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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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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真的看見了重要的信件,我們會趕緊告訴他。但我們常常找不到他在那裏,於是我們打手機。

“課長,有件ooo的事情,好像很重要,你要不要回來處理一下?”他會回答你:“這件事情我知道,而且我現在在開會,不要吵我。”然後,再過個幾小時或是隔天,我們就會看見寫來罵他的信:“陳耀國,你到底在幹什麼?昨天跟你講的ooo的事,你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給我們答覆?”這時他就會很快的把ooo事情拿出來,要我們放下手邊的工作,然後替他分工完成。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ooo?為什麼?我不是叫你們要替我看信件嗎?”他拉開嗓門有點大聲的質問着所有人,但沒有人要理他。

對,就是沒有人要理他。

小學的時候,我在學校創下了一個紀錄。我一天之內打了十二個人,在校外被圍毆的還不算在內。我打架到老師把我隔離教學。爸爸那時因為肝和膽的問題中斷了教職工作。也就是因為爸爸中斷了教職,所以我再也不是“老師的兒子”而是“沒有媽媽的兒子”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好嘲笑的?某些同學一天到晚忘東忘西,這個沒帶那個沒做,打通電話就要媽媽大老遠送到學校來,還要送到教室。我只不過因為羨慕的説了一句:“你媽媽真好,還會幫你送東西。”他就回我説:“哪像你?沒有媽媽幫你。”這是他自己找死!不要怪我打破他的鼻子!

我還很冷靜的等老師下課才動手,因為我覺得上課打人對老師來説是一種不尊敬的行為。爸爸教我上課的時候連説話都是不禮貌的,更何況是打架。下課之後我什麼都沒説,一把把他抓到教室後面垃圾桶旁邊,然後一拳從他的鼻子上面爆下去。他的鼻血瞬間像水龍頭打開了一樣的下來,然後大哭。

他有一個哥哥,比我大一個年級,聽聞弟弟被扁,面子當然掛不住。不到兩分鐘就從樓上衝下來,拿了一顆球。我不知道他拿球怎麼打架?

“是誰打我弟弟的?”他衝進教室來就大喊,我説是我,他就把球往我身上丟,我閃了一下,球砸破了一塊玻璃。我走到他旁邊,告訴他“你弟弟笑我沒媽媽,這是他自己找死!”(13)他抓住我的頭髮,我痛得大叫,再也忍不住怒火“我想看他鼻血的樣子。”那時我心裏是這麼想的。然後他跟他弟弟一樣,抱着鼻子蹲在地上大哭。

很快的我被老師叫到辦公室去罵,還捱了一頓藤條。老師一直要我跟他們説對不起。拜託!這怎麼可能?!要我吃屎都可以,就是跟他們説對不起不可能。老師要我上課鐘響之後在教室外面罰站。但是罰站沒有效果,下課時那個哥哥又找來更多人,把我拖到廁所去揍。其實我被打得很慘,但我一手拿起掃廁所用的長刷,那些人馬上後退,其實他們怕的不是長刷,而是長刷上面的

冤冤相報何時了?對,就是沒得了,所以我下課就上樓去找他們。我走進他們教室,哥哥背對着我,我從他側臉上補了一拳,他連擋下來的機會都沒有,嗚的一聲馬上趴下。剛剛在廁所打過我的那些人立刻圍了過來,我推倒了幾個,他們撞到桌角之後就沒再站起來,我騎到他們身上“我想看見他們鼻血的樣子。”我只是執着的這麼想,他們的鼻血就在臉頰上了。

爸爸當然很快的就趕到學校把我帶走。在家裏他不斷的告訴我,不可以跟他們起衝突,打架更是不對的事。但我只説了句“他們説我沒有媽媽。”爸爸就不再説話了。

幾天之後的放學,我被他們找來的國中生圍毆,他們打斷了我的右手,打破了我的額頭,也打破了我的鼻子。

“你很喜歡看見鼻血是嗎?”他們用手沾起我的鼻血在我的臉頰上亂畫,我很想站起來再打,但是我真的站不起來。

那年我十一歲。

爸爸很快的幫我辦了轉學,其他的老師也説如果我再不轉學的話,哪天可能會打出人命來。爸爸後來也贊成我為了媽媽打架,但他説了一句話,我就再也不敢打架了。

“我只剩下你而已啊,兒子。”爸爸這麼説。

我右手吊着石膏到了新的學校,同學問我的頭跟我的手怎麼了?我説騎車摔的。

後來有很多很多的記憶已經不復記憶了。在我腦海裏我的小學生活除了打架、右手斷了,額頭有個疤之外,好像連學校長什麼樣子我都沒什麼印象。有一次走在高雄市的街道上,那時我高中,有個國小同學從後面叫住我,他説他是五、六年級的時候跟我同班,還説他永遠都記得我在學校打架打了一天的事情。但我連他是不是真的跟我同班過我都不記得。所以我覺得這不能怪我,因為連同學都只記得我打架的樣子,更何況是我自己。

我額頭上的疤有很多人問過是怎麼來的?但我只對三個人説過那是打架來的。一個是小芊,一個是田雅容,最後一個是芸卉。她們三個人聽完我小學的故事反應都不一樣。

“你真是笨蛋,一個打十幾個當然會被扁。你應該多找一些跟你站同一陣線的人陪你並肩作戰才對。”這是小芊的反應。

“我想,就算是十年後的你,也一定會為了這件事情打架吧。”這是田雅容的反應。

“哎呀!這疤不小啊,一定很痛吧!”我想這不需要説,大家都知道這是芸卉的反應。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跟小芊説這個?那時是大二下學期,小芊有個男朋友叫阿風,但她常常會到男生宿舍去找我聊天。阿風是我們的學長,我們大二的時候他已經大四,正在為了準備研究所的‮試考‬焦頭爛額着。

“因為他都沒時間陪我啊,所以我只好找你聊天打發時間。”小芊是這麼説的。那時我跟田雅容已經在一起一年多,小芊常來找我的事情她也知道,起初她會因為這樣吃個小醋,説什麼小芊可能對我有意思,或是我是不是想腳踏兩條船?

“她部那麼大,你不喜歡嗎?男生不是都喜歡部大的女生嗎?”田雅容曾經這樣挖苦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子久了她也就習慣了,就算小芊找我散步聊天去她也不會再多想。其實我是個很安全的男孩子,只要有女朋友就不會亂來。

小芊問我為什麼頭上有個疤的那天,是她跟阿風分手的那天。我看不出她有什麼特別難過的。她只是照慣例來到男生宿舍,然後告訴我她跟阿風分手了,想去吃點東西讓自己胖起來。她説阿風常説她哪裏的肥變多了,或是大腿開始變象腿了之類的話,所以她為了阿風,幾乎每一餐都只吃三分飽。那天我跟她到饒河夜市從頭吃到尾,田雅容也有跟。其實我跟雅容是去看她表演的,因為我們真的開了眼界,我還一度懷疑女人有兩個胃的這個説法是真的。

“假的,是假的。”雅容説。她説她就沒有兩個胃。

那如果我跟你分手的話,你會這麼做嗎?我問。

“不會,因為你從不曾嫌我胖。”她説。

她是真的不胖,而且我還覺得她有點瘦。曾經我跟她去爬指南山,還揹着她走了一段路,發現她一點都不會造成我的負荷。

“尼爾是個好男生,真的。”小芊這麼跟雅容説過,在她吃遍了饒河夜市那天。雅容回她“我知道,而且我永遠都知道。”我不太明白雅容説她永遠都知道是什麼意思。我也忘了有沒有問過她。

我好像真的沒有問過她吧。在那之後沒多久,雅容就到德國去了,起初我們還每天通個幾封郵件,但她説她在那裏的生活有點忙碌,還得學德文,所以她寫信的時間會變少。沒多久之後,信箱裏只有我的寄件備份,而她的信已經被垃圾信件淹沒。

有一天,深夜裏,我跟小芊在場旁邊聊天,我問她,阿風跟她分手的原因是什麼?她説不知道。

“他沒講,他只説他想跟我分手。”為什麼你沒問原因呢?

“你以為我是笨蛋嗎?尼爾。我當然有問,但他就是沒説。”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嗎?

“商量什麼?人家都不要你了,幹嘛還要巴着別人的股不放?”小芊,你言重了。

“哪裏言重了?”我覺得,你不需要把自己講得這麼不值得,你並沒有巴着他的股,而是他將永遠都沒有機會再摸到你的股了。

“呵呵呵呵!”她笑得很開心“尼爾,説得好。這句話我喜歡聽。”你喜歡是嗎?那我多説幾次。

我站起來,朝着場的那一邊大喊:“阿風再也摸不到小芊的股了!”

“你再也摸不到我的股了!”小芊也站了起來大喊。

“阿風再也摸不到小芊的股了!”

“你再也摸不到我的股了!”

“阿風再也摸不到小芊的股了!”

“你再也摸不到我的股了!”

一直到今天,我都還依然記得那個深夜。那吶喊的聲音還在左右兩個心房和左右兩個心室裏迴盪。

是啊,阿風,你再也摸不到小芊的股了。

雅容最後的一封信寫着:“昨天晚上,我需要你。

前天晚上也是,大前天晚上也是,大大前天晚上也是。

可是,你只剩下一個電子郵件信箱位址,幾個英文字母,幾個點,一個@。

這是一道一萬四千公里的傷口,從飛機起飛的那一瞬間就開始被撕開。

我和你,這道傷口,就算花十年的時間,也補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