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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壞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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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秉林翹着二郎腿坐在小公館的沙發上,左右還摟着兩個打扮豔麗的舞女作陪。客廳的留聲機,旋轉着唱片,大銅喇叭裏悠悠揚揚地唱着輕輕柔柔,惹人扭的曲子,伴隨着嬉笑挑逗,充盈着整個屋子。

大門突然一開,是蘇時徵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

嚴秉林搖晃着架着的腿,看着醉做一癱的蘇時徵,笑問道:“你去哪了?我還以為你回家不來了呢。去去,還不快去扶着你的蘇三少爺。”坐在嚴秉林右邊的舞女,果然站起了身,紅彎做了一道弧線,扭着過去攙扶蘇時徵。可手剛托住蘇時徵手臂,就被豁然搡了出去。小舞女“哎呀”一聲,摔倒在了地上,頓時委屈地股,望向嚴秉林。

“滾!”蘇時徵紅彤着雙眼,往前跌了幾步,抱住了一個大花瓶,勉強撐起自己的身體。

“這是誰惹我們的蘇少爺生氣了?”嚴秉林放下腿,看似驚訝地道。

“二爺~~。:”小舞女的聲音陰陽頓挫,拐彎抹角,顫着嬌嗔叫了一聲。

嚴秉林站起身,揮了揮手:“走,走,你們都先回去吧。”兩個舞女這下識了相,乖乖的拎了自己的小皮包,剛走了幾步,又滿面委屈回瞪了嚴秉林好幾眼,這才戀戀不捨、滿心不甘地走了出去。

嚴秉林在她們的飛眼中,心襟盪漾了一陣。回過神來,這才低頭注意到蘇時徵。蘇時徵本是一個俊俏的少年模樣,可現在站沒站相,滿面邋邋遢遢,實在是沒什麼看樣。温柔鄉頓時煙消雲散。

嚴秉林走過去雙手撈住蘇時徵的腋下,把人托拉起來:“怎麼了?出事了?”

“我家沒了,我家沒了…。”蘇時徵語無倫次,手腳亂晃。

嚴秉林忍不住“噗哧”笑了一聲,他打心眼裏是瞧不起這個小子,不過還是哄着説:“怎麼會沒了呢?蘇家不是還好好的?”蘇時徵晃着腦袋:“他們要白聞生,不要我!寧願要那個白聞生!我爹也喜歡他,姐夫也喜歡他!為什麼都喜歡他?”嚴秉林先不回答他,而是招來幾個下人,把蘇時徵半拉半抬地上了樓,扔到了牀上。房間是西洋式的風格,白金屬的大牀。嚴秉林端着杯茶,坐到了鬆軟的牀邊,伸手拍了拍蘇時徵的臉:“喂,醒醒。喝點茶吧。”蘇時徵糊糊張開嘴巴,嚴秉林順着他嘴灌進去了些茶水。他不是個能伺候人的,茶水順着蘇時徵的下巴濕了一塊牀面。嚴秉林有些厭惡地皺了眉頭,抬高了手,茶杯一歪,涼茶水傾成了一條線,淅淅瀝瀝落到了蘇時徵的臉上。

蘇時徵驚了一瞬,晃着腦袋抹了一把臉坐起來。眼前的畫面變成了好幾重,終於重疊在一起,看清楚了嚴秉林。他一個縱身撲過去,雙手抓住了嚴秉林的襯衣領子:“你做什麼?!”嚴秉林臉大變,一把揪下了自己衣服,扯正領帶:“你發什麼瘋?現在到底是誰害你這樣的?哭哭啼啼,像個女人一樣,有什麼用?”蘇時徵被他罵得盯着被褥上的花紋發怔。

嚴秉林伸手拍了拍他臉:“你是你爸爸的親兒子,血濃於水啊,這點誰都沒辦法改變。你爸再喜歡白聞生,他也到底是個外人。那時候你為了一個女人揍我揍得那麼狠。怎麼現在反而只會哭了呢?”蘇時徵攥緊了拳頭,腦子裏轟鳴,他本來就亂糟糟的心現在更是蒙了一層油一層霧,越發看不清楚了。思緒都被嫉妒捻成了一線,一直通向黑。

一陣秋雨一陣寒的天氣,夜裏綿綿颯颯的一場秋雨後,天氣又涼寒了好幾分。街頭的樹木抖散了一身枯葉,撐站着光禿禿的枝幹,屹立風中。灰濛濛的天空,映襯着枯枝敗葉,無不預示着寒冷冬天的即將來臨。

白聞生坐在絲廠的辦公室的大皮椅子裏,面對的窗户,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他身後的桌子上攤疊着繁縟的文件和賬目。

蘇老爺因為小兒子的事情而傷了身體,醫生再三要求他多在家裏靜養。蘇老爺雖然硬撐,可也抗不過疾病,只好把工廠裏的事大部分都給了白聞生。

蘇老爺不在,工廠裏的幾個管事的本不把白聞生放在眼裏。他們好不容易跟着老爺子這麼多年才經營起的工廠,怎麼可能讓一個年輕輕的小子説接手就手了。白聞生每天一來就被埋在了故紙堆裏,而其餘絲廠的一切都不由他來過問。

可誰知道白聞生在工廠裏一呆就是一整天,還細心清理賬目。賬目中的差池,他不做聲宣揚,只記在了心裏。

管事們摸不清楚這個沉默的代老闆的底細,只好老老實實的收斂了幾天,可五天、十天白聞生還這樣,這些人便有些憋不住了。開始把白聞生當做了一個擺設,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中午的時候,飯堂間裏忽然吵了起來。白聞生老遠就聽到了聲音,正好周圍無人,他一個人悄然走到了飯堂間門外。剛站定了,裏面就傳來“哐啷”一響,一大團還散着熱氣的米飯,在地上滾落到了他的腳邊。

只見裏面女工們羣情奮,已經亂作一團,幾個女人扭打在一起,又是拽頭髮又是撕衣服。穿着灰藍工夫的女人,一個個成了披頭散髮,臉上掛彩的女鬼。其中一個女人最是兇悍,口裏喊着臭□,身體被人拉扯斜着懸掛了,還不斷地用腳踹着地上的女人。

四個管事的男人愣是拉不開她們。其中一個褐西裝的男人是管理賬房的李名安,他也捱了一爪子,臉上登時多了一條指甲血印。一見破了相,便滿面驚恐地退出了戰鬥。轉了身,卻看到站在門口的白聞生,連忙急過去:“您,您跑到這來做什麼。這地方髒得很,實在沒地方落腳,快回辦公室去吧。”

“這是在幹什麼?”白聞生沒有離開的意思,兩道淺淡的眉皺在一起,揹負着一隻手問道。

“一點小事…。”李名安尷尬笑着回覆道,並不打算和白聞生詳述。

白聞生背後藏於袖中的手捏攥了一下,冷着臉道:“還不叫他們先都住手。”李名安忙回頭熊吼了一聲:“都住手!白老闆來了!”那羣鬥毆的女工,只回頭看了幾眼,在最後還不忘了給對方一拳一腳後才罷休地停下來,可臉上又都是不服氣的神態。

白聞生穿着灰長袍,繞開地上的飯粒走了過去,他站在那羣人前問道:“為什麼打架?”滿面狼狽的女人們面面相覷,剛才那個兇悍女人一手叉,搶先一步,盯着蓬亂的頭髮,拉了一把扯散的衣襟,脯就道:“就這個□,成天了勾引人,幹活就偷懶還吃最好的白米飯,把該給我們吃的餵了她那張嘴!你看看我們的,裏面全是糠和石頭!連豬都不會吃!”白聞生皺皺眉頭,望向她所指的那個坐在地上的女人。顯然她在這場戰役中沒撿到便宜,癱坐着站都站不起來。燙過的頭髮讓她像一隻獅子狗,嘴上口紅抹到了慘白的臉上,鮮豔得駭人。

“天地良心,你們誰見我吃好的了?!”那女人撒潑嘶喊道。

“那天有人見着你偷偷吃白米了!”一個女工站出來説。

“叫她出來對證啊!”她話還沒有説完,突然“哇”地叫了一聲,隨之一股子紅血便從她身下的淌了出來。

白聞生一下直起了背,轉過身:“快,送她去醫院!”説完這句,周圍的人才有了反應。有些人以看報應的姿態,得意站着紋絲不動。有些想救去不知道該從何下手,混亂成一團。突然有個男人衝了出來,一把抱住地上的女人,一邊搖晃着一邊焦急地叫着:“阿北,阿北…!怎麼老子才離開一會就這樣了?是誰做的,是誰做的!敢打老子的女人!”白聞生認得那人是大車間的管事的薛成天。他倒了一口涼氣,在絲廠裏這麼久,這些管事在工廠裏吊膀子,他不是不知道。現在赫然放在他眼前,還是覺得這覺得一切都不堪入目,也不堪入耳。

從醫院回到蘇公館已經是晚上,他中午晚飯兩頓沒吃,現在也全然沒有胃口。身體成了枯木,沒了生氣卻還是沉甸甸的,讓她幾乎舉步維艱。蘇老爺本來就病着,實在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再告訴他這些煩心事。

就在白聞生站在走廊,拿不定主意是説還是不説之時,卻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聊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