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情麗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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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香又攄妙思,作《並美序》一篇以冠其端,復繼之以長歌一篇,以傳好事者:“瓊南人物傾天下,才子佳人兩無價。吳門越裏何足數,蓬島瑤池此其亞。
畫堂重重閉廣寒,青馬總白馬躍金鞍,奇才美貌皆潘岳,膩體香肌盡弱蘭,弱蘭潘岳今何許,聽説瓊林鶯鳳侶,鳳友鸞朋絕世無,一雙兩好真無比,天與風年少郎,聲名籍甚動炎荒,風驥子麒麟種,繪句文章錦繡腸。
生來灑落起塵俗,繡虎雕龍總入目,萬卷詩書千首詞,儒林聲價僉推獨。”
“清風明月四清香,勝景名山足遍經,曾向朱崖開絳帳,忽從戚里遇嬌婷。
嬌婷自是豪家子,長養綺羅叢隊裏。天上麗質自超羣,百媚千嬌誰與比。水月神冰雪肌,芙蓉如面柳如眉。山淡淡橫蛾黛,戛玉鏗金滿箱帙。
光風溜溜泛崇蘭,碧澗溶溶淄皓月。久擅芳名蕩海天,風年少總誇妍。笑他有眼何曾見,羨子相逢豈偶然。偶然相逢真奇遇,時人哪得知幽趣。
紅葉飄時傳麗情,緋花泛水知山路。直入蓬萊第一層,雲軒謁拜許飛瓊。鮫綃帕上題佳句,鵲尾爐前結好盟。
黃鶯喚友遷喬木,丹鳳求凰棲翠竹。醉風芍藥暗生香,着雨夭桃紅杏。絕似女亙娥降月宮,宛如神女下巫峯。蟠嫌月殿非人世,卻笑巫山是夢中。何似相逢明盛世,早能償此風債。
負茲通古通今才,遇此傾國傾城態。傾國傾城世無多,通古通今誰復過。絕勝蘭香伴張碩,宛然蕭史共秦娥。秦娥蕭史雖無比,不過如斯而已矣。天香國產南方,不讓中州獨專美。
嗟予與子素相知,記紡紗場夜月時。求作狂歌贊並美,聊傳盛事記佳期。”生自別瑜娘之後,倏爾斗柄三移。
而相思之心常在目也。奈鱗鴻杳絕,後會無期。是月某,適值祖姑生旦,乃託所親於父母曰:“某祖姑誕辰,理當往賀。何吝四哥一行,而不使這往慶之耶?”父從之。次,遂命生起行。既至,表叔一家喜生再至,莫不欣然。於是復館生於清桂西軒之下。生遍視窗軒如故,詩畫若新,惟庭前花木有異耳。
不勝舊遊之,遂近體一律以寓意雲。詩曰:一年兩度謁仙門,前值風后值冬。草木已非前度,軒窗還是舊遊蹤。重臨桃柳三三徑,專憶高唐六六峯。知是盟言應不負。虛言萬事轉頭空。生至數,不能與瑜一語。
因設卧中之計,尚未克果,而祖之壽屆矣。乃制《千秋歲令》一首以慶壽雲:“菊遲梅早,報道陽小。坡老説,斯時好。北堂萱草茂,南極箕星皎。人盡道,羣仙此離蓬島。
寶紅光耀,金獸祥煙嫋。絲竹,蟠桃老。永隨王母壽,卻笑夭。畫堂年年,膝下斑衣繞。”後一,生侍祖姑於暉堂上,忽見堂側新開一池,趨往視之,正見瑜倚牆而觀畫焉。生笑而言曰:“不期而遇,天耶?人耶?”瑜娘曰:“天也,豈人之所能也。不期然而然,非天而何?”遂挽生共坐於石砌之上,且曰:“此地僻陋,人跡罕到,姑坐此,徐徐而入可也。”遂相與訴其間闊之情、夢想之苦,自未及酉,雙雙不離。輒聞嬸喚之聲,女遂辭去,復顧生雲:“自此路可以達妾室,兄其圖之。”生頷而歸館。
至更深夜散,生遂逾垣而入,直抵女室。時女已睡矣。生扣窗良久,女始驚覺,欣然啓扉相迓,謂生曰:“待兄久不至,聊集古句一絕,方憑几而卧,不覺酣矣。”生問:“詩安在?”乃出以示生。
詩曰:月娥霜宿夜漫漫,鬢亂釵橫特地賽。有約不來過夜半,月移花影上欄杆。生覽畢,亦口點律詩一首雲:再到天台訪玉真,入門一笑滿門。羅幃繡被雖依舊,璧月瓊枝又是新。
可喜可嘉還可異,相恰相愛更相親。何當推廣今宵事,永作天長地久人。女亦和雲:房今夜降仙真,軟玉温香滿被。慢説到離情最苦,且誇歡會事重新。
意中有意無他意,親上加親愈見親。自是,二人眷戀之情,逾於平昔。一,生攜微香手卷示瑜,看未畢,怒曰:“祝兄勿多言,卻又多言!妾之名節掃地矣!”生解説百端,女終不與一言。後夜復往,堅閉重門,無復啓矣。女方悔已前非,咎生薄倖,終閉門愁坐,對鏡悲,一二間才與生相見,見之亦不半語。
凡半月間,生不能申其情,悒怏滿懷,大失所望,乃述近體一律以示之。詩曰:巧語言成拙語言,好姻緣作惡姻緣。回頭恨捻章台柳,赧面慚看大華蓮。
只謂玉盟輕蕩,遂教鈿誓等閒遷。誰人為挽天河水,一洗前非共往愆!女玩味良久,始笑曰:“兄寓此久矣,盍歸紡場之情人乎?”生曰:“卿何為出此言也?
獨不記月下深盟乎?且輅當時不合失於漏,罪咎固無所逃矣。然古人有言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遽忍以往者之小過而阻來者之大事乎?”瑜拜謝曰:“兄之心金石不諭,妾之怒聊以試兄耳。”亦續呤一律雲:一洗前非共往愆,從今整頓舊姻緣。
聲名盪漾雖堪怨,情意殷勤尚可憐。任是光先漏,忍教月魄不團圓。莫言幽約無人會,已被紗場作話傳。自此之後,情好如初。一,以前卷展開評論,瑜曰:“微之才調何如?”生曰:“卿乃天上之碧桃,月中之丹桂,彼不過微芳小豔而已,豈敢與卿爭妍媸也?正昔人所謂西施、王嬙爭洗腳臉與天下婦人鬥美者也。”女其言,乃《長相思》詞一闋以戲生。詞曰:“大巫山,小巫山,暮暮朝朝雲雨間,誰憐鳳偶閒?歌已闌,樂已闌,才向瑤台覓綵鸞,金波依舊團。”一夕,天陰晦,生與瑜待月久之,乃同歸室,席地而坐,盡出其所藏《西廂》、《嬌紅》等書,共枕而玩。瑜娘曰:“《西廂》如何?”生曰:“《西廂記》,不如何人所作也。
記始於唐元微之,嘗作《鶯鶯傳》並《會仙詩》三十韻,清新絕,最為當時文人所稱羨。《西相記》之權輿,其本如此與歟?然鶯鶯之所作寄張生:‘自從別後減容光,萬轉千愁懶下牀。
不為旁人羞不起,為郎憔悴卻羞郎。’如詩最妙,可以伯仲義山、牧之,而此記不載,又不知其何故也。且句語多北方之音,南方之人知其意味者罕焉。”又問:“《嬌紅記》如何?”生曰:“亦未知其作者何人,但知其間曲新,井井有條而可觀,模寫言詞之可聽,苟非有製作之才,焉能若是哉!
然其諸小詞可人者,僅一二焉。子觀之矣,其中有何詞最佳?”瑜曰:“《一剪梅》。”生曰:“以餘看之,似有病。”女曰“兄勿言,待妾思之…”曰:“誠有之。”生曰:“何在?”曰:“離有悲歡、合有悲歡乎!”生笑曰:“夫離別,人情之所不忍者也。大丈夫之仗劍對樽酒,猶不能無動於心,況子女之者!其曰離有悲,固然也。離有歡,吾不之信也。至若會合者,人情之所深者也。
雖四海五湖之人,一朝同處,而喜氣歡聲亦有不期然而然者,況男女情之深乎?謂之合有歡,不言可知矣。謂之合有悲,吾未之信也。
“瑜曰:“兄以何者為佳?”生曰:“‘如此鍾情古所稀,吁嗟好事到頭非。汪汪兩眼西風淚,灑向陽台化作灰’一詩而已。”瑜曰:“與其景慕他人,孰若親歷自己?
妾之遇兄,較之往昔,殆亦彼此之間而已。他幸得相逢、當集平昔所作之詩詞為一集,俾與二記傳之不朽,不亦宜乎?”生其意乃口占一曲,自歌以寫懷雲。
歌雲:“西江月上團團,錦江水上潺潺,荒墳貴賤總摧殘,回首真堪嘆。回首真堪嘆,可憐骨爛名殘。須要留情種在人間,付與多情看。待月情懷,偷香手段,這般人真好漢。想崔張行蹤,憶温嬌氣岸,相對着腸頻斷。此情此意,我爾相逢豈等閒。須教通慣,休教明判,若還團,且作風傳。”初通後,收斂行蹤,無罅隙之議,故人無知者。因其再至,情慾所,罔有忌憚,一家婢妾,皆有所覺,所不知者,惟瑜父母而已,瑜亦厚禮諸婢,使緘口,奈何一家婢妾,皆白之。
自度不可久留乃設歸計,尚未果也。忽一婢懼事而罪及己,竊言之祖姑。祖姑以生之馴謹達禮,必無此事,反笞其婢。自是眾口漸息,時又叔嬸同寓別館,祖姑昏耄,不知防備,始大得計,略無畏懼之心,暮樂朝歡,無所不至。一,生與女同步後園晴雨軒中,徘徊觀竹,正談謔間,而瑜之弟黎銘值而見之。
生大駭,恐言於叔嬸、乃厚結銘心。初,生有一琴,名曰“碧泉”平生所嗜好者,銘嘗問取,生不之與,至是而遺焉。雖得銘之歡心,然而諸婢切切含恨,惟待叔嬸回而發其事。生自思其形跡不寧“設使叔嬸知之,負愧無地矣!”託以歸省,告於祖姑。祖姑固留之再三,生終不從,瑜夜潛出。與生別曰:“好事多磨,自古然也歡會未幾,讒言禍起、奈之何哉!兄歸,善加保養,方便再來,毋以間隙遂成永別,使設盟為虛言也。”因泣下而沾襟。生亦掩淚而別。女以《一剪梅》詞一闋並詩一首授生,曰:“妾之情意,竭於此矣。兄歸,展而歌之,即如妾之在左右也。”
“紅滿苔階綠滿枝,杜宇聲歸,杜宇聲悲。
歡未久又分離,綵鳳孤飛,綵鳳孤棲。別後相逢是幾時?後會難知,後會難期。此情何以表相思?一首情詞,一首情詩。”又詩萬點啼痕紙半張,薄言難盡覺心傷。
分明一把離情劍,刺碎心肝割斷腸。生亦綴《法駕引》詞一首以別女雲:“歸去也,歸去也,歸去幾時來?
峽口雲行仙夢杳,雨中花謝鳥聲衰。落葉滿空階。真個是,真個是惱人腸。沙上鴛鴦棲未穩,枝頭鸚鵡叫何忙。相對淚沾裳。須記得,須記得月前盟。
料必兩人扶一木,莫移鈎月帶三星。了此此生情。”女覽畢,謂生曰:“往者邁遊諸女,所贈之詩,意甚忠厚,今將薄禮寄兄以饋之,可乎?”生曰:“可。”女乃命侍女取花巾十條、裙帶三十三雙,與生收訖。女含淚再拜而別。生既歸家後,命僕以女所寄之物以遺紡紗微香。微香寄聲與僕曰:“寄語辜郎:彼豈不知趙姬之言乎?”僕歸以告。
友王仲顯在焉,生微笑之。友曰:“何謂也?”
“按《左傳》趙姬之事,趙姬曰:‘好新慢故易’,微香特諷予也。”次,覆命僕持書以貽。微香展而視之,乃唐體詩一律:寄與多情舊故人,幾乎為爾喪良姻。空懷杜牧三生夢,難化瞿曇百憶身。
雨散雲收成遠別,花紅柳綠為誰?不堪回首紗場上,風雨瀟瀟月一輪。微香靜而思之,終疑於“為爾喪良姻”之句,生之來以實之,亦次韻一律以答之。
詩曰:彼情人是我情人,就説無因亦有因。千里相思愁裏句,幾番歡會夢中身。天邊依舊當時月,口時非往。若念小樓移手處,重來花下賞冰輪。
生其意,復以詩一律而之焉:紡紗場下好情緣,回首西風倍慘然。已按赤繩先系足,免勞青鳥再銜箋。任從柳隨風舞,莫惜韶光徹夜圓。
不是憐新違舊約,由來好事兩難全。微香得此詩,知生之絕己也,然而慕生之心,未嘗少替,亦和一律以答生雲:紡紗場下舊情緣,怕説情緣只默然。
今翻成班氏扇,當時休制薛淺箋。玉簫已負生前約,金鏡偏教別處圓。自是人心多變易,休教好事不雙全。生時名籍甚,郡邑舉生為癢生。生父愛子,不遠涉利途,恐致離別之苦,然而眾論紛紛,無時休息。
生潛喜,乘間言於父母曰:“除非出外可避。”父喜曰:“可往祖姑家少闢五六個月,眾口無不息矣。”生曰:“如或官司勒,如何?”父曰:“只言隨伯父之任矣。”生之伯父有為高官者。父即命促裝起行。既至,祖姑一家欣喜,待禮如初。生告所來之由,叔曰:“倘若不厭寒微,姑寓於此,朝夕與諸少講明理義,此某之所深幸也。”生拜謝,退居所寓之軒,偶見綠紗窗上題詩一絕雲:壁上鶯還在,梁間燕已分。軒中人不見,無語自消魂。生知是瑜之筆,亦書一絕於其旁曰:腸斷情難斷,風燕又回。東風和且暖,雅稱結雙飛。
生思玩間,忽見瑜娘獨至,且喜且悲,再拜謂生曰:“兄真信士也緣自兄歸之後,媒妁克諧,逮無虛,父母亦有許之者,但未成事矣妾心想迫於父母之命,不得已而飲恨於九泉之下,不及與君決別為懷。
今幸不死,尚得相見,殆天意乎!未審計將安出?”生曰“此輅之所以夜切思者也。蓋嘗思之有三:親戚不可為婚,一也。父母之命不可違,二也。不敢言於父母,三也。
為今之計,惟在乎卿主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