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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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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夠在一場戰爭開始之前,就預測到它的走向和結果。僅憑絲絲脈脈的分析,就知道楚漢因何得勢。與張良相比,他簡直覺得,自己和無數將士在沙場上淚拼死拼活,是一個天大地笑話。

而在眾臣之中,漢王亦最信賴張良。那種覺就像,所有其他人是他的臣子,獨有張良,是漢王可以信賴的朋友。他們君臣相得。

瞧了瞧立於案側指點江山意氣風發的張偕,又瞧了瞧坐於案前面含微笑眸光清澈地劉盈,恍惚中彷彿瞧見了楚漢對峙之時。在帳中侃侃而談的劉邦和張良。在他們二人微笑着侃侃而談的聲音中,天下拉開了新的序幕。

“那麼,”周悠然問道“太子以為,英布會取何計呢?”劉盈微微一笑。

“下。”

“為何?”

“英布本是驪山刑徒,自己奮力做到淮南王之位,本是為自身富貴,而不顧及百姓,為慮子孫,所以説他選用下策。”周滿意一笑。

果然,戰信傳來,淮南王英布東擊荊國。荊王劉賈與戰,敗走富陵,亂軍中為布所殺,盡劫其兵,渡淮河擊楚。楚分兵三路,在徐、僮之間和英布作戰,一軍被破,其它二軍散走。楚王劉避於太子帳中。

英布繼續西進,在會城與劉盈軍相遇,兩軍相與戰。各有傷損。英布遂回渡淮河,漢將追擊之,周言於劉盈“少不好文。唯有一句記得清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英布雖號稱善戰,我數萬漢軍亦非吃素。猛將雲集,終有一將擒英布。但若太子有所損傷,讓我等如何向陛下皇后代?”終不肯讓劉盈前行一步。

“盈兒。”陳平亦勸他道“縱然你在後方,只要英布最後敗了。一路看中文網首發k.這首功就是你地。又何必冒險到前線去呢。若是有個好歹,不提陛下及皇后娘娘,就是瑚兒也會為你擔心地。”劉盈無奈,只得分兵與人,命分數路追擊英布,而自己帶着從長安帶來的一千北軍及三千上郡北地之軍。紮營於淮河之北。

這一。劉盈於帳中觀《孫子兵法》,讀到“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之時。忽然道“如此之勢,則我漢軍以軍多凌軍少,本就是勝算很大,燕隱,這一趟戰事,是不是有些簡單了?”

“怎麼?”張偕回頭睨他道“太子盼着戰事更兇險些?”

“不是。”劉盈搖頭道“我還不至於那麼不知天高地厚。一場戰爭,踏的是百姓生計,的是將士之血。自然是越早結束越好。我只是覺得。”他握了握拳“我下了好大的決心,説服母后,然後向父皇請戰,終於踏到了前線,卻被眾將士拱衞在後方,安安心心地等着這場戰打完。這樣子,和我地預期值相差太遠。”張偕微微一笑“這場戰,功夫本來就在戰外。”淮南王想憑着這場戰爭圓一個九五天下的夢想;高皇帝想憑着這場戰爭為自己決定一個合格地繼承人;諸侯想憑着這場戰爭審視自己未來的主子;而太子,太子劉盈,你不是也想憑着這場戰爭肯定一個全新的自己?

劉盈霍然想起,不久以前,也有一個人曾經跟自己説過同樣的話。

許襄。

那個尖鋭但是別有眼光的相術世家少年。

如水,他披衣走出帳去,尋着許襄的營帳而去,聽見斷斷續續的胡笳聲。許襄披髮赤足坐于山崗之上,擊着酒尊唱歌“陟彼高崗,望我故鄉。男兒意氣,本自橫行。”

“你橫行夠了麼?”劉盈含笑而問。

許襄霍然回頭,帶着三分醉意斜眼審視着站在身後的少年。他一身銀白的鎧甲,在月下耀着晶瑩的光,卻不刺眼,如同他面上柔和地笑意。

“不夠。”酒意壯人膽,他大聲笑道,順手摩挲着上懸下的暗藍錦囊“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也要五鼎烹,窩窩囊囊在此賞山崗上月,有什麼意思?”劉盈搖手製止了長騮發作,吩咐道“你到下面守着。”盤腿坐在許襄對面,問道“你還有沒有酒?”

“就這一尊。”許襄酒意盎然,捧起酒尊,笑道“殿下可介意?”劉盈搖搖頭,接過尊,狠狠的灌了一口,酒漿打濕了袍襟。

“先生覺得,孤這次出戰。結果如何?”許襄也喝了一口酒,瞧了瞧劉盈,道“若滿分為百,則六十又五。”劉盈酒意上湧。燒紅了一張臉,長笑道“六十又五麼?”

“我還以為,會更差呢。”長夜如許,星光微純,月光如水。劉盈仰首瞧着星空,身下是微微濕的草地“孤---我總是顧慮良多。其實,這場戰,我本來就是想打地。可是呂祿以商山四皓之言阻於母后。母后為我求父皇免我出征。我很想告訴母后,我並不怕那些有地沒的,我想親自來打這場戰。可是看着母后擔憂的眼睛,我一個字也説不出來。直到你硬闖呂府,扔下驚天之言。”

“所以,許襄,不是你勸動了我,而是。我本來就想打這場戰。”

“不對,你還是勸動了我,我親自去呂府,去聽你之言。不是為了別的,而是吧,我想從你身上找一個藉口,勸動我自己,堅持我心中的堅持。”

“男兒意氣,本自橫行。我未使不想橫行,可是太尉以勢勸我,岳父以情理服我。我只能聽他們地意思。放棄親上戰場。明明知道這樣子是最好的,各方面都很好。可是有時候,只好對自己失望。”許襄靜靜地聽着身邊這個大漢帝國最尊貴的少年喁喁的説着心頭話,酒冰涼,從喉頭滑下去,直心頭。他用力的將空空的酒尊砸到山崗之下。啪的一聲沉悶碎裂。是今夜地月太温柔吧。才能一吐心聲。

“不,太子已經做地很好了。是襄不好。才會故意貶損太子。”

“殿下覺得,為上位者,最要緊學的該是什麼?”劉盈訝然“先生請言。”許襄學着他將手枕在腦下,看着安靜地夜空,青草混着酒的氣息,讓人醺醺然的沉靜“我不覺得顧慮多是壞事。至少它能讓你每一步都走的穩。而對一個國家而言,穩總比衝動要好的多。殿下,你是一個好人。”

“我看了許久才能夠真正相信,你的仁善是真的,你地為難是真的,你的顧慮,也是真的。”他一笑“我猜殿下覺得自己魯鈍,可是有什麼關係。當一個上位者,本來也沒有要求多麼聰----這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明白。”他霍然坐起身,瞧着劉盈,一字字嚴肅道“為上位者,最要緊學地不是一方一面之術,而是駕馭臣下。天子有無數臣僚,有有魯,有好有,這些本身都沒有錯,天子要做的,就是將他們盡力安排,發揮出最大的效力。”

“你不需要去和淮陰侯比打仗,去和蕭相國比條理內政,去和留侯比明晰時勢。因為你既不是淮陰侯,也不是蕭相國或者是留侯。你只需要發現他們,尊重他們,聽取他們紛擾的意見並從中判斷哪一條最利於你,驅使他們為你將這個天下拱衞的如鐵桶堅固,治理的井井有條。一旦有一天,你發現他們有可能危及你的天下,便毫不留情的斬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