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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領會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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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關幼兒園要改制出賣的風聲越來越緊,一時鬧得幼兒園教職工人人自危。

早上天剛亮,卓小梅就出門到了幼兒園教學大樓前。老師和保育員開始入園,蘇雪儀和另一位姓曾的副園長正在傳達室登記考勤。看看人已到齊,三位園長將大家集中到坪裏,由卓小梅代工作。其實都是老生常談了,無非是注意安全,講究衞生,好好完成各自教學任務,屬於常規管理,每天都得做的。五分鐘就代完畢,卓小梅徵求兩位副園長意見,兩位説沒有什麼要説的,卓小梅宣佈解散。

可大家不肯走開,頭接耳起來。卓小梅説:“還不到班上去,等會兒孩子們就要入園了。”大家紛紛朝卓小梅圍過來,這個説:“卓園長,聽説機關幼兒園要出賣了,到底有沒有這回事,你總得給我們個底吧?”那個説:“我家裏兩代人都下崗在家,就靠我這點工資維持基本生活,幼兒園賣了,我們的子就不要過了。卓園長你可要給大家做主啊!”還有的説:“幼兒園又不是一條狗一隻貓,怎麼能説賣就賣呢?卓園長你要得住,你若不住,那我們只好成立自衞隊了。”卓小梅只得雙手往下壓了壓,止住大家,説:“別聽見風就是雨,你們都是瞎猜的,哪有這麼回事?”話沒落音,人羣裏又起了騷動,有人大聲説道:“卓園長你別瞞我們了,連費局長都到幼兒園看過了,還能是假?”另有人跟着附和:“市裏定了三十家事業單位改制試點名單,機關幼兒園就在裏面。”搞得卓小梅一時話不進,還是旁邊的蘇雪儀高聲叫道:“大家靜一靜,先聽卓園長把話説完吧。”大家這才閉住嘴巴。卓小梅接着説道:“費局長確實到過幼兒園,但他是路過這裏,隨便進來瞧瞧的,沒有其他意圖。他是幼兒園的主管領導嘛,主管領導從下屬單位經過,過來看看,太正常不過了,説明領導對幼兒園有情。至於市裏的什麼事業單位改制試點,都是謠傳,誰也沒親眼見過,至少我到現在為止,還沒接到上面任何通知。所以我勸大家別多心,機關幼兒園畢竟是公益質的事業單位,不是誰一句話説賣就賣得了的。這兩天我到上面去問問情況,到底有沒有這回事。沒有這回事,是大家的福分,萬一有這回事,我們要爭取主動,採取對策,保住幼兒園不被出賣。現在大家站在這裏猜測和議論也沒用,還是各就各位,先到班上去,該做什麼還做什麼吧。”眾人這才嘀咕着散開,去了各自班上。

無風不起,大家的擔憂總是有原因的。卓小梅心裏有些亂,可她還不能溢於言表,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又給還沒走開的蘇雪儀和曾副園長代了幾句,如果大家再提及改制賣園的事,要儘量做好説服工作,不要去胡思亂想,把心思放在工作上,特別是不能讓孩子們出現任何安全事故。越是人心浮動的時候,當頭兒的越要沉得住氣,不能亂了陣腳,否則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就是上面不變賣幼兒園,幼兒園也會自己垮掉。

接着三個人又就園裏的工作簡短地換了一下意見,兩位副園長分別去了班上和幼兒廚房。卓小梅則開始對各班進行例行巡查。與以往不同,這次不僅僅是督查班上的工作,還帶着穩定軍心的特殊使命。卓小梅於是每到一處,都是面帶微笑,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本就沒有過幼兒園要改制出賣一説似的。大家見她們的頭兒如此鎮定,也就暫時排除雜念,穩住情緒,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

等卓小梅將三棟教學樓轉完,家長們帶着孩子陸續進了幼兒園。不一會兒,孩子們的開餐時間已到,班上老師和保育員一個個忙碌起來。卓小梅也從容不迫地進了職工廚房。當班老師和保育員已吃過早餐,去了班上,沒走的是上下午班的職工。以往這是廚房裏最熱鬧的時候。三個女人一台戲,女人們走到一起,總有説不完的開心話,連自己男人夜裏中不中用的事都説得出來。

可這天早上,大家只顧低頭吃早餐,誰都沒吱聲。

吃的是黑木耳絲水粉,這是卓小梅最喜歡吃的東西,只是今天早上她卻覺得沒什麼食慾。但她還是像以往一樣,大口吃起來,雖然吃得勉強甚至難受。還無話找話,問桌旁的老師口味如何。卓小梅是不想讓老師們看出她有什麼異樣。

正吃着,兵兵進來了。有幾個年輕老師受不住這份冷靜,正覺得無聊,一見兵兵,便過去蹲到他前面,要他喊阿姨。兵兵結巴着喊了兩聲阿姨,逗得那幾位老師都笑了,稱讚兵兵懂事。還有兩位老師要給他喂粉條,兵兵搖搖頭,扒開她們,到了卓小梅身邊,喊了兩聲。這兵兵就是怪,別人要他怎麼喊他怎麼喊,可卓小梅要她喊媽媽,他就是不幹,硬要喊她。卓小梅嗔他一句:“誰是你?”拖過一把椅子,讓他坐到桌邊,把他那一份端到他的前面。兵兵畢竟快八歲了,雖然犯傻,老喊卓小梅做,但餓了吃困了睡,包括在哪裏吃哪裏睡,還是搞得清楚的。這讓卓小梅省了不少心,還能按部就班履行她一園之長的職責。

早飯後,上樓走進園長辦公室。卓小梅覺得腸胃有些不適,一連打了幾個乾嘔。發狠憋了兩分鐘,再也堅持不住了,才跑進洗手間,對着水池翻江倒海起來。卓小梅的腸胃功能不錯,從來只有進貨,沒有退貨。原來是強進去的東西腸胃不肯接受,才用這種方式對她進行抗議。卓小梅不出聲地自責道,你也太沒出息了,僅僅聞到點風聲,天還沒塌下來,就得這麼緊張,如果哪天幼兒園真的賣了,你還活得下去?

把那些硬進去的東西都吐出來後,也就好受了些。抬了頭一瞧牆上的鏡子,卓小梅不覺吃了一驚,裏面那個女人的臉蒼白如紙,像是剛從棺材裏挖出來似的。忙擰開水龍頭,在臉上澆了幾把,狠命起來。上一陣,得雙手都有些發酸了,再抬頭去瞧鏡子時,那張還算秀麗的臉才有了些許紅暈。

回到園長室,卓小梅也沒心情做事,坐在桌前發了好一陣呆。幼兒園如果真的要賣,自己豈不成了末代園長了?末代園長就末代園長吧,可園裏上百號職工怎麼辦呢?到退休年齡的教職工可以進養老保險,不會有什麼後顧之憂,年輕老師素質不錯,到外面去找份事做應該不是太難,返聘做老師的可能也大,最惱火的是三十五歲以上又沒到退休年齡的教職工,養老保險進不了,找工作或返聘沒人要,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懸在半空,那可是最慘的。而中間年齡的教職工,卓小梅估摸了一下,不少於五十,佔了整個在職職工的三分之二,把這麼多的姐妹扔下,卓小梅心裏怎麼過意得去呢?

想到此處,卓小梅忽然自哂了。直到此刻,關於機關幼兒園要改制出賣的事,還都是一些道聽途説的小道消息,自己就生出這麼多的想法,是不是有些神經過

卓小梅正胡思亂想着,有人進了門。原來是副園長蘇雪儀。她分管教學,剛把該安排的工作安排下去。不用説,今天職工們最關心的事情就是幼兒園會不會出賣,無論走到哪裏,耳邊都是這個聲音,她做了好多的説服工作,也沒能消除大家的疑慮。有些老師甚至説幼兒園出賣是遲早的事,因為市裏的企業都賣完了,該賣事業單位了,蘇雪儀還批評她們不要散佈謠言,蠱惑人心。其實蘇雪儀自己心裏虛得很,從班上出來,便進了園長室,想聽聽卓小梅的想法。卻見卓小梅氣有些不對,便嚥下要説的話,關切地問道:“卓園長你不是哪裏不舒服吧?”卓小梅説:“沒什麼,可能是寒氣入肚,早餐又吃多了點,有些憋悶。”蘇雪儀説:“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卓小梅説:“看什麼?我還沒這麼嬌貴。”卓小梅當然知道蘇雪儀的來意,閒話兩句,便説:“職工們又纏着你問長問短了吧?”蘇雪儀説:“這是關係到幼兒園生死存亡的大事,職工們關心是正常的。”卓小梅説:“那你覺得我們該怎麼辦呢?”蘇雪儀説:“我想是不是上機關事務局,找人事教育科打聽一下,改制的事應該歸他們管,説不定就是他們將機關幼兒園作為事業單位改制試點對象報到上面去的。”卓小梅想了想,點頭道:“也行,反正也沒心事做事,乾脆先去局裏問問,問清楚到底是否實有其事,也好作下一步打算。”機關幼兒園離市委不遠,不用坐車,七八分鐘就到了。進了大院,兩人直奔西邊的三號辦公大樓。事務局就設在這棟樓裏。上到二樓,往右一拐,抬頭就看見了人事教育科的牌子。幼兒園老師的職稱評定在人教科辦手續,卓小梅每年都要到這裏來跑好幾趟,所以對人教科的方位很悉。

當然不僅悉人教科的方位,卓小梅同時也悉科裏的人。這天科裏除了馬科長,還有兩個副科長,只有唯一的科員小許不在。卓小梅覺得這機關裏的人員配置有意思的,官眾兵寡,頭重腳輕,往往三五個人的科室,除了個別剛參加工作的年輕人是科員,不是科長就是副科長,也就是説,三個四個領導一起領導一個當兵的,也不知是科員太不好領導,非得三四個科長副科長才領導得好,還是科長副科長太容易領導了,一個科員就可以領導好他們。

因為是人,見過面之後,卓小梅也就不轉什麼彎子,直接説了來意。馬科長皺皺眉頭,説:“卓園長真是對不起,這幾天我到省裏彙報工作去了,對這事還不是太清楚。”掉頭問兩位副科長,他們也裝痴,一個説從縣裏調研才回來,一個説請了一個星期探親假剛歸隊。看來只有小許清楚情況,只是小許正好不在科裏,也不知去了哪裏。

卓小梅就知道他們是故意推諉的。向上面報送改制單位這樣不算大也不算小的事情,哪有科長副科長都不清楚,一個科員就可以做得了主的?可你還不能拿這樣的理由跟他們辯解,機關裏好多事情你是沒法辯解的。卓小梅只好説:“那把小許的手機號碼告訴我們可以嗎?問問他。”馬科長説:“可以可以。”熱情地拿出電話本,找了個號碼。還主動移過桌上電話,替卓小梅撳起號碼來。撳了兩次也沒撳通,馬科長先是一臉的無奈,接着又略有所思道:“我想起來了,小許最近好像換了小靈通,還沒把號碼告訴我呢。”問兩個副科長,他們也腦袋直搖,都説小許還沒告訴他們號碼。

他們的敷衍並沒瞞過卓小梅。手機號碼有十一位數,可卓小梅看得仔細,馬科長撳小許的號碼時只撳了十下,就把話筒捂到了耳邊。還説小許換了小靈通沒告訴他們。小許是科裏獨一無二的兵,他敢嗎?這樣低級的謊言也只有這些坐機關的幹部敢撒,再不諳世情的人都能識破。可他們才不在乎你識得破識不破呢,你識破了還能奈何他們不成?不過話又説回來,卓小梅和蘇雪儀因為是機關事務局下屬單位的人,馬科長才用這種委婉的方法拒絕你,如果換了其他人,他還懶得這麼跟你繞圈子呢,早就三言兩語將你打發走了。卓小梅只好對蘇雪儀説:“那我們走吧。”馬科長忙起身來送二位。也許是有些過意不去,馬科長輕聲在卓小梅身後道:“卓園長真是對不起,這事也許只有費局長最清楚,我建議你們還是去找找他。”卓小梅心想,這還用你來提醒麼?你不説,肯定只有去找費局長了。不過卓小梅還是理解馬科長的,改制的事太,他不便開口,怕不小心惹出麻煩,才抬出費局長來。卓小梅也就順便問道:“費局長在局裏嗎?”馬科長拍拍腦袋,説:“這一陣我忙進忙出的,已經好幾天沒聯繫領導了,也不知他在不在局裏。”説着話,馬科長陪兩位上到了三樓。局長室的門卻是關着的,馬科長在門上敲敲,沒有任何反響。剛好有人從走廊經過,是辦公室一位內勤人員,馬科長就逮住他,問見着費局長沒有。那人説費局長陪省裏領導下縣了,可能得過幾天才回得來。馬科長只好朝卓小梅和蘇雪儀攤開雙手,説:“卓園長,真是對不起了。當領導的都這樣,開會上台,出門坐車,來客作陪,哪像我們做部下的這麼清閒自在?你看這樣行不?費局長一回來,我就給園裏打電話,到時候你們再來找他,免得放空。”卓小梅有些氣,説:“也只好這樣了。”謝過馬科長,和蘇雪儀下了樓。

巧的是剛出三號樓,面就碰上了小許。卓小梅就和蘇雪儀把他堵住,問機關幼兒園的名單是不是報到了改制辦。

小許大學畢業沒兩年,先在事務局下面的市委機關招待所辦公室工作,搞搞衞生,接接電話,整理整理職工檔案,因為手腳勤快,最近調入事務局人教科。初來乍到的,所以肚子裏沒有馬科長他們那麼多的彎彎腸子,實話告訴卓小梅兩位,機關幼兒園的名字的確報到了改制辦,而且還是他親手送過去的。

雖然這已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但卓小梅聽了小許的話,還是有些承受不了,眼前花了花,一陣暈眩。

機關幼兒園百餘張嘴巴,這幾天一張開就是“改制出賣”這幾個字眼。説法很多,有的説是市裏財政困難,政府一年要撥給幼兒園人頭費百來萬,把幼兒園賣掉,能甩掉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袱。有的説這是市委領導的意圖,説要嫁就先嫁靚女,把機關幼兒園這樣的好單位賣掉之後,下步再賣別的事業單位就容易些了。有的説是機關幼兒園平時到費局長那裏進貢進得少了,費局長對你有想法,卻沒辦法,才趁這次事業單位改制試點機會,把你推進火坑。還有的説是有私人老闆看中了機關幼兒園這個地段,今後一定能夠大賺,才高價買通費局長,讓他下決心賣掉幼兒園。真是眾説紛紜,莫衷一是。

園裏當然沒有哪個職工想賣掉幼兒園的。維都市既不沿邊,也不沿海,又不沿江,屬於內地不發達地區,市民手中拮据,幼兒教育還不是什麼賺錢的行當。一個孩子每學期所費用不過千來塊,除去生活費學雜費,所剩無幾,職工們那七八百元的月工資都是政府下撥的,基本夠購米買菜用電燒氣。如今下崗別想再上崗的工人那麼多,畢業就失業的大中專學生滿街都是,城裏好多人生存都成問題,能像幼兒園職工有些小錢維持生計,已經很不錯了。如果幼兒園賣掉,一人打發兩萬三萬的,養老保險還少,從此斷了謀生手段,今後的子還怎麼過?特別是那些丈夫兒女都失業在家,僅靠園裏發的那點小工資餬口的職工,賣掉幼兒園無異於賣掉全家手中活命的飯碗。因此聽到幼兒園的名單確實被送到了改制辦,一個個驚惶失措,紛紛找到卓小梅,強烈要求園裏領導想盡一切辦法,捨命保住幼兒園,保住職工們一線生存的希望。

卓小梅自然也跟大家一樣着急,多次召開園務會,商量對策。商量來商量去,也沒商量出個什麼結果。後來還是蘇雪儀提醒卓小梅説:“小許只説機關幼兒園的名單報到了改制辦,並沒説已被改制辦確定為改制對象,這裏面是不是還有些迴旋餘地?”卓小梅覺得這話有些道理,決定和蘇雪儀先到改制辦去了解一下情況再説。

不想將筆記本放回到園長辦,正要出門,一位二十七八歲樣子的女人拖着一個淚痕未乾的小女孩,氣呼呼衝了進來,一邊吼道:“卓園長你別走,這事你可得給我管管。”卓小梅知道是小女孩出了什麼事,忙將門關上,免得影響周圍班上師生上課,然後挪過一把椅子,到女人股下面,説:“先別急,有話慢慢説。”女人一股甩到椅子上,同時將小女孩拖到跟前,用兩腿夾住,再掰過她的小腦袋,指着脖子上的紅印子,憤然道:“園長你看看,這是什麼?我把孩子到你們園裏來,你們的老師不好好看管,讓孩子傷成這樣,你叫我心裏好不好受?”那條紅印也就線頭那般大小,看得出是小孩指甲劃的。在孩子成堆的教室裏,小傢伙們你在我臉上戳個口子,我在你脖子上劃條印痕,實在再正常不過,開通點的家長一般不會太計較,更不會怒不可遏地跑到園長這裏來告狀。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家長對孩子看得格外重,小題大做,要麼是班上的老師得罪了家長,家長藉機找園長髮對老師的不滿情緒。卓小梅知道孩子還小,不會説假話,於是撇開女人,蹲到小女孩前面,望着她清亮的大眼睛,輕言細語道:“告訴阿姨,疼不疼?”小女孩對自己脖子上的劃痕並不怎麼在乎,大大咧咧道:“不疼,一點都不疼。”這個回答倒是女人預料不到的,她在小女孩背上打了一下,説:“剛才你還説疼,怎麼現在卻不疼了?媽媽教你不要説假話,忘記了?”小女孩到有些茫然,一時語

女人還想責怪小女孩,卓小梅止住她,對小女孩説:“你是哪個班上的?哪位老師給你們上的課?”小女孩説:“中班的,於老師上的課。”卓小梅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園裏就一個姓於的老師,叫做於清萍。本來於清萍是個很稱職的幼兒教師,業務能力強,人也漂亮,是幼兒園裏公認的一枝花。實際年齡已過了三十,但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的樣子。由於漂亮出眾,於清萍社會上的朋友很多,際難免廣泛頻繁。卓小梅那年上任園長時,考慮到於清萍業務上有一手,曾動過提她做副園長,協助自己抓教學的念頭。可權衡了兩天,後來還是放棄了初衷。卓小梅主要是怕於清萍社會上的應酬太多,心思不可能集中在工作上。

女人外面的應酬太多,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跟丈夫的關係容易變得緊張。這學期開學還不到一個月,於清萍就跟丈夫打鬧了三次了,後面那次連離婚協議都已寫好,拉扯着正要上法院,被卓小梅知道了,狠狠教訓了他們一頓,兩人才暫時放棄了離婚的念頭。也就是這個原因,於清萍的工作大不如前,班上老出差錯,已經有好幾位家長到園長辦來反映過了。卓小梅也找於清萍談過兩回,警告她若再這樣下去,將對她採取必要的措施,於清萍也答應認真處理好家庭和工作的關係。

不想她班上還是出了事。不過這也算不了什麼大事,處理得當,家長氣一消就沒事了。當然要想讓對方消氣,得讓她把氣發出來,卓小梅於是站起身,問女人:“現在不是接送孩子的時候,你到班上去有什麼事嗎?”女人説:“孩子有些不舒服,我是特意來送藥的。推開教室門,孩子們你追我打,鬧翻了天,本沒人管束。”卓小梅説:“班上配有保育員和老師的呀,她們不在班上麼?”女人撇撇嘴巴,説:“她們怎麼不在班上?保育員在搞衞生,於老師站在窗邊打手機,就是沒人看管孩子。我在亂成一團的孩子中找到自己的女兒時,她正和一個男孩撕打着。好不容易把兩個孩子分開,才發現女兒脖子上劃了一個大印子。這也就罷了,反正要不了命。但孩子待在這樣的班上,叫我怎麼放得了心?就叫保育員過來看看,可她不肯放下手中的活,只朝於老師那邊努努嘴。我只得將女兒拖到於老師跟前。她只顧打自己的電話,不肯理睬我們母女。等上半天,她終於打完電話,我要她看看我女兒的傷,她心不在焉的樣子,眼睛老往窗外瞟。我來了火,問孩子受了傷,她要不要管一管?她這才低頭看了看我女兒的傷,説這算不了什麼,用不着大驚小怪。我説你嫌我女兒這不算什麼,那你就再在這上面割一刀。她説這是你説的,我可沒有割你孩子的企圖。我跟她説不清,只得到你當園長的這裏來擺個理。”卓小梅又好氣,又好笑,這個於清萍確實有些不像話。又覺得於清萍並不蠢,不會對家長這麼説話的,估計是女人誇大其辭了,卻還不能替於清萍辯護,這隻會怒女人,卓小梅於是自責道,説:“這是於老師的錯,更是我當園長的管理無方,這裏我先向你表示歉意,回頭再對於老師做出嚴肅處理。”女人嘴巴動了動,還想説什麼,卓小梅已經摟過小女孩,憐愛地拍拍她的臉蛋,説:“你好可愛的,跟你媽媽一樣長得好漂亮。”這話實際上是説給女人聽的,是轉了個彎討好女人。卓小梅自己也是女人,知道女人最愛聽的話就是別人説自己漂亮,不管自己真漂亮還是假漂亮。那女人果然很受用,臉上的冷霜開始融化,已是晴多陰少。卓小梅也就拉住小女孩的小手,一邊往門外走,一邊説:“阿姨陪你到醫務室去上點藥。”女人説了要説的話,又得到卓小梅的誇獎,心裏的氣已消得差不多,一直撇着的嘴角往上翹了翹,説:“卓園長,我看藥就不上算了。”卓小梅還是堅持帶孩子去了醫務室。醫生看看孩子的脖子,説不礙事的,準備安式地塗點碘酒。卓小梅要過棉籤,親自給小女孩塗起來,末了還湊過嘴巴在上面吹了吹,吹得小女孩癢癢的,咯咯咯笑起來。女人更加不好説什麼了,要小女孩謝阿姨,準備送孩子回班上去。卓小梅對女人説:“你走吧,我去送孩子,得好好批評批評於老師。”女人有些過意不去似的,説:“算了吧,孩子也沒什麼事。”卓小梅説:“這是園裏的規矩。”又想起女人是來給孩子送藥的,要她把藥拿出來,説是到班上去用孩子自己的杯子服用。女人從包裏掏出一小包藥,遞給卓小梅,又看着她牽着女兒上了樓,才轉身走開。

來到班上,卓小梅又親自給小女孩服了藥,這才把於清萍拉到一邊,問是怎麼回事。原來於清萍今天一連接到好幾個電話,都是朋友打聽幼兒園改制出賣的事的,情緒糟糕透了,班上紀律也就有些放鬆。至於那小女孩,平時就有些好動,看管得稍不嚴點,便會找旁邊的孩子打鬧。剛好她的母親來送藥,見孩子脖子上劃了一個紅印,心疼得不得了,着嗓子質問於清萍,要她給個説法。於清萍心裏想着幼兒園一賣,自己這個班也上不成了,就有些神不守舍,放下電話後還一愣一愣的,跟小女孩母親説話有些答非所問,那女人更加惱火,以為於清萍這是蔑視她,氣憤地拉着孩子去了園長辦。

卓小梅也就默然了。機關幼兒園的存亡都還是個未知數,老師們為園裏的前途和自己今後的生存擔憂,這有什麼錯呢?卓小梅心裏有些亂,什麼也沒説,怏怏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