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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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仰卧在他的那個牀位上,枕着高高的枕頭摞,他翻看那個電影劇本。
《棲鳳樓》(暫名)…這是一個多麼俗氣的名字啊!原著不是這個名字,但倘若這部影片果然拍成並達到預期的效果,那麼,原著再版時,一定會改署這個名字!
…
是的,人們將不大會注意,原著者是誰,編劇是誰,因為電影是導演的藝術,演員的藝術。也許,現在人們進化到,可以注意攝影師,乃至注意出品人…會注意文學顧問嗎?一笑,再一笑……記得那原著中,故事的背景,是一個三進的平房院落,外帶一個充滿太湖石的花園——關於那花園的描寫,讓人聯想到蘇州園林獅子林,獅子林的特點不就是以堆砌的怪石取勝嗎?
…
可是現在,背景卻變成了一座中西合璧的樓房。這顯然並不是編劇的創意,而是導演祝羽亮的想法,真不能一下子吃透這個想法,這並不是一個多麼出的構想啊…可是投資者主要是衝着祝羽亮掏錢的,因為對他有信心,所以由他去
…除了那麼一座有拱形壁柱的樓房,劇本中有很多情節是發生在玻璃花棚中,玻璃花棚難道比太湖石羣更具視覺刺
嗎?依他想來,似乎恰恰相反,可是,祝羽亮偏讓劇本這樣地設置人物的命運空間…原著中是四個主要角
,劇本亦然,但變化都不算小。
原著裏那宅院的主人,是個錢莊老闆,現在卻是一個軍閥。劇本里把他塑造成一個富於情的儒將。宅院裏的女主人,原來的身份是錢莊老闆的姨太太,現在自然成了軍閥的姨太太,這個角
相對來説,變化較小。原著裏的廚師,現在成了花兒匠,劇本對他的塑造,相對於原著,不僅大大地豐滿了,而且,有了質的變化。變化最大的,是原著中的管家,原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現在卻變成了男人…
他一邊讀着那劇本,一邊開動自己的電影思維,腦海裏彷彿掛起了一個銀幕,竟映出了聯翩紛繁的鏡頭…
影片開始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將軍凱旋歸來,並且,恰是女主角鳳梅的生辰,因此庭院和樓宇中都洋溢着一片喜氣…客人們送來了各式各樣的壽禮,鳳梅懶懶地道着謝,她對那滿眼的繁華與盈耳的喧笑都
到厭倦乃至厭煩…在卧室裏,她撲到剛洗完澡的將軍懷裏,她問:“這回住幾天了”將軍愛撫着她:“為什麼住幾天?不是幾天,是一個月!”她狂吻着將軍的脖頸,將軍托起她的下巴:“你這把烈火,非把我這乾柴燒成灰是不是?”將軍是個大高個兒,很威嚴,但不是慣常電影裏的那種大胖子,相反,他一舉一動都透着儒雅…管家在門外撳鈴,樓下大客廳裏,人們都在等待他們出場…
正當人們花團錦簇地圍着鳳梅説吉利話時,忽報“帥爺禮到!”原來是將軍的頂頭上司——某大軍閥——派副官送壽禮來了,那禮物實在太不一般:先是搬進了三盆臘梅,再後是六盆白梅,然後又是九盆紅梅——而九盆紅梅的前八盆一樣大,第九盆則口徑大如水缸,其中所栽的紅梅,枝條椏杈恰構成了一隻鳳凰模樣!不消説,這是“鳳梅”的寓意,眾賓客無不稱奇道妙,鳳梅和將軍更是喜不自,正忙道謝,管家高聲報道:“禮尚未盡!”眾皆驚訝——還有什麼可敵這“鳳梅”的重禮呢?帥爺副官這才宣佈:“帥爺特贈花把式一人在鳳梅太太麾下效勞!”人們紛紛扭頭觀望,於是,鏡頭移向客廳門口,果然,那裏肅立着一個男子,一身短打扮,如武師然,那便是帥爺與盆梅一併送給將軍愛妾的禮…眾人或在大客廳中,用留聲機伴奏,跳西式
誼舞;或在小客廳中,由招來的女伶唱大鼓書為“背景音”分為幾桌
麻將…鳳梅兩邊應酬,頗為開心;在大客廳裏,有女客問起鳳梅“琴練得怎麼樣了?”鳳梅説:“不怎麼樣!”眾女客遂要求她當場示技,她堅辭:“你們非聽,就讓荷生按紹你們聽!”通過客廳一隅兩女客竊語,我們可知荷生就是那個管家,是個中年男人,不僅能理家管事,更
通琴棋書畫,又不僅通國學,兼能
幾樣西洋玩意兒,如奏風琴。風琴跟鋼琴不同,鋼琴要擊鍵,風琴講究按鍵;將軍經常不在家,用這樣一個男管家,能放心嗎?據説他是將軍正配的表親,對將軍和他表妹——即將軍正配——極為忠誠…鳳梅招呼管家:“荷生!荷生!”要他來按風琴,荷生不知何處去……荷生帶那花把式去花棚邊的小屋,跟他説:“帥爺想得真周到,我們的花把式死了半年了,你看我們這府裏,如今哪兒還有像樣的鮮花——是帥爺今兒個讓你們拿來那麼多盆梅,這才有了點活氣兒…”荷生帶花把式在花棚裏轉悠,花棚裏一派破敗景象。花把式説:“其實,我最拿手的,是養盆荷!到六月裏,您就等着看吧!”荷生便説:“府裏下人,都叫我荷爺…”花把式作揖道歉:“冒犯荷爺,恕罪!”荷生笑諒:“不礙不礙,你果然能養好盆荷,倒是我的吉利…我們怎麼稱呼你好呢?”花把式説:“你們如懶得賜名,就叫我旺哥吧…”荷生搖頭:“不妥不妥…你來此府,怎麼敢妄自稱哥?”
…
…鳳梅給客人們按風琴,奏一曲《鳳銜悔》,客問:誰譜的曲子?這麼中聽!鳳梅笑而不答……在三樓,將軍正配的佛堂,荷生正告訴他帥爺送來花兒匠的事,正配顯然比將軍要大許多,一副枯木死灰的模樣;樓下的《鳳銜梅》旋律隱約可聞……客散燈闌,卧室裏,鳳梅正與將軍求歡,忽來電話,是帥爺急招,沒想到突發戰事,將軍必須出發。鳳梅大失所望…將軍穿衣,恢復戎裝,鳳梅由怨生恨,由恨生怒,大發作…最後,將那盆擺進卧室的鳳形紅梅摜出了窗外……冬去
來,鮮花不僅開放於棚中,亦不僅以盆栽陳列於室中,滿院
,
光
人,然而將軍卻被困於戰區,不得歸來。正配倒無動於衷,仍是每
吃齋唸佛,鳳梅怎耐得寂寞?
…
一,鳳梅又要外出,荷生勸阻不成,只好再派馬伕丫頭,陪她出去;鳳梅不要他跟去,説:“讓人看見,算怎麼回事兒?還當我是你老婆呢!”荷生笑説:“要去的都是
地方,誰不知道我是大管家荷爺?
…
”鳳梅説:“今兒個我非去個生地方!”
…
他們上了車,那是一種仿西洋式樣的彈簧馬車,鳳梅和丫頭坐進車內,馬車伕在車前馭馬,荷生便坐在車後的一個倒座上,與車內的鳳梅等脊背隔壁相對…車行街上,鳳梅從車的前窗中指示車伕:“甭去大柵欄!給我拉天橋去!”車伕答曰:“沒荷爺示下,小的不敢妄改路徑。”鳳梅大怒:“我是你主子,還是荷爺是你主子?我們倆誰個兒大?!給我往天橋拉!”車伕為難,車停道旁,荷生跳下,趨前質問:“怎麼一回事兒?”於是鳳梅推開車門,跟他大吵:“我為什麼老讓你管着?!”
…
…馬車竟到了天橋,在天橋一隅,鳳梅觀看拉洋片時,被偷去了手包;荷生苦勸,不聽,鳳梅又偏去看拉大弓表演,在那裏,遇到氓動手動腳,這才
到此處確非善地。荷生斥退
氓,
氓棄鳳梅而猥褻丫頭。丫頭哭叫,荷生不得不亮出將軍府身份,但人羣大亂,圍觀起鬨者甚眾,正當危機之時,忽有壯士大喝,
身解圍。
氓一見,頓時鼠竄,荷生定睛一看,大驚:“怎麼是你?!”原來那是花把式旺哥……鳳梅和丫頭狼狽地坐在馬車裏,馬車駛離天橋…但馬車過大柵欄時,鳳梅卻要馬車拐進:“去瑞蚨祥!”荷生跳下車,氣急敗壞,要鳳梅回家,並命車伕不得違令,鳳梅卻主動跳下了車,丫頭不得不跟着跳下,鳳梅命令丫頭:“跟着我!咱們自己走進去!”扭頭便往街裏走……荷生不得不跟着鳳梅與丫頭來到瑞蚨祥綢布店…店主奉
着,荷生跟他很
,説,路上顛了車,太太要整整容…來到一間極
緻的接待室,丫頭與店中僕婦伺候鳳梅洗手勻面…趁店中人都不在跟前的空當,荷生勸誡鳳梅:“咱們將軍不愛施威,私宅不設副官、勤務兵,您出來顯不出個軍威…既如此,咱們更應謹慎從事…”鳳梅尖刻地説:“少給他圓謊!咱們心裏都明白,那是怕他不在的時候,我戀上副官,要麼拿勤務兵解悶兒!
…
也怪了,他就不怕你…我也是看見你就起膩…我算是當上尼姑了!”荷生説:“您這話罪過了!”鳳梅先瞪眼:“那怎麼着?”又斜眼一笑:“哼,我今兒個還真要罪過到底了…”店主引領夥計送來若干綢緞樣品,鳳梅漫不經心地挑選着:“先一樣來一匹,明兒個送到就成!”
…
…出了接待室,在店堂裏,店主陪着他們,遇到若於人,相互招呼着…鳳梅忽然挽起荷生胳膊,很親熱的樣子,荷生大驚,店主與眾
人亦大覺意外,鳳梅卻朗聲説:“我算是終生有靠啦!去哪兒也離不了你喲!”
…
…三樓佛堂中,荷生向表姐彙報鳳梅的反常行為,將軍正配諒解地説:“你我之輩,當然難懂…不過,他一去就這麼久,音信模糊,你細想想,鳳梅那麼個妖,她怎麼打熬得住?連個墊背的都找不着!唉,花心癢痛啊…阿彌陀佛!
…
”
…
二樓卧室中,鳳梅從牀上跳起,心蕩漾而無可排解,跑到窗前,猛推窗扉,窗外樹影婆娑、花徑
離…她忽然轉身披上大披風,跑下樓去……荷生去往花棚,旺哥不在所住的小屋,遂進大棚尋找旺哥…驚訝地看到,旺哥拿着大頂,在花盆間倒立行走…旺哥恢復直立,趨前問候,他上身光着膀子,荷生先責他“成何體統”!旺哥解釋,因為這花棚裏生着地炕“您多呆會子也穿不住衣服”再,拿着大頂巡視盆中植株,是他的習慣,這樣能看清花盆中的
鬚是否健康…荷生問他:“你今兒個怎麼跑天橋去了?你出府怎麼沒跟我告過假?”旺哥解釋説:“實在是因為今天一早倒完幾十個盆。這左膀子後頭痠痛得狠…我是去找您告假,怎奈您已經陪太太出去了…我這是老
病了,每犯,哪個大藥鋪的膏藥也不頂用,必得到天橋,從大狗熊的攤上求,貼了方好,這不,午巴晌貼的,現在已經沒事兒了…”轉動身子讓荷生看,左肩後果然貼着一帖膏藥…荷生手指觸到旺哥皮膚,不
説:“怎麼你身上這麼涼?”旺哥笑説:“火力壯的人,身子反比常人涼不是!”荷生已熱得滿頭大汗,揩汗説:“這兒我沒法子呆,快跟我出去!”旺哥這才找褂子披……荷生和旺哥出了花棚,夜空中傳來風琴的聲音……空蕩蕩的大客廳中,鳳梅睡衣外罩着大斗篷,坐在風琴前,如痴如醉地奏出《鳳銜梅》的旋律……佳音頻傳,帥爺一方終於大勝。將軍就要回來了…在預定到家的那一天,荷生讓旺哥在樓前用一品紅、串紅、雞冠花、大麗花等堆出了一個慶功的花山,又在大小客廳及走廊中佈置了多種盆花,鳳梅對旺哥培植出的英國五彩月季甚為滿意…餐廳中,按鳳梅的意思,佈置出了西餐格局…但是在預定時間,到達的並不是將軍而是將軍派來的副官,稱將軍因故改在明
此時歸來“鐵定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