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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送與府堂皂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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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曉得紅鸞吉曜,一時吊照起來,揚州府有個獄官姓秦,名衡石,號程書。他原籍湖廣武昌府貢監出身,雖是個獄吏,平間極重文墨的。有一妾生兩個兒子,一個就在揚州府進了學,一個還小,在衙內讀書。

親生一女,名喚素奴,因他母親夜持齋唸佛,止生這一個女兒,故取名叫做素奴。素奴長成,通書史,自己改名素卿,年方一十八歲。人才風韻,俊雅不凡。

那秦程書本親到獄中,查點各犯,原是舊規。做了獄官,時常要到獄中查點的,只見各犯唱名點過,臨了點到趙雲客,説道:“那人新進獄門,本司還不曾見面。”想是犯人進監,獄官原有些常例的,故説此話。又見趙雲客一表人才,赤身聽點,問道:“你是什麼人?犯什麼事,到此獄中?”雲客俯身跪訴道:“生員趙青心,原是杭州府錢塘縣學生,家裏也是有名的,薄產幾千畝。前有事到揚州,帶些盤費過來,在街上買一拜匣。不想是府中吳秀才家的。

早晨,大霧中開船回去,正撞壞那吳秀才的船。被他狼僕數人,亂打一番。窺見生員船中,買些貨物,頓起不良之心。以拜匣為名,冤屈生員做賊,把行李貨物,都搶了去。

父母老爺詳鑑,生員這個模樣,豈是做賊的?知府不曾細察,堂上公差,又俱是吳家羽翼,一時就推到監裏。生員家鄉遼遠,無門控訴。伏望老爺大發慈悲,救生員一救。”秦程書見他這一副相貌,又兼哀訴懇切,心上就發起慈念來,説道:“既然如此,後審究,自然有個明白,本司今也做不得主。

但是見你哀辭可憐,果然是文墨之士。本司保你出去,在衙裏住幾,待審明白了,再理會。”子得了吳家使用,稟道:“這是本府太爺要緊犯人,放不得出去的,夜來還要上押牀,老爺不可輕易保他。”秦程書喝道:“就是府太爺發監的犯人,不過偷盜事情,也不是個斬犯,你便這樣阻擋。”子不敢攔阻,任憑獄官領雲客到衙裏去。

原來秦程書最怕敬佛,不許老兒放一分歹心,又因大兒子在學裏,一發把斯文人尊重,對雲客道:“我衙內有個小兒子。你既是秀才,與我兒子講些書史也好。”一到衙中,把些衣服與雲客穿了,着他住一間書房裏教書。一三餐,好好的供給他。只因雲客是個犯人,時常把書房門鎖好,鑰匙付收管。大兒子出外與府中朋友做放生會,每人一,積錢三文,朔望聚錢,雜買魚蝦之類,於水中放生,以作善果,這也是敬佛的主意。

是晚回衙,聞得父親保一個斯文賊犯,在書房教兄弟的書,便到書房相會,説起詩書內事,雲客口若懸河,隨你百般盤問,毫無差誤。

大兒子故意要試他才情,就對雲客説道:“今小弟做放生會,各友俱要賦詩紀事。小弟不揣,求兄代作一首,未審可使得?”雲客謙遜一香,提起筆來便寫,立成放生詩一首雲:四海生靈困未休,魚蝦何幸得安。腐儒僅解開湯網,塵世誰能問楚囚。蟲孽未消終有劫,風波難息豈無愁。放生莫放雙鯉去,恐到龍門更轉頭。大兒子見了此詩,讚歎不已。

到裏面對父母道:“那書房中的犯人,果然文才淹博,相貌過人,後必定大發的,只是吳秀才冤屈他,也覺可憐。”妹子素卿,在房中聽見哥哥説話,心內也要去看他一着,到第二,程書出衙理事,兩兒外邊遊玩。

衙內無人,素卿與母親散步到書房邊,一來隨意閒遊,二來看那書房中的犯人。門縫裏張了一會,見雲客身材俊秀,手裏拿一本書,朗詩句雲:因貪玉為秦贅,且帶儒冠學楚囚。

素卿頗曉詩書,聽雲客朗詩句,便有些疑惑起來,想道:“人家屈他做賊,其實不像個賊料。他這的詩句,倒有些奇怪。

莫非是一個風才子,到這裏來?婦人面上有甚勾當,被別人故意害他,也未可知?且到晚間背了母親,去試他一試。若是果真冤枉,便與父親説知,盡力救他,後來必有好處。”你道素卿為何頓發此異想?原來秦素卿自小生豪俠,常道:“我身雖為女子,決不要學那俗婦人,但守着夫兒女之事。”瀨水擊綿,救亡臣於飢困,盤餐加璧,識公子於逋逃。便是父母兄弟,一家男女,無不敬服他,道他是個女中男子,並不把女兒氣質看待。

他要看人,就依他看人,他要遊玩,就依他遊玩。素卿也有意氣,平時見了庸夫俗子,任你王孫富貴,他竟毫不揣着,那一晚,乘衙內無人。母親又在佛前禮拜,私取鑰匙竟把書房門開了。

雲客忽見一個女子,韻度不凡,突然進來,反把他一嚇。只因近監中,一番磨難,身上事體未得乾淨,那些雲情雨意,倒也不敢提起。見了素卿,拱手而立。素卿問道:“官人何等人家?犯法羈住在此?”雲客哀告道:“未審姐姐是誰?小生的冤,一言難盡。”素卿道:“我就是本衙老爺的女兒,名秦素卿,平生有些俠氣。官人有事,不妨從直説出。

我與父親説明,當救你出去。看你這等氣質,決不是做賊的。緣何他家冤你做賊?想是你有什麼婦人的勾當,被人害你麼?”雲客道:“這個倒沒有,小生家裏還未有子,外邊安敢有甚歹事?”只把監內告秦程書的話,説了一遍。

素卿道:“這個不難。待我與父親商量,算個出你的門路,只是有句話對你説,我一生率,有話就説。

不像世上婦人暗裏偷情,臨上身還要撇清幾句。你既是沒有子,犯了屈事,在這裏來,倒像有些緣法。你若是此冤昭釋,後富貴,慎勿相忘。”雲客謙恭盡禮。

但要營求身,圖謀玉環小姐的約,那裏又有閒情敢與素卿纏擾?誰知不纏擾素卿,倒是極合素卿的意思。

素卿仍鎖書房,行至裏面。暗裏自思道:“那人有才有貌,有禮有情,並不是世上這般俗人見了女子,滿身些賊態。我家哥哥大發之言,定是不差。”當夜便私自出房,再到雲客書館,原來素卿在家中,人人畏慎,並沒有一個敢提防他。雲客坐到更餘,接見素卿,就不像以前的樣子了。

攜手謝道:“小生趙雲客,在危疑困厄之中,蒙小姐另眼看承,實是三生有幸。不知以後,怎樣補報?若能夠身羅網,得遂鸞鳳,一生的恩情,皆小姐所賜。”素卿直坦蕩,見雲客這般言語,自然情意綢繆,委心相托,竟把姻緣二字認得的的真真。古語云:“一夜夫百夜恩。”他就像一千夜還放不下的念頭。愛月心情,遇着惜花手段。想是趙雲客前世在廣陵城裏種玉。故所遇無非嬌豔,必定受恩深處,自有個報答光,但看後如何?且聽下回表白。

評:從來作小説者,經一番磨難,自然説幾句道學的話。道是偷婦人的,將來果報,定然不。是何異嗜佳餚,而訾其後來臭腐,令人見之,徒取厭倦而已。

昔湯臨川序牡丹亭有言,自非通人,恆以理相格。第雲理之所必無,安知情之所必有?旨哉斯言,足以藥學究矣。

***卻説吳大相公移作盜,自是周旋妙策。過了兩,親往監門,訊問子道:“那個趙賊死了還未?”子對説:“前承相公之託,極該盡力。怎奈遇着獄官秦老爺,查點各犯,被那個姓趙的一套虛詞,倒保他衙裏去住了,我們攔阻不住,故此不曾效力。”吳大頓足身冷汗。女兒素卿,在房裏聽見,便走出來,對父親道:“那吳家要把銀子央來,這件事必然冤枉的了,只是爹爹雖不受他銀子,怎得別人不受他銀子?那姓趙的一條命,終久不保。”老秦夫婦點頭道:“便是我女兒説得不差。”素卿道:“如今莫若把他銀子受了,以安其心。

省得又要別尋頭路。列明草堂,爹爹去見知府,把這件事説起。説道:“外邊人俱曉得他冤枉,只是吳秀才定要處置他。聞得他的父親浙江有名的富室,又且真的是個秀才,老大人不可輕易用刑。後面出事來,官府面上也有些不妥。”就是偷盜也非大事,只叫知府輕輕問個罪名便了。”秦程書滿口稱讚:“我的女兒大是有才。

這一番語甚好。我明便去與知府説。”當夜更深,素卿思想趙郎明審問,雖則託了父親這一番言語,未知是禍是福。又恐怕吳家別有惡計,轉輾不安。待眾人睡了。

竟自出房,到書館裏來,見了雲客,把今父親的話,備細述了一遍,説:“明分別,未審好歹。雖則父親為你申救,不知知府意中必定如何?”雲客聞得此言,不覺悽惶道:“有這樣狗官!賊也招在家裏,可笑!可笑!”即便回身算計道:“我這場官司,如今要費銀子了。

若是聽他審問,萬一他也像獄官面前的話,翻轉事來,我倒有些不便。且是妹子在王家,昨打發梅香來探看,無非打聽那賊的消息,必定處置死了,方為乾淨。”本就兑白銀一百兩,央人送與知府,一定要重加刑罰。

又將白銀四十兩,央人送與獄官秦程書,説道:“那賊是吳相公的仇人,求老爺不要遮蓋他。”又將銀十兩,送與府堂皂隸,叫他用刑時節盡力加責。就約明解審,這一段門路又來得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