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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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楊美環便由兩個高頭大馬的壯婆子,一人架住她一邊胳膊,雙腳懸空的被抬了進來,楊美環一看見楊氏便朝她大聲呼救。
“姑母救我!這些奴才見我姓楊不姓秦就欺負我、瞧不起我,不把我當主子看待,您一定要——”
“閉嘴!”楊氏冷聲喝令,瞬間就把楊美環嚇得閉上了嘴巴。她轉頭看向雨怒聲質問“讓你去喚表小姐到大廳來,為什麼最後卻去了松風院?”
“回夫人,是表小姐硬要去邀貴人一同出遊,奴婢想阻止卻攔不住,這才會一路跟到松風院去。”雨真是既無辜又無奈。
“你為什麼不讓人第一時間來通知我這件事?”
“奴婢知錯。”雨垂首道。
“美環,你有什麼話説?”楊氏又將視線轉到侄女身上,沉着臉冷聲問。
“姑母,這些下人一個個都不把我放在眼裏——”搞不清楚狀況的楊美環還在計較她的身分與面子問題,卻讓楊氏冷聲打斷。
“我問的是對於雨剛才所説的話你有什麼要説的?”
“什麼話?”楊美環愣了愣,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去松風院的事!”楊氏忍不住斑聲道,更是怒火中燒。
楊美環眼珠子轉了一下,正大光明的開口道:“姑母,侄女只是覺得咱們要出府逛街遊玩,禮貌上也該要邀請貴人一起同樂才對,不能只顧咱們自個兒,卻將貴客獨留在家裏。”楊氏整個被氣笑了起來。
“貴客是位公子,要招呼、招待也是你姑丈和你表哥、表弟的事,你一個姑娘家説這話是羞也不羞?還有,我已與你説過不許你去打擾貴人了,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前去打擾人家,你把姑母説的話當成什麼了?耳邊風嗎?”
“侄女並沒有去打擾人家。”
“沒有?那剛剛是怎麼一回事,還有稍早的時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剛剛是為了禮貌,雖然侄女有些思慮不周,而稍早則是特地為了昨晚的事前去道歉,侄女並沒有去打擾人家。”楊美環強詞奪理的説,一點也不認為自個兒有錯。
“剛剛是禮貌,稍早是道歉,昨晚是好奇,你還真是會找藉口啊,每個藉口都是那麼的理由正當。”楊氏忍不住嘲諷道,對於這個侄女,此時此刻的她已是徹底的死心絕望。
“一會兒我讓許管事送你回杏花村,你回房去收拾一下。”楊美環難以置信的在瞬間瞠大雙眼,尖聲叫道:“姑母,你要趕我走?”
“你表姊回來了,我的身子也沒大礙了,是你該回家的時候了。”
“你想過河拆橋?!”
“楊美環,注意你的態度。”楊氏再也忍耐不住,怒不可抑的朝侄女斥喝道。
“什麼叫過河拆橋?你知道過河拆橋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嗎?”
“姑母,我不是笨蛋,你利用完我就想把我趕走,這不叫過河拆橋叫什麼?”楊美環冷笑道。
“姑母,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現在趕我走,為的是要替表姊騰空間,讓她獨自出現在貴人面前,一個人受貴人的青睞,讓她在攀高枝時能一帆風順,身邊沒有其它的競爭者。姑母,你做人真的不能這麼卑鄙自私,只顧自己女兒好。”
“你…”楊氏被氣得全身發抖,伸手指着她只説了個你字,便整個人被氣暈了過去。
“夫人!”雨及時衝上前,接住楊氏癱軟墜落的身子,隨後便聽見秦羅敷的驚叫聲響起。
“娘!”秦羅敷天生好動,返家才一天,身上的疲憊未盡除便已不耐煩窩在房裏,招了小桑想去絲線坊走走,怎知才走出她的靜言院便聽説表小姐又闖去了松風院,被夫人下令抓到大廳的事。
她一聽就知道母親這回真是惱火了,不然絕不會做出下令抓人的事,她眉頭緊蹙的立即取消去絲線坊的事,改道往大廳方向走,怎知才剛走到大廳外頭便聽見雨的驚叫聲,等她大步跑進大廳時,只見母親已面無血,雙眼緊閉的暈倒在雨。
“小桑,快去請大夫。”她頭也不回的命令道,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母親身邊,指示雨道:“先將夫人扶到椅子上。”見將母親從地上搬移到椅子上的巨大動作,也沒能將母親從昏厥中擾醒過來,秦羅敷的心沉了沉,抬頭問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夫人是被表小姐氣昏的。”雨伸手指向楊美環,雙目含怒的指控道。
“我、我不是故意的。”楊美環也有些受驚,因而顯得氣弱,與先前咄咄人的樣子判若兩人。
“對,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説出真心話而已,整個就是狼心狗肺,虧夫人一直待你這麼好,一直心疼你,你簡直就不是人!”雨怒不可抑的咬牙道,為楊氏到不值。
“她説了什麼?”秦羅敷沉聲問。
雨記極好,當場就將楊美環剛才所説的話一字不漏的給背了出來。
秦羅敷聞言臉鐵青,終於明白母親為何會被氣昏了。楊美環説的這些話本就是字字誅心,什麼過河拆橋、卑鄙自私、騰空間、攀高枝,這個自私自利的丫頭當真以為人人都與她一樣心術不正、愛慕虛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偏又人蠢如豬嗎?
“李大娘、田大娘,麻煩你們倆走一趟杏花村,把這位楊家小姐送回去,就説咱們秦家廟小,裝不下她這尊大菩薩。”她對那兩個使婆子説。
“秦羅敷你不能趕我走,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做主!”回過神來的楊美環立即尖聲叫道。
“這個家輪不到我做主,難道還能輪到你做主?”秦羅敷冷笑的看向她。
“楊美環,你是不是忘了自個兒姓楊而不姓秦,這裏是我家,不是你家。”
“這裏是我姑母的家!”
“姑母?你眼中還有我娘這個姑母嗎?”秦羅敷冷笑,嘲諷道:“我以為你眼中只看到貴人,只看到榮華富貴,只看到那高高的枝頭想飛上去當鳳凰,只可惜你連只雞都不是,雞至少還有雙翅膀能拍幾下,而你就是那井底之蛙,只會以管窺天、自以為是,竟然還妄想當鳳凰,實在是可笑至極。”
“秦羅敷!”楊美環氣得尖聲大叫“你才是自以為是的井底之蛙!我告訴你,即便你把我趕走了,貴人也看不上你這個滿山遍野到處亂跑,沒教養的野女人、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的,我等着看!”
“那就回你家去等吧。”説完,秦羅敷也不想再與她多説,直接看向那兩個還。
呆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婆子,喝令道:“兩位大娘還站在那裏做什麼?還不快點把她給我拉出去,送回杏花村!”
“是,小姐。”兩個婆子渾身一震,立即應聲答道,同時動手捉住楊美環將她往門外帶去。
“你們這兩個狗奴才膽敢這樣對我,放手,我叫你們放手聽見沒有?”楊美環用力的掙扎,一邊掙扎一邊尖聲吼叫着“秦羅敷,你敢這樣對我,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泵母,姑母,你快點醒過來阻止她啊,我不要走,我不離開,姑母!”隨着她被架離開大廳,秦家也終於恢復平的寧靜,這時,一聲嘆息突然從昏厥的楊氏口中傳了出來。
“娘?”秦羅敷驚喜的轉頭看向母親“娘,您是不是清醒過來了?您聽得見女兒説話嗎?娘?”楊氏緩緩地睜開眼睛,眼中淚光盈盈,她歉疚的看着女兒,啞聲開口道:“敷兒,是娘錯了,娘應該要聽你的話的,娘對不起你。”竟讓女兒遭受到那種言語的污辱。
“娘説什麼呢,別説這個了。”秦羅敷迅速搖頭道“您現在覺得怎麼樣?身子有哪兒不舒服的,頭會不會暈,手腳會不會麻,您動一下手和腳給女兒看看好嗎?還有頸子,小心點,慢慢來。”看女兒一臉嚴肅又小心翼翼的神情,楊氏剛被侄女傷痛的心瞬間便得到了救贖。因為那個不懂事又傷人心的女孩並不是她女兒,眼前這個懂事、貼心又聰明漂亮的女孩才是她家的姑娘,是讓她覺得驕傲又讓人羨慕卻求之不得的女兒,有這樣一個乖巧懂事又聰慧的女兒,她還有什麼好傷心難過的呢?
伸手抹去眼角的淚水,她對女兒微笑着搖頭道:“娘沒事。”説完又照着女兒剛剛所説的,動了動手腳以安撫女兒的擔憂。
見母親好像真的沒事,臉也不若剛才那般蒼白,秦羅敷這才稍稍地鬆了一口氣,柔聲勸母親道:“娘,女兒早與您説過表妹的子天生涼薄、自私自利,您又何需與這樣的人生氣呢?為這種人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多划不來。”
“雖然聽你説過,但娘始終不信那孩子會這麼的自私涼薄。”楊氏輕聲嘆道,一頓後又道:“娘一直自認為待她極好,雖比不上你們姊弟二人,也相差不了多少,但是她怎會這樣子呢,沒有娘也就罷了,竟然説娘卑鄙自私…”
“娘可曾聽過這麼一句話,升米恩,鬥米仇。”秦羅敷對母親説。
“它的意思就是你在別人危難時給人很小的恩惠,別人會你一輩子。但是一旦你繼續施恩惠下去,讓對方習以為常,甚至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之後,只要你有一次沒有滿足對方所希望的,他便會記恨你一輩子。”一頓後,她又道:“楊美環——不,應該説除了外婆以外的所有楊家人都是同類人,他們對於爹孃的資助與援手,第一次或許還會心存謝,第二次以後就只會怨恨爹孃既然有能力幫助他們,為何不一勞永逸的給他們足夠的錢財,讓他們買地建屋,甚至接他們到鎮裏來住,過着家裏有奴僕侍候的生活。”説完,秦羅敷以一臉肯定的表情看着母親,説:“娘,如果女兒猜的沒錯,楊家那些人應該曾與您提過這類的要求吧?”楊氏頓時無言以對,因為女兒猜對了,不管是她的哥哥嫂嫂、弟弟弟媳,甚至是那幾個侄兒都曾間接或直接的向她透,想搬到秀清鎮居住的想法。
然而,靠着祖傳薄田勉強只足夠一家人温飽的他們,哪有餘錢搬到鎮子裏生活?那些人打的還不是要他們秦家出錢出力的主意,見她佯裝聽不懂而不予響應之後,一個個就開始對她冷嘲熱諷、陰陽怪氣的説話。
升米恩,鬥米仇。果然如此嗎?
楊氏忍不住苦笑了起來,並開口對女兒保證道:“以後娘不會再這樣了。”升米恩,鬥米仇,她該引以為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