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章節：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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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3章:這就是母愛嗎？

*一時間，客廳忽然冷清了下來，變得無比安靜。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阮北辰的視線就已經從簡妝的身上離開。他面容白皙，五官緻的臉龐陰柔之極，柔和的臉部線條宛若匠師巧打磨過的白玉，柔和潤滑。他的下頜些微揚起，鳳眼的直視前方空氣中不知名的某處角落，陰白的臉龐毫無表情，無悲無喜，也沒有方才言語之時臉上幻化出的悽。

簡妝也在這個安靜的空檔思忖阮家的各個人物，驚歎阮家的黑暗與深沉，默不作聲的思考着事情的複雜。

“啪——”突然間，一聲金屬撞擊地面的鳴聲猛然響起，金屬叮噹撞擊在地板上的聲音在客廳響徹，將阮北辰語畢後的短暫寂靜打破。

鐵質的叉子從何淑的手裏掉落在花崗岩的地板磚上，發出叮咚有致的金屬樂章。

簡妝霎時回過神，看向斜對面坐着的何淑。

阮北辰也從收回視線，轉頭看向身邊的母親:“怎麼吃着吃着，叉子都扔掉了？”他對何淑説話，語調就不在那樣古怪陰森了，清冷的嗓音猶如俊逸的如梅花盛開在雪停出的那刻，雖然聲音冷淡可口吻卻帶着暖暖的光，話語聽上去温和很多。

他嘴上雖然是有着怪嗔之意，可還是自己動身彎去撿掉在腳下的叉子。

“我吃飽了。”雙目空的看着阮北辰撿起來的叉子，何淑的反應是不為所動，呆若木雞的坐在椅子上，訥訥地説着這句話。

“那也不能扔叉子。吃飽了，要把叉子放在餐盤裏。”阮北辰面對何淑，脾氣壓制了很多，把叉子擦乾淨以後，放到她手邊的餐盤裏，温和的對她説，“要不要喝點水？”

“不要。”何淑把頭搖的跟波鼓一樣，甩着頭髮拒絕，兩隻手卻沒有閒着，將瓷盤裏剩餘的三隻蒸餃，一個一個小心的捏起，把軟軟的餃子捧在手心裏，然後——進了她寬大上衣的口袋裏！

簡妝不明所以的看着何淑的舉動，眼底出不加掩飾的詫異。她這是做什麼？裝在兜裏，好方便下頓吃？她吃飯向來就有這個習慣嗎？

“你這是幹什？餃子怎麼能放進衣兜裏？”不光是簡妝，阮北辰也甚為不解，淡然的語氣中多了一份斥責，伸出長臂摸向何淑上衣的衣兜，想要把兜裏的蒸餃拿出來。

“你幹什麼！”眼看着阮北辰秀美的手掌就要摸到自己的衣兜了，何淑連忙側過身子往一邊躲着他的手，雙手緊緊捂着口袋，不滿的瞪着阮北辰:“我的！你説了這些都是我的！”

“的確都是你的，但我是讓你吃的，不是讓你放在口袋裏。”阮北辰眉頭微蹙，口中有些不悦的微斥何淑，為防何淑繼續躲着他而不慎從座椅上跌落，他忽地伸出一隻手搭上何淑削瘦的左肩，五指扣住肩頭，瓣輕啓，清音如玉的道:“聽話點，拿出來。明早還會有更好吃的給你。”

“不要！”何淑還是往後退着身子，但是力氣太小，爭不過阮北辰單臂的力量，焦躁的情緒更加不穩，張開嘴大聲嚷嚷起來，“我的，我要留着，有個人最愛吃這個了，我要留給他吃！”

“…”許是這話觸動了阮北辰的平靜的情緒，他毫無表情的臉龐驟然一變，雙眉直接憤然的挑起，狹長的眼尾危險的斜挑上去，角單側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的看着何淑，冷冷道，“你省省吧！你瞧瞧你那點痴心，這輩子什麼願望都沒有，天天唸叨的都是他會不會愛你。你是為他而活的，可他是為你而活的嗎？他都把你害成這樣了，他是怎麼對我們母子的，你一點都不在乎是不是？你都已經要死了，還對他這樣念念不忘，你不是白痴是什麼？我就不明白了，就他那個人面獸心的模樣，我看着就噁心，真不明白你年輕時是看上他哪點了，用盡手段要嫁給他。可惜，人家有心上人，這輩子都不拿正眼瞧你！你就是為了自己的幸福，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就不管不顧，害的我和少逸沒個安寧的家庭，從小到大受到了多少不公的待遇！”説到這裏，他頓了頓，緊扣何淑肩頭右手突然撤回，棕的瞳人凝結了一層寒冷的浮冰，陰沉的看着自己的母親，似諷似誚的説，“你就傻吧！到現在忘記了我，忘記了少逸，忘記了你的孃家，也不掉那個阮越，忘記一切了卻還是記得他！很好，好的很，你就把你這輩子都賠給他吧！”何淑本聽不懂阮北辰再説什麼，自個抬起胳膊，用枯黃的手掌被阮北辰捏過的地方，撇着嘴，嚅囁的説；“我…我就是要留着嘛…”

“你就好好留着吧，看看那位軍區首長會不會吃你給他的東西。”阮北辰畔勾起的幅度更甚，諷刺的笑意卻未達眼底。狹長的眼眸依舊是結着一層浮冰，一片冰涼，在這片冰涼下隱藏着常人難以察覺的哀傷。

“你母親她現在神經紊亂，你犯不着跟她較真。”簡妝看情形有些不對了，趕緊出聲緩和氣氛。

“我要留着給他…”坐在對面的何淑殊不知簡妝正在替自己説話，還雙手一個勁的捂着自己的衣兜，一邊防賊似的盯着阮北辰，一邊嘴裏念念有聲的説:“我要留給我兒子吃…北辰他最愛吃這個了…”當這抹沙啞的聲音從她的嘴裏緩緩飄出後，坐在她身側一臉陰沉的阮北辰頓時周身一顫，身子像是被無形之中的皮鞭狠狠鞭笞了一下，他在那一顫身之後，又做了一個極其細微的收縮動作，瑟縮了一下身體，一點點的別過頭，目光一寸寸的移到何淑身上。

喀嚓。

他眼底那層凍結的浮冰驀然間爆裂了，寒冷的冰層逐漸融化，然後，眼底剎那湧出了一股温熱的泉水，將眼中瀰漫多時的陰森冰冷溶解驅散，揮之而去…

“這是留給我兒子的…我兒子…”何淑捂着兜裏已經發涼的蒸餃，痴痴的嘀咕着，嘀咕了幾句後，憔悴的臉上竟然盛開出一抹和藹的笑，“他很愛吃這個，我得給他留着…他很快就會放學回家了。”

“…”簡妝聽聞已經瘋掉的何淑還痴痴念叨着自己的兒子，心頭一沉，喉間如鯁在喉，針扎般的難受。

這就是母愛吧。

“她明明都不認識你了。你就坐在她身邊，她都不認識你。她忘記了一切，已經不認識任何人，可即便如此，她卻沒有忘記要愛你。”簡妝嗓音哽咽，聲音柔軟，極輕極輕的低語着，好像是説給阮北辰聽的，但更像是在喃喃自語。

這一刻，她無比傷，心如刀絞。

何淑也許之前有千般不對，也許她做過很多見不得人的事情，也做了毀掉阮北辰和自己一生幸福的錯誤選擇。但有一點，她做的是無比正確的事情。那就是——她深深地愛惜着自己的孩子，即便她已經瘋掉，即使她忘記了所有，和阮北辰相見卻不相識，但她仍舊沒有忘記，要愛自己的孩子。

她不得不承認，這一刻，她有所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