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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合該這病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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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夫人道:“別是喜罷?”正説着,外頭人回道:“大老爺,二老爺並一家子的爺們都來了,在廳上呢。”賈珍臉上正不自在,忙趁機出去了。尤氏方繼道:“前陣子大夫也有説是喜的,但這兩馮紫英薦了他從學過的一個先生,據説醫道很好,瞧了又説不是喜,竟是很大的一個症候。

開了方子,吃了一劑藥,今頭眩的略好些,別的卻仍不怎麼見效。”鳳姐兒聽了,眼圈便紅了起來,寶玉更是心如刀割心急焚,巴不得能立即過去瞧瞧。

正説話間,賈蓉進來,到邢夫人、王夫人、鳳姐兒跟前請了安。鳳姐兒便捉住了問:“蓉哥兒,你且站住,你媳婦到底是怎麼着?”孰料賈蓉皺皺眉頭,只應道:“不好就是!嬸子回頭瞧瞧去就知了。”言罷逕自出去了。寶玉見了,心裏既納悶又生氣,不免更為可卿擔憂:“卿卿身子不好,他卻怎麼如此不耐煩?”説是賈敬的壽辰,卻因他一味好道,只愛燒丹鍊汞,在城外的道觀裏不肯回來,説是:“我是清靜慣了的,可不願意往你們那是非場中鬧去。”因此今之慶不過是個虛應的景,擺幾桌筵席,看幾折戲,大家湊合着熱鬧,卻沒個主角的。

午飯之時,寶玉如坐針氈,不住暗地裏催促鳳姐。鳳姐挨不住他鬧,飯畢匆匆漱口淨手,就回太太們:“我先去瞧瞧蓉哥兒媳婦。”帶了寶玉,喚賈蓉帶着往可卿這邊來。進了房門,三人放輕腳步,悄悄走到牀邊,可卿在帳裏望見,便掙扎起,鳳姐趕忙上前扶住,握其手驚歎道:“我的,怎麼幾不見,就瘦成這模樣了!”寶玉凝目望去,只見玉人神形憔悴面蒼白,心中頓時一陣大痛,眼淚險些掉將下來,若非賈蓉在旁,早奔上前百般憐惜了。

可卿仍半支起身,靠枕斜卧,強笑道:“這都是我沒福,這樣人家,公公婆婆當自己女兒似的待,嬸孃的侄兒雖説年輕,卻也是他敬我,我敬他,從來沒有紅過臉兒。

就是一家子的長輩同輩之中,除了嬸子倒不用説了,別人也從無不疼我的,也無不和我好的。

這如今得了這個病,把我那要強的心一分也沒了。公婆跟前未得孝順一天,就是嬸孃這樣疼我,我就有十分孝順的心,如今也不能夠了…我自想着,未必熬的過年去呢。”賈蓉聽得臉上陣青陣白,忽朝瑞珠喝道:“還不快去倒茶!嬸子和二叔在上房還未喝茶呢。”寶玉正怔怔地望着牆上的《海棠睡圖》與那副秦太虛的“寒鎖夢因冷,芳氣籠人是酒香”對聯,不覺想起在這屋裏的香榻上夢遊“太虛幻境”的事來,再憶及那醉碧軒的銷魂、翠石屏裏小木屋中的纏綿,不神傷,聽她説了這些話,更如萬箭攢心,眼淚不知不覺就了下來。

可卿眼角睨見,心裏一陣酸楚,目中也發澀起來,趕忙垂下頭去,悄悄嘆息了一下。鳳姐知曉這對冤家的荒唐秘事,生怕賈蓉瞧出端倪,忙道:“寶兄弟,你忒婆婆媽媽的了。

她病人不過是這麼説説,哪裏就到得這步田地了?況且能多大年紀的人,略病一病兒就這麼想那麼想的,還不是自己倒給自己添病兒麼?”寶玉忙拭了眼淚,朝可卿強笑了笑,卻見玉人只是怔怔地望着被子,始終不望自己這邊一眼,偏他素又毫無自信,心裏漸漸灰了,失魂落魄地思道:“我又算得了什麼?在她心目中,一直不過是個局外人罷了…”賈蓉也乾巴巴地勸了兩句:“她這病也不用別的,只是吃得些飲食就不怕了。”屋中一時靜得瘮人。

鳳姐又對寶玉道:“好了,人也看到了,沒什麼大礙的,太太適才叫你快些過去呢,別隻在這裏待著,倒招得媳婦也心裏不好。”寶玉哪捨得離開,但聽她這麼一説,又怕自個留在這,還真惹可卿心裏不快了,不大為猶豫。鳳姐朝賈蓉使了個眼,説道:“園子裏的戲就快開始了,你先同你寶叔過去罷,我再略坐一會兒。”賈蓉在可卿跟前待得大不自在,聞言趁機開溜,拉了寶玉便往門外去。可卿心頭一顫,急忙抬首朝寶玉望去,手在被裏悄悄輕撫自己的肚子,心中悲苦煎地輕喚道:“好孩兒,快看看你的父親,快記住你爹爹的模樣,今次之後,我們多半再見不着他了…”寶玉到了門口,戀戀不捨地回了下頭,不想正碰上可卿這深深地一瞥,心頭驀地劇震,剎那間神魄俱銷。

自他入房以來,始終不見可卿看自己一下,不覺心灰如槁,但就這如煙如霧如怨如訴的一眼,驟令得他神大振:“卿卿是在乎我的!卿卿心裏邊定是有我的!”當下幾乎不顧一切奔回牀前去。賈蓉卻急着離開,只一味拉他出去,道:“寶叔走吧,我們在這,她們倒説不了知心話哩。”寶玉這才省醒過來,可卿畢竟是此人的媳婦,千般不甘萬般無奈下,只得將那銷魂蝕魄的眼神深藏於心,行屍走般隨他去了。待他們兩個走後,鳳姐兒又勸解了可卿一番,説了許多衷腸話兒,忽然壓聲笑道:“知道麼?

那人對你可真牽腸掛肚的,昨兒怕你不肯見他,還特跑去央我帶他過來呢,你也是的,居然不跟他説一句什麼,唉…依他那子,回去又得如痴如魔了。”可卿心中悽苦,只強忍着不讓自個掉下淚來,黯然許久。

終於輕嘆道:“好嬸嬸,你若疼我,這段孽緣就莫再提它了…如今只餘一樁心願,非得告訴嬸子,別人曉得亦未必中用。”鳳姐聽了她的口氣,心中隱不祥,強笑道:“有何心願?你只管與我説便是。”可卿道:“嬸嬸,你是個脂粉隊裏的英雄,連那些束帶頂冠的男子也不能及你,常言道‘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

如今我們家赫赫揚揚,已將百載,一倘或樂極悲生,若應了那句‘樹倒猢猻散’的俗語,豈不虛稱了一世的詩書舊族了!”鳳姐聽了此言,不由心生敬畏,又覺她話裏有話,點頭道:“這話慮的極是,但有何法可以永保無虞?”可卿冷笑道:“嬸子好痴也,否極泰來,榮辱自古週而復始,豈是人力能可保全的,但如能於榮時籌畫下將來衰時的世業,到時或可免遭萬劫不復。”鳳姐疑惑道:“難道我們府中有甚不妥?”可卿只道:“這個嬸嬸不必知道,眼下若能行妥兩件事即可,第一,目今祖塋雖四時祭祀,只是無一定的錢糧。

第二,家塾雖立,但無一定的供給。依我想來,如今盛時固不缺祭祀供給,但將來敗落之時,此二項有何出處?莫若依我之見,趁今富貴,將祖塋附近多置田莊房舍地畝,以備祭祀供給之費皆出自此處,將家塾亦設於此。

合同族中長幼,大家定了則例,後按房掌管這一年的地畝、錢糧、祭祀、供給之事,如此周,又無爭競,亦不有典賣諸弊,便是將來有了罪,凡物可入官,這祭祀產業卻是不入的,倘真敗落下來,子孫回家讀書務農,也可有條退路。”鳳姐更是驚疑不定,追問道:“什麼罪不罪的!到底出了什麼事,令你竟出此言?”可卿幽幽一嘆:“要知即使烈火烹油、鮮花着錦之盛,也不過是瞬間的繁華,嬸嬸只消記得我的話,如信得過我,便依言去做,免得他生悔。”兩人説話間,尤氏打發人請了兩三遍,可卿不想再多説,遂道:“嬸子你去吧,我有點乏了。”鳳姐兒見她邊説邊,雖然滿腹狐疑,亦不忍累着她,於是道:“你好生養着罷,我回頭再來看你,合該你這病要好,所以前幾就有人薦了個好大夫來,再也不用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