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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一飯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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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是饃配菜,土豆、大白菜、海帶、豆腐大燴菜燉了一鍋,民工灶沒那麼多講究,大方饃,筷子叉一串,大盆舀菜,席地一坐,圖得就是大塊朵頤吃到。【鬼門:///_/】八喜伸着腦袋,鼻子在鍋跟前一嗅,好享受的表情,享受還不夠,他一伸手指,從鍋裏挾了一塊帶皮的肥,咬得滋滋有聲,吃得津津有味,大師傅保堂給他舀菜多挑了幾塊肥,笑討好:“多吃點,窗台上有辣椒,我專給你油炸滴。”八喜聞言,找着大罐辣椒,抄了一大坨,邊吃邊出門,和工友蹲在一塊,開始連吃帶吹牛,打發每天最愜意的時光了。

饃啃了半邊,菜沒吃幾口,飯間的笑話剛説到村裏馬寡婦究竟收拾過幾個男滴,事就來了,遲迴來的三蛋撒丫子跑着,邊跑邊氣吁吁叫着:“八喜…八喜…來了來了…”

“啥來了?老闆發工資來了?”八喜興奮了。

“不是,那個腦殘貨又回來了。”三蛋道,氣着撂下砌灰泥的桃型鏟,着臉盆倒水,洗滿手滿臂的灰漿,他邊忙邊説着:“蹲在門口呢,鑽在門墩後頭。【鬼門:///_/】嚇了我一跳。”

“工頭呢?”小林問,這事須是當不了家的,不過據説這個腦殘還值四百塊錢,就值得商榷一下了,三蛋説了,九貴去他姐家吃飯了,工頭的待遇自然要比打地鋪的民工兄弟們要好一點,正商量着,卻不料八喜若有所思地往門口去了。

“八喜,那人腦壞着呢,別揍你一頓啊。”有工友提醒了。

“就救條狗也知道搖搖尾巴,好歹是個人呢,我可是他滴救命恩人。”八喜不信地道,循着三蛋説的方向徑直去了。

這裏的房子大多數已經鑰匙了,主體、附屬、配套建設早完了,一小隊留守的民工,頂多是負責點修修補補的小活,捎帶着等着欠着的工錢,一路上不乏裝修隊、裝修車,以及看房監工的業主,在這個豪華的小區進進出出。

門樓一側,大的門廊柱後的路邊邊上,八喜遠遠地看到了那個腦殘的大兵,藉着路燈的微光,他看見了這貨赤着腳,衣服扯了一片,膀子上還有血跡,像是亡命到這地方來了,生怕別人瞅見似的,見人就躲在花叢的陰影裏。

“嗨…”八喜隔着幾步,喊了聲。

大兵側頭瞄了瞄,沒吭聲。

“你咋回來了?”八喜慢慢地挪近了一步。

“騙子,你們和醫生合夥騙我。”大兵有氣無力地道。

“我跟你説,是這麼個回事,我和工頭到沙場,一不小心就發現你躺在挖機鬥裏,知道不,醫生説了,遲上半個小時,你這輩子…呃…閻王爺兇叉叉,啥意思知道不?完蛋了。我是你滴救命恩人啊。”八喜道,把那天的情形大致形容了一遍。

“那你為什麼騙我?”大兵不領情了,現在反正也分不清真假。

“這個説來話長了,其實你誰也怨不着,人家警察也盡力啦,好幾個人把你送到醫院呢,我們是倒黴催的,沒人管你,給你墊了八百塊錢…其實人家醫生也怨不着,你擱人家醫院躺了大半月,正常咋不得好幾萬,你光股一人,他們也沒治啊。找不着掏錢的,也不能一直養着你啊。”八喜道,句句是理,聽得大兵直皺眉頭。

末了,大兵想通了似地道:“哦,醫生沒地方安頓我,就把我打發這兒了?給你啥好處?”

“我們墊付的錢他給了一半…你咋想我不管啊,那天身上的錢是給大夥買菜的菜錢,這錢出了不得我們賠?誰的錢也是一分一分攢的。”八喜道。

“謝謝你啊,雖然我想不起來,不過這次肯定假不了了。”大兵弱弱地道。

“當然假不了了,我們看見你的時候,你一機兩蛋光着呢,股上還有塊胎記。”八喜力證道。

這就更假不了了,大兵悻然起身,高大而佝僂的身影,他鼻子動了動,是聞到了飯菜的香味,不過像潛意識裏還殘存着倨傲,他扭過頭,落寂地走了。

“嗨…嗨…”八喜追着上來了,攔到了他的面前,看着他,筷子叉的饃、大盆的菜遞上來:“吃吧。”

“我…”大兵難為情了。

“你看你這人,你都快窮得又光股了,我還能騙你咋地?快吃吧…來,坐這兒吃。”八喜把饃到了大兵手裏,拽着他,鑽到了門墩後,蹲着,把盆子遞到大兵眼前,那張笑得雖醜,可卻無的臉,讓大兵再沒有警惕。

或者不是警惕,是飢餓和飯菜的香氣,擊潰了他心裏倨傲的殘念,拿着饃,一啃,半個下去了,菜一拔拉,又就着半個饃下去了。什麼狼虎嚥,什麼風捲殘雲都不足以形容大兵的吃相,幾乎就是鬼子掃蕩一樣,轉眼間,一盆菜三個饃乾乾淨淨。

這吃相看得八喜直咽口水,愕然道着:“我,你天生就是當民工的料啊,這樣能吃…飽了嗎?”大兵搖搖頭,沒有。

“不能吧?比我都能吃?”八喜驚愕道,這種大油肥雜燴菜,除了乾重活的喜歡,一般人本吃不了多少,那可是整整一大盆啊。

“我都好幾天沒吃飽過了,醫院那病號飯,只給一點點食,他們就不打發,我也要走的。”大兵終於把心裏話説出來了。

“跟我來…擱這塊,沒人笑話你,緊飽裏吃。”八喜親親熱熱拉着大兵,直往住處去了。

又來倆饃、半盆,吃完了,不過速度慢了。

再來倆饃、半盆,吃得更慢了,等終於把最後一片帶着豬皮的肥嚼到嘴裏,大兵撐得幸福到哼哼了,一幸福才發現,左右圍了數個民工,都眨巴眼看他,就像看外星人一樣。

“我…那個…八…八喜。”大兵不好意思了。

“吃飽了麼,大兵?”八喜親熱地問。

“飽了,真飽。”大兵不好意思地道。

“那那,喝口水。”八喜提着壺,往飯盆裏倒了半盆,親熱地道着:“在家千好,出門一時難,就是英雄漢也有被一文錢難倒的時候,別不好意思,都是窮哥們,誰也不笑話你。”

“你這不算最多滴,我見過一個後生,一頓吃了八個饃。”林子誇張道。

“第一頓多,三頓過來就吃不動了。”又一位民工評價道,他指着大兵道着:“八喜,別説哈,這後生壯着呢,幹活肯定是塊好料。”

“他不是民工,幹不了咱們這活啊。”八喜道。

“嗨,別別…那個,我…”大兵喃喃道着,眾人再看他,他終於憋出來了:“要不,我跟上你們幹?”眾民工互相看看,然後都看八喜,八喜樂呵道着:“沒問題,幹吧…這時候青黃不接就缺勞力呢,不過工資可不高啊,現在都是零活,管吃管住,一天給你算…四十塊。”哧…哧…有人在偷笑,八喜開始坑勞力了。對人工價格本沒有概念的大兵沒想,直接點頭了:“行。”

“有點低了,不過你肯定也幹不長,多少幫點忙就行…等你想起來家在哪兒呢,肯定夠路費了不是。哎對了,我們空幫你想想啊,説不定都能幫你想起來呢。”八喜拍着脯道。

“把你能得,比醫生還牛?”三蛋損着八喜,知道他是經常吹大話的主。

“只要人心齊,這事算個?咱們這小區多少工人呢?送料的,山東滴;搞塑鋼的,湖北滴,送石料的,廣東滴,就小區這周邊做建材和裝修滴,能找出全國十幾個省的人。”八喜道。

“那他們未必認識大兵啊?”三蛋置疑道。

“一看你就沒文化,明兒都叫過來説家鄉話嘛,不過地方人聽不懂地方話,他要能聽懂那個地方的土話,那肯定就是哪兒人嘛。”八喜道。

“嗨,這個辦法好。”眾人齊誇八喜聰明,連大兵也樂了,邊喝水邊朝着八喜豎大拇指,吹了半天牛,大師傅敲鍋時候聰明的八喜才想起來了,直喊着:“嗨,別涮鍋,我還沒吃呢…給我下點掛麪算了。”這時候,大兵趕緊起身,把手裏的盆就着水龍頭仔細洗洗,不好意思地給了八喜,把人家那份都吃了。八喜卻是親熱的安他,沒事沒事,你別心裏過意不去啊,不值多少錢,我們天天吃這個呢,大桶裝的地溝油,大塊切的冷凍,一般人胃不好,吃了得拉肚子啊。

這客氣得,聽得大兵“呃”地一聲,直打嗝,八喜卻是渾不在意似地,鑽廚房煮掛麪吃去了。

當一個人突破底線之後就沒有下限了。盆子髒了點湊和着就能用。房間髒了點,可總比風餐宿強一點。民工差了點,可總比被人當神病抓起來強一點。

於是大兵在這個民工打着地鋪的宿舍裏安頓下來了,八喜不知道那兒找來了一身髒髒的彩服,一雙半新的膠鞋,給大兵換上了,至於牀鋪更簡單了,裝地磚的瓦愣紙板一墊,裝建材的塑料袋子一鋪,嶄新的加牀就ok了。

睡前娛樂活動開始,着劣質煙、甩着撲克牌、摳着大腳丫,和着葷素不忌的笑話點綴,其樂溶溶的氛圍,讓大兵覺到莫名地心安,不像在醫院裏看到那些愁苦的病人和家屬,心情總是那麼沉悶。他看着這些民工賭五錢的鬥地主,看着看着就累了,他倒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着了,睡得很香,連八喜給他身上蓋了一件破舊的大棉衣都沒有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