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果然看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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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在衙役們的心目,孟大人都是一個鐵面無私,從來不會給人好臉的人。
畢竟,人家地位極高,又是天子近臣,即便是內閣的閣老們見了他也是客客氣氣的。
可今天卻對一個不知道來歷的少年,和一個小小的秀才如此客氣,卻是奇了。
其實,剛才只瞬間孟大人就想得明白,看樣子這事已經驚動了天子,皇帝這才派太子過來處置。只不過,太子年紀還小,還沒到觀政或者監國的年紀,若是傳了出去,只怕要被言官上柬言。
因此,太子這才化了便裝,隨錦衣衞們一道過來主持大局。
至於胡順説太子是他手下,蘇木是他的師爺,不過是偽造一個身份掩人耳目而已。
可見,天子對這事很是看重。
弘治朝對信任官,讀書人的地位非常高。馬上就是科舉試考,如果他們這麼一鬧,事情就麻煩了。
一個處置不好,他孟大人一世清名將毀於一但。可若是處理好了,簡在帝心,將來去南京任大理寺卿養老的事情自然好説。
只一瞬間,孟洋就將其的關節想得明白,心大覺振奮。
就朝前走了一步,一把將胡順扶起來,温和地説:“胡百户為國不惜身,幹冒矢石衝進府衙,本官也深為佩服,都起來,來人,看座。”胡百户沒想到前一刻孟大人還是一張臭臉,喊打喊殺,一轉眼就如此和藹,變臉也不至於這麼快吧。
可被這樣的貴人扶住,胡百户還是覺得身子都輕了一分,身子顫起來,語含哽咽:“大老爺説哪裏話,這是小人應盡的職責。在老爺面前,哪裏有小人坐的份兒。”按理,胡百户推辭不坐,孟大人應該再温和地勸上幾句的。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孟洋也不再理睬胡順,就坐回主座位,同太子説起話來:“這位公子如何稱呼?”態度異常恭敬。
朱厚照被他看着,心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過,他本就是膽大包天的人,也不害怕,笑道:“孟大人,你叫我朱壽就是了。”一邊説話,腿一邊呆兒郎當抖着。
“恩,朱公子。”孟洋自然知道這個儲君的子,也不説破:“這事朱公子打算怎麼解決,可有個章程?”他對朱厚照如此客氣,倒讓旁邊的蘇木有些疑惑:這朱壽不過是一個普通宗室子弟,雖然身份特殊,可也就是個混吃等死的米蟲,順天府尹沒必要對他如此恭敬,倒是奇了。
不過,蘇木一看到旁邊一臉諂媚、畏懼、驚恐神情的胡順,心卻有些替他難過。
想當初在保定的時候,胡百户是何等的霸氣,何等的威風,又是何等的體面,可一進了京城,處處受制,身上已經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英雄氣概。
這封建社會的官本位制,是何等的可怕。
官大一級壓死人,就算你是個好漢,遇到上司,也得蜷着。
“我蘇木,將來也要當孟大人這樣的上位者才算是不枉這一世人生。”這麼想着,又見胡順如此可憐,蘇木同情之餘,對他的那一腔惱怒,卻突然消失了。
朱厚照又是一副現代人的派頭,一聳肩膀,攤手:“不關我事,這是錦衣衞和順天府的職責。你問別人吧,本公子就是個看客。”孟洋心卻是一動,暗讚了一聲:儲君年事長,卻是沉穩了。
聽人提起自己,胡百户忙朝前跨出一步,一拱手,正要回話。
孟大人卻是不理睬,又問蘇木:“蘇公子你怎麼看?”倒讓胡順尷尬得不得了,愣愣地站在那裏。
孟洋剛才已經看得明白,以太子對蘇木的親熱態度可以看出,此人必定不凡,也不知道是何方名士。
看蘇木有功名在身,這次來京定然是來參加鄉試的,能夠與太子走到一起,將來個進士肯定沒有問題,未必不是未來政壇上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可以這麼認為,今天這事,表面上看來是太子親自主持,實際上所有的主意和命令都出自這個蘇木手上。
蘇木今天既然來到這裏,就是有心要幫胡順一把,幫胡順就是幫胡小姐。看眼前的情形,順天府尹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此事,他也顧不得其他,就道:“孟大人,我手頭資料有限。事起倉促,來的時候也只知道這個順天府要建祿米倉庫,需要拆遷上百户百姓的房屋,而林六獅子大張口。具體是什麼情形,還請孟大人再説説。”
“好,本府就將這事同朱公子和蘇相公説一説。”孟洋點了點頭,將事從頭到尾説了一遍。
蘇木聽問,總算是明白了。
正如先前胡進學説的一樣,朝廷要建祿米倉,得搬遷上百户百户。這事本來也簡單,不過是派人計量百姓的房屋面積,按照市價賠償就是。古代的北京城的房價還不像後世那樣貴得離譜,據史料記載,萬曆元年,徽州休寧縣居民吳長富賣房,佔地半分的小宅院,只要紋銀二兩。這是在小縣城,如果是京城,價格最多翻十倍頂天,也就是説,一個小宅院,也就三四十兩的樣子。
幾十兩銀子一套房,這房款並不難掙,萬曆年間,北京勞務市場上,普通民工忙活一天,能掙紋銀五分,如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活兒幹,能掙十八兩銀子,不吃不喝的話,兩年工錢就能買一套四合院。
弘治皇帝為人寬厚,這次拆遷,特意吩咐下來,讓在原有的基礎上再加兩成。不但如此,百姓在拆遷之後,另外每户給銀十兩,做為過渡租房用。
如此一來,每户人家都有好幾十兩銀子,房子面積大的,甚至有好幾百兩,算是發了一筆小財。
古人不像現代北京人,因為工作單位的緣故,對地段有一定要求,房子最好能夠買在三環之內,實在不行,也得在五環裏面。切不可買到通州或者一打開手機“河北移動歡你。”如今的北京城除了皇城和幾個主要的商業區,不少地方還得荒着。比如後世最繁華的琉璃廠一帶,還都是農田,看不到什麼人影。
這地方也不錯,隨便建一個小院,也不過幾十兩,手頭還平白落了不少閒錢,對朝廷也好,對百姓也好,都是一件皆大歡喜的好事。
不少人還盼拆遷而不可得呢!
本來,大家都樂意搬遷,可林六卻不幹了,覺得錢少了些,不合算。
他丈人家本有一間兩百平方的院子,按照規定,得賠他一百兩,還有十兩過度費。
可林六卻不幹了,咱怎麼也算是堂堂舉人老爺,怎麼能跟普通草民比。一百兩少了,就喊出兩千兩的天價。
這個要求,自然是得不到滿足。
於是,林六就糾集了一大羣士子,打着反對朝廷拆遷殘民的旗幟,把順天府給包圍了,要討個説法。
蘇木吃了一口冷氣:“兩千兩,這個林舉人還真敢開口。”兩千兩,普通百姓幹兩輩子都未必能賺到這個數,他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孟洋苦笑點頭:“誰説不是呢,哎,這事如何是個了局?”這二人説着話,胡順也不敢坐,就站在蘇木的身邊,倒像是他的隨從。
聽孟大人説完,胡順終於忍不住嘴了:“我説孟大人,既然事情鬧這麼大,朝廷又一向體恤士子。也就是一兩兩銀子而已,給他就是了。花點小錢,大家輕省,又何必得如此這般麻煩。”他胡百户這幾個月在保定做錦衣衞,油水十足,大筆銀子過手,已經積累了幾千兩身家,對區區一千兩,倒不怎麼放在眼裏。
話剛説完,孟大人就冷哼一聲,心鄙夷:果然是個陋莽夫!
蘇木也用看白痴一樣的目光看這他,懶得解釋。
胡順有些不解:“子喬,究竟怎麼回事啊,你説説,我就不明白了。”蘇木白了他一眼:“你懂什麼,如果林六的補償平白加了十倍,別人怎麼看,會不加錢嗎?朝廷這次建祿米倉,户部撥下的銀子本有一個定數。大家都加,一百户就是二十萬兩,又從什麼地方去找?”胡百户見蘇木對自己不屑一顧,心惱怒,忍住氣,又問:“林六是舉人啊,加錢本是應該,別人都是普通百姓,不用理睬的。”蘇木沒好氣地説:“普通百姓忍氣聲還好,可銀子是白的,眼睛是紅的,到時候只要有心人一挑撥,就是一點火星落到熱油裏,一夫倡亂,萬夫響應,立即就釀成大亂。到時候,京城一亂,你胡百户又該怎麼説?”
“這…”胡百户知道其厲害,冷汗了一身。
孟洋突然高讚一聲:“蘇相公説得是,果然看得遠,看得透,本官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