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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以假充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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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樓宇如林、陽光明媚,更美的是大街上那些裙裾飄飄的美女,像五顏六的蝴蝶,那怕就大兵腦殘了,也覺得心裏一漾一漾的。

他旁邊的司機可有點緊張,冷不丁拉了個病號服的,塊頭又這麼大,那臉上興奮過頭的笑容讓他嚴重懷疑是個神病患者,一路疾馳到了東城郊區的一品相府新樓盤,嘎然停車,穿病號服的果真有問題,開了車門跳下車就跑,司機急着喊着:“嗨,還沒給錢呢?”

“哦…對不起,給您…不用找了。”大兵把攢在手心温熱一張二十塊錢大鈔遞給司機,司機一瞅表上顯示29。5元,氣得直瞪他,怒道:“找什麼,還差九塊五。”噝…大兵一瞅顯示,驚得直咬拳指,他為難地摸摸連口袋都沒有褲兜,不好意思地説:“真沒錢了,要不,您再把我拉回去一截?”

“尼馬,神經病。”司機氣得嘭聲拉上門,一把方向走了。

這話聽得大兵直瞪眼,似乎接受不了這麼俗的表達,而且讓他很受刺

不過沒辦法,沒錢的人賤,被罵兩句不算啥。只是稍有奇怪,他是想回罵一句的,可似乎似乎不甚通,愣是憋不出來。

他悻悻然轉過身,看到了一座高大的門樓,上書一品相府,漢白玉的造型,像觸動了他沉睡的神經,反正覺很舒服。

對,非常舒服,鐵藝的柵欄,奼紫嫣紅的花圃,綠蔭蔭的林蔭掩映着白的路,鱗次櫛比的樓台,其間偶而泊着光鮮的靚車。

“這才是我的生活。”他心裏興喜地想着,在這種平靜而愜意的氛圍,彷彿夢境一樣,他看到一位潔白長裙的女人,正如小鹿一樣歡笑雀躍在草坪上向他招手,那張開的雙臂是在等着擁抱,他下意識地走了幾步,再定睛一看,卻空蕩蕩的。

不過他一點也不失落,馬上就要找到家了,很快就會知道自己是誰,發生了什麼事…對了,他把手裏已經攢出汗來的紙條撐開,喃喃念着:一品相府小區,往裏走50米,右拐,再走100米,大喊三聲:王八喜紙是香煙皮子,字寫得像一堆王八趴着,他狐疑地依着字條所説,走50米,拐,又走100米,看到一座二層樓,裏面轟轟作響的油煙機,然後鼓着中氣大喊:“王八喜…王八喜…王八…”聲音滯住了,樓裏奔出來一羣穿着彩,扣着安全帽,滿身星星點點灰漿的工人,都樂呵呵地向他,他心一下子涼了,像聲音也涼了似的,喊王八,就是拖不出那個“喜”字來。

“哎呀,你可回來啦,傷好了吧?”王八喜親親熱熱着。

“哎呀,大兵,就知道你身體好,那點小傷算個。”任九貴上前,拳頭親熱地捅捅大兵的肌,他在想這貨很結實,要真幹活是個好勞力。

“你們…你們…是誰?”巨大的落差讓大兵結巴了,實在接受不了這個家。

“我是你堂弟啊,我叫王八喜,你叫王大兵…這不,咱們工頭九貴,咱村的,小林、三蛋、保堂…哎呀呀,來,進屋喝口水,大夥還説看你去呢。”王八喜説着,幾人簇擁着,任九貴使着眼,熱情地把大兵請進了屋裏。

哎媽呀,這什麼屋呀,滿屋子腳臭味、汗味、煙味,比醫院的消毒水還嗆人,沿着房間後牆一排地鋪,那被子齷齪得已經分不清原來的花,滿屋就兩張椅子,還有一張缺腿的,坐到了椅子上差點把大兵跌個趔趄。

“倒水倒水。”

煙。”五六個工人頗是客氣,不過端上來的水,是個黑乎油膩的飯缸子,遞上來的煙,是皺巴巴的黃金葉,兩塊五一包那種,本消化不到眼前所見的大兵瞪着眼看看這兒,瞅瞅那兒,他一把拉住八喜,仔細瞧着。

但見這人,腮肥牙歪,整個人像個鼓囊的小麻袋,擱那兒一站就是笑料,你想給他黑臉都難,而另一位貌似工頭的任九貴,卻是個瘦條個子顴突下巴尖,長着個鞋拔子臉,額上還多了一撮,笑起來像哭一樣。這幾個人合起來,該讓大兵哭笑不得了。

“哥,你咋拉?”王八喜眉眼一跳,關切地問。

“我…我那個,腦袋受傷了。”大兵道。

“我知道啊,傷的又不重,這不好啦。”八喜道。關切地看看大兵後腦,傷口已經癒合,發茬長出來了,還真不像病人。

“不是不是…我是説…”大兵拽着八喜,疑惑重重地問:“我以前幹什麼的?”

“農民啊,現在是農民工,簡稱民工…你還想幹啥?”八喜嚴肅道。

“我怎麼一點記憶都沒有。”大兵不信了。

“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英雄不嫌出身低,你咋能嫌棄以前的自己呢?那你記得啥?”八喜問。

“我記得這種別墅我很悉啊,我的家好像就在這種地方…還有,還有…”大兵喃喃道着,使勁搖着腦袋,一閃而過的情景讓他不確定地道着:“還有個女人,很漂亮的。”

“哎呀…那就對啦,咱們幹活的不都在高檔小區,反正好多還沒賣出去呢,你想住那間住那間。”任九貴道。八喜也撫掌笑道:“你説的那女的肯定是咱村馬寡婦家閨女,擱市區擺涼麪攤呢,你想她啦?”

“寡婦家的…閨女?”大兵被噎住了一樣,這和記憶中出入太大了,不是村姑啊,記憶裏畫風也不是鄉村風情啊。他口道:“是不是經常穿裙子?”

“啊,是啊,賣涼麪呢,天天系圍裙呢。”八喜道。

“圍裙?”大兵愣了,記憶裏,那是絕美的紗裙,怎麼可能是灶前的圍裙,不配玫瑰花,配着涼麪?他覺得不對勁了,喃喃問着:“我們…關係很好嗎?”

“好呀,你倆相好好幾年了,都知道不是?”八喜一抑頭,那幾位民工點頭紛紛附合,就是就是。

笑得很勉強,大兵覺得不對勁了,驀地一拽表情不自然的任九貴問着:“我倆在哪兒好的?經常去哪兒?你在哪兒遇到我們倆。”

“啊?這個…八喜,在哪兒?”九貴沒反應過來。

“村裏那磚窯裏麼?你忘啦,你們老在那兒約會,她媽拿着條帚疙瘩追了你半村呢。”八喜嚴肅地道。

大兵臉上的惑一下子去掉了,冷了,一下子放開任九貴,眼光不善地盯着王八喜,王八喜被那眼光瞅得心裏發,弱弱道着:“那個…那個…”

“編的不高明啊。”大兵一把拽着八喜的胳膊,把他的手撐開,那雙布着老繭,手背處處裂紋的手,和大兵細膩光滑的手心成鮮明的對比,大兵問着:“你騙鬼呢?我這手像拿過鐵鍬,幹過農活?”

“還有你,一直使眼幹什麼?”大兵一把回身揪住任九貴,一拎喝道:“騙誰呢?説話口音都不對,你是不是連普通話都不會説…你再説一遍,老家那兒的?”

“兄弟們,傢伙…忒你娘x的,非着我當壞人。”任九貴有點丟面子,怒了,那幾位眼看裝不下去了,隨手就提鎬把,王八喜一看不對,趕緊拉大兵勸着:“得了得了…不信我們拉倒…嗨,別動手,他腦袋瓜壞了,別出個事兜不住。”

“放開,放開…”任九貴虎着臉。

大兵一看形勢不對,放開了任九貴,那幾位虎視眈眈,渾然已經沒有剛才親熱的樣子,一下子大兵氣了:“果真是假的。”

“看不起我們農民工,走吧走吧…我們是看你可憐給你找個地方吃飯,不想呆拉倒。走吧…”八喜轟着人,生怕再起衝突,大兵卻是一頭霧水,曉不得騙自己還會有什麼好處,他眼見着那幾位防備甚嚴,討不到好去,憤憤地退出了這個房間,邊走邊回頭,怒不可遏地指指。

那邊的幾位農民工豈甘示弱,呸呸還了他一片口水。

人跑了,八喜氣地道:“哦喲,他媽的,連腦殘也不好騙了,還説給咱們找個便宜勞力呢。”

“有點可惜哦,醫生只給了四百塊,他説把人留下才給咱們剩下的,嘖嘖…”任九貴吧唧嘴道,和吳醫生易好了,本來是又拿錢,又留個便宜勞力的好活,看來理想太美好了,實現不了。

八喜勸着他道:“能要回四百來不錯了,這事幹得有點缺德,也就你幹,擱我這種文化人,是絕對不會幹滴。”

“文化人還當農民工?瞧人家腦殘的都看不上你。”一位民工道。

“不要看不起自己嘛,二十一世紀最缺的是啥知道不?缺的不是人才,是民工啊。”八喜怒道,最看不慣這種連自己身份都嫌棄的工友。

“滾…一邊去,該忙啥忙啥去。”任九貴怒道,攆走了人,八喜卻是一摸腦袋喊着壞了,這傢伙腦殘加失憶的,從醫院跑出來,不會出啥事吧。

“咱們累死累活的,還管得着他死活。”任九貴沒達到目的很是惱火,挑到八喜的刺了,一把揪着他問着:“哎對了,你瞎編啥呢?馬大丫給我處對象,我倆在磚窯裏親嘴,她媽咋找着啦…你個憋孫子,是你跟她媽説的是不是?我…”啊,不是我,我不知道…王八喜掙九貴,抱頭鼠躥,哈哈大笑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