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後輕輕帶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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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了張嘴,用盡全身力氣艱難的發出聲兒來:“大姐…這…這事兒可…不好開玩笑啊…他…我上個禮拜還看着他來着…”
“嗐,這事兒我開什麼玩笑!對對,就是上個禮拜的事兒…他兒子上他家來,正説着話突然就不行了…誰能想到哇。
那天上午的時候我在家,還聽着他擱家裏鬧騰…哎呀…”老太太眼裏閃過一絲狐疑,又隔着鏡片上下打量了一番周向紅。
後者完全沒注意到這些,只是失魂落魄的倚着樓梯扶手,全身上下一個勁兒的抖。整個世界像是被誰按下了靜音鍵,充斥着一種尖鋭刺耳的聲音。只有這一種聲音。周向紅完全沒聽到老太太后面和她説的話。
她目光渙散着,緩慢轉身,撐着樓梯機械的下樓。
“大妹子!你沒事兒吧?哎,這怎麼了這是…”老太太喊了兩聲,看着她走過拐角,這才嘟嘟囔囔的關了門。過一會兒等周向紅徹底下了樓,又開門出來。
撿起塑料袋把橘子都裝好了拎回家去:“哎呀,這麼費呢,這都貴的…”直到在樓下看見幾個扎堆嘮嗑的老太太,周向紅才從行屍走般的狀態中恢復過來,她幾步跨過去,一把拉住離她最近的那人,眼神直勾勾的,把老太太們嚇了一跳:“哎這怎麼…大妹子你幹啥?”
“大姐!三、三樓那個…就就就那個窗户口的!老趙!老趙你認識不?”周向紅狂亂的揮着手往上指,喊出來的話都走了音。老太太定了定神才反應過來:“噢,你説那家老趙頭啊?大妹子你先鬆手,先鬆手,媽呀你咋這麼大勁兒呢!”周向紅觸電一般撒了手,眼淚已經湧泉般淌了出來:“對,就那個老趙,大姐你認識不?你們都認識不?啊?他人呢?!”幾個老太太七嘴八舌的回答了周向紅的問題,和樓上老太太説的幾乎如出一轍。
時間算來正是周向紅和老趙分別那天臨近中午的時候,老趙兒子到他家,不知道什麼事爺倆拌了嘴,結果老趙説着話呢突然就不行了,他兒子用座機打了120,但聽説人到醫院的時候就已經走了。
周向紅的耳朵重新被人按了靜音鍵,淚水也模糊了她的雙眼。還沒等對方説完,她就跌跌撞撞的走開了。幾個老太太驚魂未定的看着她的背影,紛紛猜測着此人的身份。
“哎我聽老劉太太説啊,那天上午老趙好像和個女的在家整那事兒,動靜老大了,隔着牆都聽得清清楚楚的…你説是不是就她…”
“真的假的啊…那老趙頭六十多了吧?”
“這事兒老劉太太不能瞎説!她説折騰了長時間,完事兒不大會兒工夫120就來了…前後沒差上一小時。”
“哎哎…”一個老太太壓低了嗓音:“這麼説的話,你説老趙是不是…馬上風了?”
“別瞎説!馬上風人都説是當時就得犯病!往外抬人的時候我看着了,家裏就他兒子在。”
“那是整完就走了唄…沒讓他兒子堵着…”
“都説他爺倆那天吵吵起來了,沒堵着吵吵啥…”
“現在這社會都啥樣了,那老趙平時瞅着正派個人吶…”
“可不是咋的…”
“還真別説,我以前好像看着這女的來過…”周向紅覺得自己像被套進了一個巨大的塑料袋裏,街上那些來往的車輛,擦肩而過的行人,高的或是矮的建築物,所有這些都像是和她在不同的世界。
一邊是那些悉無比卻又無比陌生的全部,一邊是她,中間隔着一層彷彿透明,卻又讓人發冷的東西。腦袋裏在轟響,有節奏的,説不清楚是什麼聲音。
隨着身體的擺動像鐵球一樣在裏面來回滾動,砸得她眼前本就模糊的視野全是金星。也可能什麼聲音都沒有。時間已經不存在了,空間也是。
只剩下她自己,像一塊落入水中的石頭,被現實包裹着卻又完全不相融。李秀玲在家等過了中午也沒等到周向紅回家。丈夫吃過飯固定是要睡的,估計短時間內也不能出啥事。
她收拾完,換了衣服去舞廳,臨走給周向紅留了張紙條,讓她到家呼自己三遍報個平安。前天房產證已經下來了,社區也做了登記。
就等正式動遷。雖説房子實實在在到手了,但將來搬新家,總不能住水泥牆面坯房吧。至少牆面什麼的地方多少還是要一下,再簡單,也得有個家的樣子。
除了裝修,電器傢俱什麼的也得換換。按説要是不要房子單領補償款當然可以解決經濟問題,可這一家老小總不能住馬路牙子上吧。
因此賺錢依然是當務之急,而且是長久之計,好在她如今徹底放開了,跳舞大活兒兩手抓,每天的收入上升了一大截。
只是身體還過於,這幾天又讓人高一回。趕得也巧了,仨客人前後腳的拽她去卡座,結果愣是用車輪戰打垮了她的,她倒還沒和人在牆邊過,大庭廣眾的,實在是拉不下臉。
一下樓她就面遇上了以安大媽為首的一羣老太太。後者夾了她一眼又往地上呸了一口:“臭不要臉個破鞋!”她倒忘了,自己二閨女也頂着這麼個名頭呢。
擱以前倆人非吵起來不可,如今李秀玲房產證在手,看待這羣人下意識就覺得已經和自己不在一個檔次了。賺錢才是最重要的,賭氣本沒意義,她如今忙得很,但這幫老太太可有的是時間。
頭幾天先是有人發現四五個扛着三腳架和豎尺的工人,用一個小望遠鏡到處的量,後來有靈通的人從別的渠道打聽來了據説比較準確的拆遷消息,確定了沒有房產證的補償約等於沒有補償,一時間整片區域像是滾油鍋裏潑進了涼水,男女老少都炸開了。
一羣老頭老太太分成兩夥,一夥由幾個口齒伶俐的帶着一批身體不好的開始找有關部門詢問請願拍桌子犯病,另一夥由幾個老花鏡度數低的帶着一批腿腳利索的從早晨轉悠到晚上,逮着陌生人就盤查。
當然,腿腳利索的遇到特殊情況也可以客串身體不好的,身體不好的來回爬樓,腿腳也都利索。中國式拆遷大家都早有耳聞,天知道以目前這個情況,廣大無“產”階級羣眾最終得讓政府和開發商坑成什麼樣。
大敵當前,人民內部矛盾都只能暫時放下,頭可斷,血可,錢沒給夠不能拆。除少部分人,比如李秀玲這樣大事已成心裏有底的人外,以安大媽為首的一眾革命婦女,開始叫嚷起誓死保衞家園,不拿夠補償款絕不搬遷的口號來。於是官面問題上升到了市級,私下行動則形成了鄰里聯防自治。
後來市裏責成區裏出面,二把手帶着房地產公司的人來和住户們簡單談了談,不太愉快,安大媽在現場摔了領導自己帶來的茶杯,當然這是後話,此時茶杯還不知道和領導天天親嘴這件事到底會有什麼下場。
一些涉及當時動遷這件事的程在此就不細説了。大部分的人的產權都面臨着打水漂,廠子破產倒閉後,福利房的產權成了一筆爛賬,幾家涉及的單位推諉扯皮,都不願意出頭辦理此事,於是整件事逐漸陷入了僵局。
但對於房地產開發公司來説,拿了地不作為是不可能的。於是中國式拆遷即將正式邁入第二階段。李秀玲一直也沒等到婆婆呼自己,不得已她只好掐着時間早早往回趕。這讓她損失了一筆不小的晚場收入。
但她不得不如此。家裏三個人把老幼病殘都佔全了,就剩她一個主心骨。路上她盤算了一下,託兒所還在離家更遠的地方,接孩子時間還早。另外婆婆要真是一直沒回來,丈夫自己在牀上躺了一下午,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了。急急忙忙上樓,掏鑰匙開門,門鎖卻是正常鎖上的,這一瞬間她鬆了口氣。
自己走時是把房門反鎖了的,婆婆有鑰匙,這證明她是回來了。也許只是沒看到她留下的字條,自己不過虛驚一場而已。
“媽…媽?”她進屋,關門,還沒轉身呢,先喊了兩聲。屋裏靜悄悄的,充斥着一種令人不安的氣氛。
李秀玲慢慢轉過身來,一眼就看見在客廳角落裏坐着的婆婆,她毫無生氣的坐在椅子上,身上還是上午出去時的那套衣服。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放在自己膝上,兩隻眼睛好像是在看着李秀玲的腳,仔細看卻又沒有焦點,半天都不眨一下。
“媽?媽你咋了媽?!”李秀玲嚇了一跳,急忙走過去,彎湊近了問。周向紅毫無反應,整個人泥塑木雕一般,只有微微起伏的呼,還能證明她是個活人。李秀玲腦袋嗡的一聲。
她第一反應是折到旁邊房間,結果推門看見丈夫躺在牀上,發出微微的鼾聲…這讓她發自內心的鬆了口氣,瞬間提升的心跳也得到了平復,而後輕輕帶上門,又轉回客廳。周向紅還是坐在那裏,彷彿李秀玲剛剛那一連串的舉動本不曾發生一樣。
李秀玲走到她面前蹲下來,這才看見她的眼睛是腫的,裏面佈滿了血絲,像是大哭過一場。
“你可嚇死我了,媽…媽,我是秀玲!媽?媽你説話呀,咋地了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