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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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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早已經停了,屋檐下頭都垂了一條一條的冰柱子。周習坤趁繫鞋帶的功夫,把剛才周習盛給他的支票進了門口立的一尊矮石獅下面的縫隙裏了。帶回去肯定是拿不到的,嚴秉煜不會允許他身上有這麼多錢,再説“瘋子”也用不上。放在這裏,如果沒有別的意外話,興許有一天還能備個急用。

剛才幾番商討,終於定下了他的那個辦法。只是周習盛是一直不大讚同,他開始極力反對,在周習坤給他前因後果地分析後,才逐漸鬆了口。可心裏肯定到最後一隻是不同意的。

臨別時人多,他沒能跟大哥單獨説上幾句話,周習盛眼裏的擔心很明顯。周習坤怎麼能不知道。他也怕,因為若是出了差錯就很難彌補挽回,但是總歸是要冒一次險的。

大年夜的晚上,充斥着鞭炮噼裏啪啦的炸響,間隙裏是孩子們的笑鬧聲。白雪地上覆了一層泥爛的紅。被車一碾,更是紅白嵌到了一起。李濟廷在和司機聊天,周習坤聽不到心裏去,他思緒萬千早已經亂成了麻。其實興奮與緊張大過於不安。他並不擔心自己,只是一想到若是事成的以後,就不自覺地有些亂了陣腳。同時又有些恍惚,覺得那些都遙遠得像是自己的假想,成不了真的。

到嚴家的時候,已經是將近晚飯的時候。天灰暗,不過幸好有雪可以反光,世界是在明暗之間的調。下車,嚴秉煜已經在門口等着他了。

“實在不好意思,剛才人多,一吃飯就吃得慢了,所以這個時候才送七弟回來。”李濟廷在對嚴秉煜説。

“不要緊,過年就是這樣。我只是擔心習坤他身體。”嚴秉煜是笑着的,可是周習坤總覺得那張笑臉背後是比這滿地白雪還冷的冰。他任由那人握着自己手噓寒問暖,反正也用不上回答,這場獨角戲,這人一直一個人演得自得其樂。以前這一幕倒是平常的,然而周習坤現在心裏有了波動,他雖然強制自己保持着鎮定,可緊張畢竟還在。臉上不能表現出來,可身體裏的筋臟器都緊繃扭曲。

晚上,嚴家全家人圍坐在一起吃年夜飯。周習坤的胃就絞痛了起來。大概是下午吃得太多,太急,再加上緊張,所以一看到滿桌油汪汪的菜,胃便有些受不了了。忍了一時半會,可最後實在是受不了,慌慌張張的站起來,最後沒有來得急,吐在了嚴家的走廊上。他聽到了嚴秉林和他那個小女朋友的叫聲,這下嚴家人的年夜飯一定讓自己倒足了胃口。

嚴秉煜倒是沒有大驚小怪,對於他來説這些是常有的事。很有經驗地把他扶進卧房的浴室,在他吐乾淨以後,接了水讓他漱口,又拿了軟帕子在周習坤下巴上擦了一圈。最後抱着人,將他安頓在了牀上。周習坤也習慣了這些算是伺候也好擺佈也好動作,一直聽話而又順從。

沒幾天了,這樣的子已經進入倒數了。所有的事,不過一報還一報。現在也輪到自己算賬的時候了。

“寶貝兒,你到底出去胡亂吃了多少東西?”嚴秉煜坐在牀邊滿懷關切又略帶責備地道。他是温和的,在人前永遠是謙謙君子的派頭,也只有周習坤知道當扒下這張笑臉背後的是什麼。這幾個月裏的種種翻湧上心頭,那些比螻蟻更為卑賤的偷生,深陷在泥沼裏永遠看不見光。現在他等着那一天終於要來。

在驚濤駭之下,周習坤卻用平靜的目光與那人直直對視着。

“瘋”是他最好的屏障,將他的內心隱蔽而堂而皇之的藏好。

那人隨即又笑道:“好,好,不怪你。可這遭罪的總是你自己。舒服點了沒有?不行,我看還是得吃點藥,今天那麼冷,肯定吹着冷風了。”他看到周習坤皺了一下眉頭,便又笑道:“藥又不苦,哎,不然你先睡會。我陪他們吃了飯再過來。如果還難受,就一定要吃藥了。”嚴秉煜打開了一盞枱燈,又把吊燈給關了,讓房間的光線變得昏暗而柔和。這樣以後他才出了去,輕輕把門關了上。

這一夜的時間,逝得實太緩慢。就像大霧漂浮籠罩在黑暗裏,籠罩停留,遲遲不肯挪步。周習坤不舒服的時候,嚴秉煜不會折磨他。卻偏還埋了那東西在他身體裏,讓人趴在自己身上,維持這個姿勢睡覺。

這個人就是這樣,無時無刻都要提醒自己,提醒自己是屬於他的,恨不能把這植到他腦子裏,身體裏。讓自己成為任由他擺佈,一招手變回搖尾發情的狗!忍吧,這麼多天都忍過來了,不在乎這一時半會。

鐘聲響了起來。

“當,當,當…”地用低沉而宏廣的聲音傳入城市的每一棟建築,每一個房間。無論是在富人的樓閣,還是窮人的棚屋,每個人都在等待新年的到來,新的東西,總是會給人帶來或多或少的希望。

周習坤聽到了,周習盛也聽到了。

周習盛亦是無法睡眠,甚至一反常態地喝起了咖啡。他是向來不喜這洋玩意,覺得難喝如馬。可此刻倒是逐漸喝出了些滋味。苦澀的味道刺着他的味蕾,蔓延在齒頰不散,讓他更加的清醒。

覺像是大戰在即,可是真正的戰場也未能帶給過他這樣的覺。曾經許諾小弟帶他去海外遠走高飛,甚至所有的路線和安排都做好了,似乎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可是,總還是有沒辦完的,沒徹底放下的。很多事情其實並不急,他大可以安頓好了周習坤以後再回國來了結。南京那邊,不用去説,自己大可以做出一個受傷生病出國治療的假象。但這一切為什麼讓他覺得是一場“背叛”?而出去以後,未必就真能每天養貓逗狗地過到老?

事到臨頭,雜念也就多了。可無論如何,他是不能負了小弟。現在沒啥好想的,只有一條路,只能孤注一擲。

姚宛寧推門走了進來,有些歉意地站在門口,侷促地道:“我看到門縫還透着光,知道你沒睡所以進來看看。”

“嗯。你進來吧。”周習盛放下白瓷鑲了一圈金的杯子,和磁碟碰撞出清脆的聲音。

“嗯?”姚宛寧微微一楞。她原本也不期待周習盛像個丈夫一樣對自己温情軟語,就連這麼一句也讓她有受寵若驚的覺。

姚宛寧輕輕地關上門,一步一步走得很是慎重,最後在離周習坤還有一兩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她身上是穿的是綢料的紫羅蘭睡衣,滑溜溜地不寬不窄地勾勒她的身,而領口簡直太低了,出若隱若現的一道陰影。姚宛寧開始是不敢這麼穿的,還是身邊的丫頭勸她説上海的太太小姐都這樣穿,又悄悄説先生們都喜歡得很呢。可穿來還是有些不自在,也許這麼幾番周折,讓她對自己已經失去了自信。她隱約察覺到自己是不可能引丈夫的。而此刻周習盛在看着她,看得幾乎讓她不好意思,這不好意思不是嬌羞而是委屈。眼角的淚,一不小心就要淌出來。

“我委屈你了。”周習盛先開口道。他説話直,像來不會説軟話,這麼一句話憋了很久才説出來。

姚宛寧搖了搖頭,用手指揩過眼睛,笑了一下:“哪有委屈。”

“反正我對不起你就對了。”周習盛道,今晚他從來沒影的罪惡忽然就冒了頭,看到女人哭了更加覺得自己簡直有點罪孽深重。半天才想起該遞塊手帕過去,可是摸了半天也沒在自己身上找到這樣東西,也就只好作罷了。

姚宛寧笑裏有淚,哽咽道:“其實…不用説這些。”

“那你不要哭了。你做過來,我想和你説會話。”周習盛拍了拍身邊的沙發道。

姚宛寧兀地有些緊張,表情剋制而矜持地在周習盛身邊坐下,眼睛卻不再敢看他一眼。男人的心不該是石頭做的,就是算是石頭,也會有縫隙也能長出花草。難道自己這是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然而等了半天,也沒聽到周習盛再説話。她忍不住悄悄用餘光去偷看了一眼,見周習盛是個要説不説的樣子,她心裏更是七上八下像揣了小鹿,緊緊張張地道:“不然,我去給你倒杯水吧。”

“不用。都要喝一晚上了。哎,我就想説,男人天下有的是,你大可以不必在我這耽誤了。雖然我不好,可是也算認識許多人,你喜歡什麼樣的?我給你選一個。”周習盛本是想説得委婉一點,但是琢磨半天他怕不但對方沒聽明白,自己也給繞進去了,乾脆就這麼直接説了。

“這…女不嫁二夫,你這樣説…是,是在羞辱我麼?”姚宛寧沒想到自己等來的是這樣的一句,一時也無法再控制住,真生了氣道。

周習盛一看她這樣,知道自己是説壞事了。雖想補救安幾句,可是這話已經説得清楚了。再談其他也沒用。他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道:“我是為你考慮,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當然我也不你。”姚宛寧用手帕捂了嘴,眼轉向身後的窗户。

此時的夜空又下起了雪萊,飛飛絮絮接着新年的第一天。世界上也唯有時間是對每個人都公平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説:~。~居然有三十萬字了,我會説開始預計是二十萬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