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都是美人靈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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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道才子多情，佳人薄命，這句話，一正一反。那才子是有才學的，識見明，得知古往今來，許多好事，決不是資刻薄，把六親眷屬都看做陌路之人。

這段情意，天生帶來的，不消説得。至於佳人薄命四字，全然不曉得世事的，説出這句話。自古真正佳人，命決然不薄。

你道為何不薄起來？西施見辱於亡國。昭君困抑於畫圖。綠珠墮粉於高樓。太真埋環於荒驛。這都是命薄所致。看官，卻不知他只為命好，所以有此遭際。若是命薄，求也求不到這個地位。

怎見得他命好？世上有了幾分姿的，偶然嫁得個斯文財主，做了財主婆，生男育女，不上幾年，奄然去了。

世間這樣婦人盡有，那裏記得許多？譬如植名花於幽谷，自開自落，何從見得他好處？惟是顛連困頓，經一番亡家喪國之苦，見得他的，無不起愛惜之心，聞得他的，也還有垂憐之念。

就得到幾千百世以後，知他名字，想他形容，説道:“我若遇此等佳人，便要如何愛護，如何憐惜，那捨得一旦雲收雨散。”這條念頭是人人有的。

那個佳人，就享得半生富貴，已傳下萬載花容，豈不勝人百倍？如今做小説的，開口把“私情”兩字説起，庸夫俗婦，鬼謀，一團穢惡之氣，敷行成文，其實不知情字怎麼樣解，但把婦人樂的勾當，叫做私情，便於情字大有干礙。

不知婦人樂，只叫得姦。今相一個，明相一個，那算得是情，不把此道相便稱貞節，直至陰陽遘，就是私情。

是所重在方寸之間，典情字大相懸涉，甚至有止風。借説法之語，正是誨之書。人既無情，為報應，此皆不講得情字明白，到把“佳人才子”四個字，看得壞了，故有此話。

自古佳人才子，不知經歷幾千百年月之華，山川之秀氣，鬼神之契合，奇花異木，瑞鳥祥雲，禎符有兆，然後生將出來，正如寶貝一般，二美具合，就是不着身不幹這件勾當，也要一心想契，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情之所種，若鴛鴦頸，分拆不開，鴛鴦豈是慣要打雄的。蓋謂情上分不散，故此把他比人家夫之誼。樹有連枝，花有並蒂，盡是此意。切不要把“私情”二字看壞了，反做出許多無情之事來。不信。

但看青陵台畔，魂魄依然，只聞地下有報之條，不聞天上有多情之律。吾且把一樁實事，演作話文，教天下有情的，向然動。正是:不入巫山留夜夢，怎知神女化朝雲，當初隋文帝時，曾造一架屏風，賜與義成公主。其名喚做虹霓，雕刻前代美人之形，各長三寸許。

其間，服玩之器衣服，皆用眾寶嵌成，水晶為地，外以玳瑁水犀為押，種種妙，迨非人工所制。

延至唐朝，太宗得之，藏於內府。到玄宗時取出，賜典太真娘娘。太真歸其兄楊國忠家，帶此屏風，安於高樓之上。

一國忠偃息樓上，方才就枕，屏風上諸女，悉到牀前，各通名姓，又歌又舞，半晌而去。國忠醒來，怕是妖怪，急今封鎖樓門。祿山亂後，屏風存在宰相元載家，自後落世間。至宋朝又取進官中，高宗南渡，帶到臨安。

元朝代宋，屏風為趙氏宗室所藏。元順帝時，杭州府錢塘縣，有個趙員外，乃是宋度宗第五世裔孫。

他夫人只生一子，名喚趙青心，號雲客，生得貌似潘安，才如子建，年方一十八歲，已是無書不讀，名冠學宮，真個青年俊雅，自己道是天下第一個風才子。

只因趙員外家財豐盛，婢妾盡多，這些雲雨意件件都曉得。那勾情緣上説得好，陽物雖小，經了陰水，時常浸一浸，他自然會長大起來。

趙家房婢，個個會長養此物的，見那趙雲客生來標緻，那個不要親近他？所以年紀雖不多，只有這件事，便如經慣的一般。

但是他立心高曠，從小氣質，與凡夫不同，常願讀盡天下第一種奇書，佔盡天下第一種科甲，娶盡天下第一種美人，凡遇世間第二種事，他卻夷然不屑介意。

一，到員外後房間玩，有些寶貝，他都不留心。只看見屏風一架。那是前朝相傳下來的，就是雕刻歷代美人的叫做虹霓。只因員外是個宋朝宗室近支，故此有異物。

雲容心上暗想道:“往常在書上，看出古來許多美女，每稱絕代佳人，令我終思慕，不想這屏風上的雕刻，一發工巧非常，便與員外討此屏風，張在小書房內。下面鋪着一張紫檀小榻，錦衾繡褥，獨宿其中。”那裏曉得屏風上的美人，通是靈異的。在先歷代所藏，只看做是個寶貝，偶一展開，即使收好。只有楊國忠樓上一睡，嚇得冷汗直，以後從不曾近人的氣。那趙員外不知其故，便聽兒子把那屏風伴宿。

只見趙雲客暫時擺在小書房內，便像過了美人氣的，心上歡喜喜，把一對象牙高照，點起通宵明燭，又把一個古銅香爐，燒些上號好香，也不要家童服侍，也不要婢妾往來。只為他是才子氣質。

手中不離書本，又得了屏風這件寶物，一頭看書，一頭把屏風上的美人看看，連牽二夜，不曾上牀睡，到第三夜來，眼內昏昏沉沉。

雖然點燭燒香，也就上牀睡了，睡到二更時分，原來屏風上美人了雲客的神，就如天上差遣下來的，一個個舞袖翩翩，要與雲客相會。

雲容似夢非夢，看見眾美人圍牀侍立，如花簇錦，不覺神魂飄蕩，只道夢中遇着這些仙子，竟忘卻自己屏風上有這幾個畫圖，説道:“眾仙子忽然降臨，莫非與小生有緣在此書館相會？”那美人不慌不忙，各自陳説名姓。也有説是虎丘山下，館娃宮裏來的。也有説是手抱琵琶，身從馬上來的。也有説是琴聲動，壚邊賣酒家的。也有説是採藥相逢，山上折桃花的。也有説是宮中留枕，寄與有才郎的。

也有説是青偷香，分與少年的。也有説是為雲化雨，夢中曾相遇的。也有説是似霧如煙，帳裏暫時逢的。也有説是吹簫樓上，攜手結同心的。

也有説是侍晏瑤池，題詩改名姓的。也有説是身居金谷，吹逐恨無情的。也有説是掌上五盤，裙衫留不住的。其他離魂解佩，紛紛不一，説道:“吾等乃是歷代有名的國。

當初被一異人，雕刻形像，郎君神相聚，故此連袂而來。”雲客聽知此話，一點心情，就被他收去了。

美人又道:“昔薛昭遁入蘭昌宮，與三位女子相遇。其時以骰子擲，遍擲雲容張氏採勝，遂命薛郎同坐，得薦枕蓆。今夕共會，不謂無緣。”命侍兒羅列餚，珍饈百味，充滿於前。雲客口雖不言，心中提起平所慕，不想就遇着這等好事，豈不快活？

其時眾美人亦把骰子擲，內中一個擲了六紅。眾美人笑道:“此夜趙郎同會，擲勝的，今宵先盡繾綣。”當下趙雲客情興發，便同攜手，走至僻處，相與分衣解帶，一玉，脹得火熱起來。

不苟一二合，湧如泉，得半死半活，忽然睡覺，美人影也不見。看官，你道趙雲客雖則年紀弱小，他也曾在牝户內，浸過幾時，難道夢中一度，便得半死半活起來？

不知平常幹事，雖是一一下，未必就到極好去處。就是婦人家慣會奉承，把尖襯起，兩腿夾住聳將上來，也只是中紅心之意，略用些呼工夫即有走作，不到十分狼籍。

只有夢中做這樁事，不由心上做主，不是熬得極急，揮得盡情，怎得夢中遺失？況且少年英氣，情竇正開，一連獨宿幾夜，遇着好夢，那顧得命如何？

所以一便，一便吃力，這也是少年的光景。雲客只為走了這一度，掙將起來，將午。父母只道他睡遲的意思，也不揣着。

雲客梳洗已完，吃了些湯粥之類，身子甚是倦怠，復到書房中，細細把屏風一看，宛然夢中所見。雖甚奇怪，卻也不怕。你道他為何不怕？原來雲客是個風才子，見那美人之事，未免有情，卻是他心上想慣了。

縱使怪怪奇奇，只當得家常茶飯，何消怕得？但是身子睏倦，終非好事，他就把書房關起了。

卻説屏風上諸女，原是靈異之物，那趙雲客在美人面上，最有情的，天遣他看見這屏風，暫時一遇，也曉得古來美女，並不是塗脂抹粉假做標緻的，一至死後影響也沒有得。

他是個天上星循，海外神仙，偶然投在下界便做個出類技萃的美人，及至身後留名，即是個神仙行徑。聞得自古有個畫工，書二幅軟障圖，那是南嶽夫人形像，吩咐一士人叫他名字，喚做真真。

叫了百，那畫上的便活起來，下來與他做夫，生一兒子，後來士人疑他是個妖怪，他便攜了兒子重到畫軸上去了，這樣事，都是美人的靈異，與屏風上一般作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