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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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城往東行了數萬裏，小半個月之後，便出了第九梯地界。

氏族所區域極為玄妙，站第九梯城牆內，從外看出去尚且是白茫茫一片霧氣，像是有什麼將遠方景物給遮蔽了。可一旦出了城門，一切豁然開朗！遠遠地，隔着千萬里路程，已經能遙望到姬氏所。

倒不是因為它有多大，而是地處太高。

高到懸浮於天空之東，一片雲霧渺渺間，便如同生於中天第二個太陽，金紅耀眼，與爭輝！

“嘖，”喬青忍不住吹了聲口哨。馬車簾子掀開來，眾人都是目力驚人之輩，神識遠遠放出去，便能清晰地看清那座浮島輪廓。巨大火山如錐聳立，正是這一座天空之島支撐點，上面沒有一丁點綠意，這初秋時節，紅彤彤燃燒着灼灼烈焰，險驚人，亦美驚人:“鬼斧神工。”四個字，便足以概括這座浮島給予眾人震撼！

“很奇妙，是不是？”旁邊馬車裏，明霜也掀開了車簾，遙望那座島嶼目中閃過志必得之。她扭過頭，淡淡笑了笑:“妹妹第一次來，驚奇是難免，就連我住那上面這麼多年，每次看見，都還是一樣震撼呢——對了，妹妹還不知道吧，我們姬氏世世代代居住島嶼，名喚浮圖島。”囚狼等人齊齊打了一個靈。

只有鳳無絕和喬青反應良好，前者閉目養神，後者笑語晏晏:“哦？”

“四大氏族，穆氏所居乃是海市蜃樓，妹妹可看見遠方那一片淡淡影子，便是穆氏地方了。”她指着西面一處濛之地:“看見，摸不着，進不去。納蘭氏族，則是長居南方深湖；至於裘氏，則北面冰封之地。咱們姬氏屬東，浮圖島喚之島，實則乃是一座天空之城，要達到島上，姬氏族人可不許騰空飛行，都只能從吊橋進入呢。”隨着馬車越行越近。

喬青也“看見”了那所謂吊橋。

浮圖島位置陡峭，要達到島上，就要繞山而上。那火山通體金紅，想必温度極高，其上修建出一條之字形山路，每一個重要折道上，都有一座城門，城門口護城河內岩漿滾滾，唯有放下吊橋，才能順利而上，只要有一座沒放下，都無法到達山巔島嶼:“好一個易守難攻天然要！”

“是呢，氏族戰火蔓延了那許多年，姬氏始終屹立不倒，便是因着這一座天然要。到了近些年，那九座吊橋，皆是由咱們兄弟姐妹掌握手裏呢。”這兩個人隔着馬車一人一句聊起天來，像是要比一比誰能噁心死誰，一個比一個笑姐妹情深。

前方馬車中，姬寒看着這兩個女兒，意味深長地沉默不語，便聽明霜忽然驚訝道:“咦，那邊吊橋，似乎沒放下來呢。”喬青向後仰去，懶洋洋地笑了起來:“姐姐是説，有人不想讓我上去麼。”

“妹妹這可是誤會了，我只是就事論事罷了。”

“我一個來，自然是容易被老人誤導。”四目相對，凌厲火花一閃。

兩姐妹同時笑了起來，挪開視線，放下簾子。

鳳無絕這才睜開眼睛:“下馬威。”喬青和他對視一眼，兩人一點也不意外，只看明霜那德行，就能猜到姬寒養出來兒子女兒都是些什麼貨。平白無故回來一個姐妹，總要上去之前試探試探她斤兩，想必姬寒也是料到了，所以一直馬車裏沉默不出聲，恐怕也想借着這個機會，瞧瞧她能耐呢。

囚狼皺眉道:“飛上去，就壞了姬氏規矩，你一來就不遵族規，以後子可不好過。”沈天衣着太陽接道:“不飛，就得下面等着他們放吊橋，初次鋒便落了下乘。”鳳小十搖頭晃腦:“跟那便宜外公後頭？”鳳小十之前沒參加天元拍賣，出城時候也一直被馬車裏，從來沒和便宜外公打過道。然而這個時候，他這話説出來竟是帶了那麼點兒牴觸情緒，車內眾人齊齊看向這小朋友，他撇撇嘴，鼓着包子臉嗤之以鼻:“小爺都五歲了他才出現，誰稀罕哪。”正給喬青倒茶太子爺，手一抖，灑了一桌子。

小朋友立刻意識到説錯話了，眨巴眨巴眼，綻放開一個大大笑容:“放心啦，孃親，我不是説你哦。”咣噹，這次連茶壺都給摔了。

鳳小十吐舌頭，縮後頭不説話了。

鳳無絕摸摸這小傢伙腦袋，當然知道他兒子説不是他，只是每次這麼一提，心裏都不免生出愧疚。之前幾年時間，是無法彌補了，一切只能看以後——沒有人知道，這一句童言無忌鳳無絕心裏攪動了軒然大波，之後漣漪層層，又歸於平靜，那水面如鏡心湖古井無波沉了下去——就如同他從前、現如今、以後、這一輩子愛，不論對喬青，還是對鳳小十，沒有波瀾壯闊，卻如靜水深…

他不着痕跡地把茶盞扶正，回到正題上:“姬寒不用指望，不到後關頭，他都不會出來。”喬青點點頭:“再説靠他，老子也太丟臉不是？”正説到這裏，車外一陣腳步聲，傳來了一道平平板板聲音:“青小姐。”喬青拉開車簾:“姬十三？”姬十三猛然一震:“小姐認得屬下？”他不由想起來，當這青小姐笑着拍了拍他肩，説了句我記住了。那個時候，他只當這小姐説句客氣話，姬氏十三衞，從來貌不驚人乃一體出現，就連族長都不見得能分出這十三個裏誰是誰，他怎麼可能奢望有一，有個人能分辨出來，他是姬十三呢。

姬十三忍住心底驚濤駭，怔怔神片刻恢復平靜:“多謝小姐。”喬青只問:“可是爹爹要事身，先行離去了？”

“是，小姐。”

“很好，多謝。”姬十三連稱不敢，想了想，又道了一句:“小姐聰慧，想必已經知道族長用意了。若小姐需要什麼，可吩咐屬下為小姐準備，掌控吊橋公子小姐們不會親自上場，可他們手下亦有高手無數，這一次出動恐怕都是不凡。”喬青眉梢一挑:“這不是爹爹吩咐吧。”姬十三沉默不語。

喬青又道:“還是那句話，謝了，不過什麼都不必準備。”

“小姐就準備憑這馬車上去麼，山路陡峭，即便是縱馬上山，都不能有絲毫停頓，不然馬會中間摔下。若是馬車話，是需要絕對掌控力，且還要和掌握吊橋高手對決…”

“也就是説，從第一層衝到第九層，必須一口氣到頂，中間不能停頓是吧。”

“是，小姐請看。”姬十三點了點頭，伸手一指遠處已經可以看見第一座吊橋，那吊橋之上，正有一個極為高大男人，身形巨大，手持大錘，修為倒是不算多高只有初入神皇，可一看就是一身蠻力之輩:“那是十公子手下第一勇士，力大無窮，甚至可比蠻族後裔朱盟主。十公子掌握着第一橋，也是九個公子小姐中弱…”他説到這裏，像是也覺得透太多了。

便拱手後退:“屬下告退。”喬青應了聲，瞧着他十哥手下第一勇士，和鳳無絕對視一眼笑了起來:“嘖嘖嘖，這麼大陣仗，怎麼好讓這些哥哥姐姐們失望呢…”

…

天幕之上，喬青口中哥哥姐姐們，也正知着漸漸朝這邊移動馬車，等待看他們第十九妹妹，怎麼破這無解之局——是飛上來破壞族規，還是站下面輕聲哀求？他們環視一週，看着無數聽聞了喬青到來而將浮圖島外圍圍了個水不通諸多族人，神各異地笑了起來，像是等待一場即將到來好戲。

這一等，便又等了又數時間。

那輛風騷無比馬車越是臨近了這邊，越是行緩慢了下來，像是要力求閃瞎眾人眼球，有時候一天可走完路程，硬是分了三天才蝸牛一樣慢悠悠爬了過來。島上等待人漸漸不耐煩了，各種各樣猜測和抱怨此起彼伏。

“難道是怕了？”

“外頭回來，到底沒有咱們氏族公子小姐魄力。”

“我聽説族長先一步回族了，沒了族長當靠山，那十九小姐不行了吧？”又是七天過去。

漸漸地連那些長老們都嗤之以鼻了起來，唯有一一個白鬍子老者雙目緊閉，盤膝坐後方一塊兒巨大石碑之下。這老者看似如老僧入定，實則雙膝上放着乾癟蒼老手微微顫抖，連臉上橫七豎八一條條皺紋，都寫滿了緊張之。

忽然，他長久閉着眼睛終於睜了開來，那昏花老眼中滿是芒灼灼。這老人緩緩站起，明明沒站島嶼邊緣，卻好像透過金紅灼熱地面，看見了下方第一座吊橋下終於姍姍來遲停了下來馬車！他捋着鬍鬚滿目和藹可親笑容，起一把蒼老嗓子，一字一頓，緩慢卻意味深長地道:“回來了，回來了啊！”同一時間——所有人都神一震:“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