一xian,從裏面走出個清秀的女子。
她的樣貌只能算中上,可眼角眉梢的風情卻為她增添不少韻致。
“姐姐早就説要帶姐夫來的,這位…就是姐夫了?”她調皮的看着蘇繼恆,輕盈的一福身:“小女子謝平蝶見過姐夫。”紫裙頓時不好意思起來,作勢要打她,她卻靈巧躲過,又對屋內喊道:“姐夫來了,還不快出來見見?”簾幕一晃,一個身材魁梧男子走了出來。
他看上去三十歲左右,不是很英俊,一雙黑眸卻極懾人。即便只是不動聲的立着,眾人的視線仍會不由自主的被他
引了去。
他寵溺的看了謝平蝶一眼,謝平蝶頓時收起了調皮紅起臉:“他是陶八百,陶樂居的老闆,説起來,還是姐夫的同行呢…”陶八百神一凜,仔細打量他一番:“原來是蘇苑的大少爺,相聞不如見面,果真是人才一表,氣度非凡。”
“哎呀,他又不是外人,不必説這麼多好聽的了,”謝平蝶急急打斷,一手拉住他,一手拉住紫裙:“好容易今天人湊得齊了,咱們一起喝一杯如何?”自此,四人經常聚在一起小酌,那段子,最是雲淡風輕…
謝平蝶雲鬢盡亂,遮擋住滿是坑疤佈滿深深淺淺的紅的臉。她拼命的踩着地上的雜物,喉嚨裏發着的聲音不知是哭泣還是息。
“平蝶…”蘇繼恆心中一慟,伸手去拉她,卻被她一把甩開。
“你少在這假惺惺,當年你和紫裙伉儷情深,和八百情同兄弟,可是這兩個人你哪一個放過了?現在終於輪到我了!”
“平蝶,如果陶八百真當我是兄弟的話,又怎會對蘇苑下手?而我,正是因為念及曾經的舊情,才會在早就知道梓柯是陶家後人的情況下將他納入蘇苑…”
“説得真好聽,這恐怕正是你的險惡用心吧,你們蘇苑就沒有利用不到的人…”蘇繼恆冷笑:“説起利用,難道你沒有嗎?你難道不是在利用梓柯來達到自己報仇的目的?”
“我説了,我只是拿回陶家應該有的東西…”
“梓柯做得很好,一個彤雲坊就已經能夠抵得上陶樂居當年的損失了,他在賺得差不多了之後一把火把彤雲坊燒了個徹底,以為這樣就能毀屍滅跡了,可是他忽略了,他以為他取得了我的信任,卻不知我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彤雲坊的一切收入支出都是有備份的…”
“你把他怎麼樣了?”謝平蝶忽然平靜下來。
“蘇梓柯正以蘇苑少爺的身份協助蘇管家調查失火真相呢…”蘇繼恆像是站累了,兩手都握在枴杖的龍頭上,吐了口氣。
“你今天找我是為了什麼?”
“謝老闆重情重義,為了陶八百不惜卧薪嚐膽立志報仇,可是我不得不來提醒你一下,蘇家的產業是經過奮鬥賺來的,這裏面不僅有別人的血,更多的是自己的血,我可以為了情意裝作不知道在今天以前發生的事,但我不能保證後是不是還會如此仁慈!”蘇繼恆一甩袖子準備離開:“謝老闆也累了,早些休息,身體要緊。”身後的謝平蝶突然放聲大笑,披散的長髮半遮半掩着如同鬼魅的臉,竟連燭光也驚得跳了跳。
“多行不義,天必誅之!我會好好保重來看你蘇家的報應,我已經看到了,不是嗎?”
“那就勞煩謝老闆多多費心了,蘇苑恩不盡!”
“蘇家的人都很聰明,可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你不要以為自己勝券在握,總有些事情是你所不知道的…”蘇繼恆捏住龍頭枴杖的手緊了緊,卻沒有回頭,走出門去。
走廊一片漆黑,他摸索着走了兩步,卻被什麼絆了下險些跌倒。
混亂中,好像有人跟在身後,回過頭,只彷彿聽見有腳步聲快速離開了。
周圍很靜,戲不知何時散場了,看來夜已經很深了…
========深夜靜,正是好眠時,包若蘅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彤雲坊失火了!
那夜,這個消息伴着鑼音從睡夢中傳來,她猛的從牀上直坐起來,心口狂跳。只呆了呆,就急向門口衝去。
凡梅一把拉住她:“少,你要上哪?”她突然清醒,是啊,她是少
,她是梓簫的
子,那麼…她要上哪?
蘇梓簫也被驚醒,從內室晃出來,夢囈般的喃喃道:“失火了,失火了,死人了,死人了…”她當即堵着耳朵尖叫出聲。
梓柯…他…
凡梅嚇壞了,抓着她的手臂一疊連聲的喊着:“少,少
…”她終於從這呼喚中抬起眼,只見蘇梓簫正抱着頭躲在牆角,哆哆嗦嗦的重複着“死人了,死人了…”她“咣”的推開門衝到院裏。
無數火把牽着遊動的光束晃動,如金線織,璀璨耀眼。她也不知道究竟抓住了誰,只問了一句:“梓柯怎麼樣了?”
“現在還不知道,火正燒着呢…”鑼聲繞着火光紛亂遠去,她跌坐在地上,竟是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