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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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起雲説,他喜歡司徒玦睡着時的樣子。
司徒玦回去後,把自己關在小浴室裏,對着鏡子假意閉上眼睛,她想知道姚起雲喜歡着的自己究竟是怎麼一副模樣。可惜她看到的不是擠着眼睛怪模怪樣的人影,就是合上眼後的一片黑。這使她有些沮喪,也許她永遠沒有辦法親眼目睹睡着時候的司徒玦,或者説,她總是沒有辦法清醒地變成他期待的樣子。
其實她不是不懂姚起雲的意思。回想起那天譚少城的眼淚,還有朋友們訝異地眼神,司徒玦也覺得自己是那樣的壞,張牙舞爪,氣勢凌人。他走了,後來又回來,想必也是無奈的,因為還是喜歡,所以走不開,可到底有幾分失望。
那天回去,兩人一路無言,誰都不想提起不久前那場亂紛紛的戲碼。到家時司徒久安夫婦都休息了,只有姚姑姑聽到開門的響動披着衣服起來看了兩眼。司徒玦洗漱後,熄了燈在牀上翻來覆去,如煎鍋上的魚。她寧願兩人像過去那樣稍有不合便吵得面紅耳赤,也習慣彆扭時的冷言冷語針鋒相對,唯獨這牽着手的沉默讓她受不了,更受不了這沉默一直持續到天明。
跟他説話的願望是那麼強烈,哪裏壓制得住。他的房門關着,照例是不會在裏頭上鎖。有時也真奇怪,越是內心防備重重的人越偏要反其道行之,姚起雲説過,總是死死鎖着門,倒像是裏面有見不得人的事。司徒玦以前就笑他是“此地無銀”真正清白的人才不怕別人會這麼想,這個家除了她誰也不會不敲門就貿然闖進去,就連他姑姑如今也不會。
房裏黑漆漆的,他已經睡下了,覺到有人貼上來的時候才驚醒過來,嚇了一跳。啞着聲音説:“司徒玦,你吃錯藥了…怎麼回事,你的腳怎麼那麼涼?”他也不甚温暖的手握住她的腳試圖替她驅寒的時候,司徒玦發現自己這時什麼話都不想説。還有什麼言語比肌膚緊緊相貼更坦誠,她恨不得把一顆心剖開來讓他摸摸,看,這裏是滾燙的。
姚起雲起初做着閃避“噓!別鬧,快兩點了,當心他們聽見…”他們現在鮮少在司徒久安夫婦在家的時候胡來,太危險,何況是掉針都能聽見回聲的夜午。可此時的司徒玦卻不理會,漸漸的,竟連姚起雲也沒有把他沒説完的顧慮接下去。他們竭力
噬佔據着對方,説不出來的話都化作了
烈的肢體語言,那樣的纏着,嵌着,好像因此對方就可以與自己的骨血生長在一起,如連體嬰一般,分開就會死。
司徒玦不知道會否有可疑的聲響驚動了這屋裏其他睡的人,她有一個瘋狂的念頭,要是這時被父母知曉了,當場捉姦未嘗不是一了百了,也省去了許許多多有意義或和沒有意義的過程和顧慮。他們當然難以接受,可他們遲早也會接受。他們的女兒就是跟姚起雲有一腿,而且還會繼續有“很多腿”她一定要跟他在一起,這就是唯一的事實。等待理想未來的過程太漫長,也太多變故,她等不了。
有一瞬間,她覺得姚起雲心裏想的跟她是一樣的,他的動裏有一種豁出去的決然。然而當他們帶着一身的薄汗回過神來,
覺這夜依舊靜得如一張絲毫沒有褶皺的黑
絲綢,這絲綢有冰涼的觸
,覆在身上,提醒着從雲端回落的人,不要失望,
接他們的依舊是安穩有序的現實。
“阿玦,再等三年,等到我們都畢業了,我就去跟司徒叔叔和薛阿姨説我要娶你。不管他們怎麼想,我會讓他們知道,我不會讓你受一丁點的苦。”他與她握的手堅定而有力度,司徒玦輕輕回握時心中卻帶着惆悵。
三年。那在年輕的她看來是多麼遙遠的一個概念,漫長得都有些模糊了,像橫在眼前連綿不絕的山脈,望過去全是白茫茫的霧,她都沒有辦法去想象。
吳江生後,司徒玦第一次與譚少城近距離打照面是在保研的筆試考場,偏偏那麼巧,譚少城的准考證號就排在她的前一位,所以座次自然也緊挨着,司徒玦只要一抬頭,就可以看到譚少城繃得筆直的背,削薄的肩膀,還有她扎得很緊的馬尾,用黑
線纏起來的髮圈,裏頭還隱隱
出
的橡皮筋。司徒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盯着她看得那樣仔細。這幾天的大課上譚少城還是缺席,據説她病了,從班上其他同學的閒聊裏聽來的消息,字裏行間都是對她可憐遭遇的扼腕,先是家裏出了變故,回去卻正趕上父親的喪禮,好不容易回了學校又病了一場,人都瘦得不成樣子了。雖然譚少城平時在女生中人緣也不是太佳,可人們大多隻會對與自己差不多的人心生嫌隙,誰會去跟一個悲慘如《知音》故事裏的人物計較?
考官發放試卷,譚少城回頭遞試卷的瞬間司徒玦有些狼狽地轉頭把視線挪開。她是磊落慣了的人,難得做一次“虧心事”尤其顯得鬼祟而不自在。譚少城倒是沒什麼,漠然把試卷擱下,也沒有多看她一眼。
司徒玦在試考開始的鈴聲中深呼,試圖收心將注意力集中在試卷上。她是個喜歡試考的學生,對每一次的試考也從不敷衍,在她看來那只是一次一次證實自己能力和努力的機會,而且鮮少落空。只不過這一段時間以來,她為了跟姚起雲之間的彆扭,還有後來在譚少城那裏鬧的烏龍事件,心裏一直都靜不下來,滿滿地
着都是事,保研筆試反被擠到了一個角落。不過她倒也不慌,備考原本就是穩中求穩,平時的底子是不會丟的。
司徒玦從一數到七,就開始做題。前面的譚少城忽然堵着嘴輕輕地咳嗽了片刻。她真的病了?司徒玦困惑,難道現實裏真的有積鬱成疾這回事,為什麼她自己即使鬱悶得要發狂,第二天還是身體倍兒?先不管她!司徒玦從頭又把剛才的考題看了一遍,不知道為什麼,這次試考的題目出得很是刁鑽,總是讓人
覺似曾相識,答案卻不能確定,她總是需要重複一遍以上才能讀懂每一個小題,越往下越是艱澀。她想把她前方的人視為空氣,然而“空氣”中總有一些東西在影響着她,因壓抑着咳嗽而發出的喉嚨輕微響動,瘦得可以隱約看出脊柱的背,試卷翻動的聲音,她的答題的進度比她快了一倍?心浮氣躁中,連自己用慣了的簽字筆也出了狀況,停筆就凝出一大滴墨,司徒玦恨不得把它從窗口扔出去。換一支,筆頭又太細,看得好不難受…
一出考場,司徒玦就接到姚起雲的電話,問她考得如何,她賭着氣説糟透了,他只當她一時哪不遂心就起了小姐脾氣,安撫了幾句就問她,晚上三皮請吃飯要不要去。
“不去!”司徒玦想也不想就回絕了,三皮昨天也通過吳江對她説起過這事,意思是吳江生那天的不愉快由他而起,他就自罰破費請客,同叫上她和譚少城,讓大家面子上別鬧得那麼僵,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司徒玦從姚起雲那裏證實,把司徒玦去了鄒晉家的事告訴姚起雲的確實是三皮,他只説讓姚起雲留個神,怎麼也不肯説他是怎麼知情的。姚起雲這個固執的傢伙自有他的一些原則,別人轉告他的話,他信不信是一回事,勢必不會轉身就説給當事人聽,即使這個當事人是司徒玦,他知道司徒玦的脾氣,更不會讓三皮難做,哪知後頭竟鬧到難以收拾的地步。
雖然跟姚起雲已和好,再不提這些事,可司徒玦對三皮難免多留了個心眼,她平時待他不差,他情失意,反反覆覆説得身邊的朋友都煩他絮叨,可她哪次沒有聽他説完最後一次抱怨,末了還重複着安
他的話。他臉上笑嘻嘻地,那種讓姚起雲“留個神”的男人心思卻實在讓她難以消化。此外,他如何知情始終是樁懸案,一天沒個結果,司徒玦就覺得好像身後被一雙躲在暗處的眼睛盯着,渾身不自在。至於她和譚少城之間,原本也不是朋友,也談不上什麼重修舊好,一頓飯解決不了什麼問題,就無謂做一些場面文章了。
“三皮也是好意,這個朋友你就這樣不要了。”姚起雲嘆氣道。
司徒玦也咬牙説不出個“是”字,急急回了句“就説我頭疼在家歇着,要去你去吧。”説完匆匆收了線。
回了家,爸爸還在為久安堂成立十五週年公司慶典的事在外忙,只有媽媽空陪她吃飯,見她吃得很少,想到她今天試考,便也問起情況如何。司徒玦搖了搖頭。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不管考得怎麼樣,也得提前會會導師,這樣總保險一些。高教授為人很不錯,當年也教過我,他的研究生名額肯定是搶手的,既然你有心考他那裏,咱們應該有點表示。”薛少萍説着給女兒了張卡,輕描淡寫地説:“找個時間拜訪一下高教授,要不媽媽陪你去?”司徒玦皺着鼻子把卡推了回去“人家教授才不興這套,搞得好像暗箱
易一樣,我不要。”薛少萍直説她還是小孩子脾氣不懂世事,無奈司徒玦死活不肯聽她的話。她拗不過心高氣傲的女兒,只得搖頭。
話説在司徒玦看來給教授送禮換來研究生名額這種事,跟教授對女學生潛規則沒有什麼區別。她知道這不算什麼稀奇事了,別人那麼做她不管,人各有人的活法,反正她是做不出來的。可隨着筆試成績揭曉,身邊保研的同學圈子裏談論這件事的人越來越多。她們學校的本校保研一直競爭都是比較烈的,其中又以她們學院為最。如果説鄒晉不常帶碩士讓大多數人可望不可及,那高鶴年教授那裏的名額就屬於咬牙跳一跳還有夠得着的希望那一類,雖然必須要跳得高一些,可許多人還是心嚮往之的。而且據説高教授和鄒晉一樣,選擇弟子時相當嚴苛,保研成績綜合三甲以外的基本上就沒有希望了。司徒玦的德育、智育成績和競賽加分都遙遙領先,毫無問題,但那次糟糕的筆試讓她心裏沒了底,要是真的考砸了,拖了前面分數的後腿,跌出前三就得沒戲,況且説不定還有校外特別優秀的競爭者讓高教授另有考量,一不留神名額就滿了。
決定轉到高教授門下的時候,司徒玦也給教授發過電郵,可一直沒有得到回覆。她在等待的過程中開始有些焦慮,鄒晉和高教授都是他們學院,也是行業內的頂尖專家,鄒晉就不提了,要是高教授那也落了空,即使保研順利,也是一件憾事。媽媽也好幾次説她不通人情世故,禮多人不怪,該做的都應該做足。時間長了,以至於司徒玦也覺得自己只憑一封單薄的電郵與教授聯繫未免太過單薄,並且疑心這樣顯得不夠禮貌,送禮的打算她還是沒有的,但拜訪一下高教授,當面表達自己希望考他的碩士生的意願似乎還是有必要的,反正盡人事聽天命,要是最後實在難入教授法眼,她也沒有怨言了。
她於是給高教授打了個電話,徵得同意後敲開了他辦公室的門。高鶴年是院裏的知名老教授,從院裏的領導位置上退休後又被返聘了回來擔任教學職務,在專業和教學領域都是老資歷了。他也教過司徒玦,大三時候的藥用植物和生物學。大家都知道高教授德高望重,學富五車,無奈他的普通話裏夾雜的家鄉口音着實太重,一個學期下來,司徒玦和班上的同學一樣,硬是沒聽懂多少句,好在試考的內容基本出自教材,高教授又從不為難學生,點題準,所以大家才得以順利過關。可以這麼説,高教授和鄒晉都是撐起他們藥學院的牛人,當然,鄒晉現在是如
中天,風頭無兩,但高教授的勤懇和敬業也很得師生敬重。
教授還是如以往那樣和藹,招呼司徒玦坐下,閒話家常地寒暄了幾句,絲毫沒有架子,一如敦厚長者。他在明白司徒玦的來意之後,很是謙遜地對她的報考意向表示了
謝,隨後他説:“你的資料我看過,你很優秀,像你這樣拔尖的學生…即使是報考本院鄒副院長的研究生也不是沒有可能啊。”司徒玦一愣,剋制着臉上的一絲不自然,微笑道:“鄒副院長事務繁忙,我覺得跟您可以學到更多的東西。”高教授摸了摸自己滿頭的銀髮,笑着説:“我也有愛才之心啊,不過我老了,鄒副院長風華正茂,也正是出成就的時候,人往高處走,你確定你要跟着我這老頭子?”
“當然,只要您不嫌棄。”司徒玦趕緊點頭。
“我當然歡,也相信你的成績。你有很好的資質,加以努力,前程不可限量啊,我們國家的醫藥行業正需要優秀的年輕力量。後生可畏啊,很好,嗯,很好。”聽教授的言下之意,應該是指只要她的成績達到他的標準以上就沒有問題了。司徒玦告別高教授,一門心思等着成績揭曉。
等到筆試成績有了結果,姚起雲直笑司徒玦是虛驚一場,她雖沒有拔得頭籌,但也是第三名,綜合之前的分數,優勢依然明顯。她鬆了口氣,開始集中力準備最後的面試。她們學院進入保研資格大名單的有近五十餘人,最後獲得本校本專業面試資格的只有十人,譚少城也在這十人之列。面試是採取差額錄取的方式,也就是説十人裏只有六人會被錄取,其重要
也不容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