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冥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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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菩薩微笑着:“既然天尊心意已定,那就看地藏王菩薩如何了。”元始天尊忽然極認真地看了他一眼。搖頭苦笑道:“為何你們父子之間,殺來殺去的,似乎毫不動情?”觀音菩薩看着正以極快的速度消失的光線,面容慈祥而寧靜。
“阿彌陀佛此時在何處?”
“他雖然殺不得我,但我用盡全力也留不下他來。”
“可是易天行已經死了。”
“不錯,所以彌勒便要生了。”觀音菩薩微笑着,面上的肌膚卻開始變黑。一股死敗的灰慢慢侵蝕着他地全身,阿彌陀佛無量光真正的傷害,開始顯出恐怖地威力。菩薩卻似乎並不在意,仍然想保持那寧靜的笑容,只是眉卻緩緩飄落,連眉心那粒紅痣都多了些細微的黑點,逐漸腐爛。
“我終究不是佛的對手。”菩薩對這場似乎一觸即分的戰爭做出了定論。
元始天尊微笑着説道:“既然童子陰魂已入冥間,後面的事情就不是我們所能掌控的了,我送你回普陀養傷吧。”這位道家地至尊人物。知道先前那些光,那些手,乃是佛土有史以來最震駭的一個事件。觀音菩薩與阿彌陀佛之間的戰爭,戰爭的結果是觀音菩薩受了不可逆轉的損傷,而阿彌陀佛的光,也淡了許多。阿彌陀佛應是覺到了自己的存在,又擔心地府的局勢,所以離開。
天尊卻只是淡然看着,畢竟他的身份在那裏。而且他還有些疑惑深深地藏在心底,身邊這位往了數千年地友人,難道真的只有剛才那次出手中顯示出來的那種實力嗎?
“為什麼一定要留下易天行地身?甚至不惜與阿彌陀佛正式攤牌。”
“如果…”觀音菩薩淡淡回答道:“我説的只是如果,如果那猴兒出來了,我總得把他徒兒的屍體還給他。”
“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冥間的戰爭還在繼續,因為觀音菩薩法會而暫停地天界戰爭,在今易天行離開普陀山之後,又猛烈而無趣地開始,不知有多少天神天將天兵因為殺孽而墮入冥間,永世不得超生。
冥間聚着五百年來人間應轉世之陰魂,不知有多少億生靈,所以加了這數十萬天兵生靈,也不覺得如何擁擠,但卻增添了不少熱鬧,正所謂“此去泉台集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真武的北極叛兵,在降入冥間之後,在神識未散之前,依然聚在了首領的麾下,而凌霄寶殿的死兵,也自然依着天界的局勢,加入了另一個陣營。
如今地府的局勢並不複雜,地藏王菩薩與真武一在天,一在地,都是在行着揭竿而起的事業。真武反的是天庭,而地藏王菩薩反的卻是當今佛土的當家人,西方淨土…地藏王菩薩領着冥間億鬼,想生生殺出一條通道,直接通往人間,而西方淨土卻領着無數強者,堵在了那些白骨鬼軍的前方。
冥間羣鬼的數目自然要佔絕對的上風,但天庭往冥間增兵,加上西方淨土之百餘年間,不斷地將淨土裏的強者送入冥間,所以實力還是要以西方淨土與天庭那邊為勝,在七十幾年前,一次戰役之後,冥間羣鬼大敗。天庭的那打神鞭,竟直直離冥間羣鬼神所繫地白骨塔只有十幾公里的距離了。
好在二郎神來了!這位殺神以一己之力,與天庭、淨土諸多強者抗衡至今。
所以,在莽莽黑原的冥間大地上。只有一條戰線,一條敵我分明的戰線。那條線是雪白地,是由雙方死靈的身軀骨粉所構成,連綿戰爭,在那條線上不知打散了多少陰魂,壓碎了多少白骨,厚厚的染着死灰的白骨頭被砍碎,壓爛,踩入黑土之中,旋又被翻起。時久了,竟將那條線上厚達數十米的泥土也都染成了淺白。
森森然的白。雙方便是僵持在這白線兩側,無法進,亦不想退。…今白線之上與往常一樣也有戰鬥。延綿數千公里的戰線之上,真武送下地府的冥兵,正與白線那側的天兵們在空中廝殺着,紛紛揚揚從高空墮下,砸的地面寬約四公里地白土地上一片骨粉。直似柳絮惹風礙眼急。
在地府冥後的後方,一朵烏雲正緩緩飄浮着,烏雲之上,冥間除了黑白之外,唯一地一抹亮,正盤膝坐着,淡鵝黃的戰袍賦予了那人一絲貴氣,盤龍襪飛鳳帽上,卻隱隱有些黑光。帶着一絲墮落的氣息,他足上穿着的那雙縷金靴底,卻是一團死息繚繞。上有骨粉點點,更有淨土羅漢靈血,絕殺之氣油然而升。
在天兵的後方,卻是無數朵白雲,雲上戰着天庭的仙將還有淨土方的羅漢菩薩,無數道眼光,都盯着那朵烏雲。
白雲地後方,忽然一道閃電劈過,隱隱可見一道如龍般的鞭影劃破這方死氣沉沉的土地。
二郎神緩緩睜開雙眼,眉間那道如柳葉般的天目猛睜,一道亮光閃過,手中三尖兩刃槍手而出,化為一道黑光,從越過白線的一位羅漢間穿過,然後沿着詭異的軌跡回到他的手中。
未曾出手,便已殺一人,這槍行走的軌跡太過詭異,所以遠方那道如龍般的鞭影忽嘯着劈下時,也只劈中了一絲殘影,鞭影落下,不分敵我竟是生生震碎了數萬名天兵冥兵靈體,鞭中挾着地毀天弒神的威力,竟讓那些白雲之上的仙人羅漢們也有些心神盪,險些落下雲頭。
“打神鞭。”二郎神坐在烏雲之上,打了個呵欠,俊美至極地面容上忽然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我不願做神仙,你又如何打得着我?”
…
因為真武起事往冥間送了許多兵士,所以冥間那些毫無戰鬥力的羣鬼白骨腐屍們,終於離那道恐怖的白線遠了一些。雖然億萬道無情無識卻依然狂熱的目光,依然直直地望向天庭淨土戰線之後那記由天而降的白光,但卻被地藏王菩薩仁慈地留在了暫時安全的地域。
這是一座大黑山,黑山極陡峭極高,山頂隱約可見聖潔無比的一個白的塔。
大黑山下方圓約有數百公里,無數的白骨腐屍遊魂正擠在這裏,等待着冥間的勝利,等待着前往遠處天光的一據地藏王菩薩説,那記天光處,乃是無上慈悲如來佛祖留給冥間羣鬼的安息之道,是擺幽居冥間不得出悽苦景況的唯一通道。
所以大家安靜着,白骨在風中一動不動,縱使被風吹落了筷子一樣的指骨,也沒有驚歎。腐屍也不動不動,臉上的黑污血緩緩滴到自己千瘡百孔的腳下,大家的臉上都充滿着安祥,看着極遠處那道白線,看着那道白上的法寶仙光,看着那柄穿神弒佛的黑光槍,安靜地等待着。
只有遊魂無法安靜,這些遊魂們死的太乾淨,連自己在人間的一絲物質存留都無法帶入冥間,所以他們本不可能安靜地站在一處不動,只好如同風中落葉一般,在羣鬼陣的高空上飄來飄去,有時這些遊魂也往下落去,從白骨兄弟的肋骨間穿過,從腐屍哥們兒爛成大孔的眼眶裏穿進,與他們打着並不親熱的招呼。白骨腐屍都是後輩,不知道這場戰爭還要持續幾千年,所以才有心思傻站着等。
遊魂們已經看了幾百年了,雖然心中對於光明處的天生嚮往並不稍減,但腦中對於人間的記憶卻是漸漸消褪,所以那份狂熱要淡上許多,所以還有心思玩耍。
在大黑山上,便有九十幾萬個遊魂正在穿梭着,偶爾談兩句,更多的時候便是在冥風中飛行。飛行,是他們在冥間唯一能有的樂趣,曾經有幾個膽大的遊魂吃過飛到白線的那邊,反正他們已經沒有物質依存,天兵的武器對他們的傷害也太小,這才敢過去取笑對方。
不料後來,淨土來了許多和尚,幾聲咒一念,那幾個膽大的遊魂便散了大半。所以如今遊魂們只敢在大黑山下游蕩飛舞,像滿天的黑蝴蝶,但更像恐怖片裏的咒怨戾氣。
只有一個遊魂安靜着。
這個遊魂坐在大黑山下的一塊岩石上,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模糊地似乎隨時會消失的部線條,與岩石的表面若即若離,並沒有真正坐上。
遊魂看不出來別,但像這個遊魂這般沒有長長頭髮的,似乎也很少見。他右手輕輕撫摸着身旁的一架貓骨,淡淡的手指從貓骨的縫隙裏穿進穿出,像個貴婦人一般。
在他的四周,空出了足有一個足球場大小的空地來,空地外那些白骨腐屍有些畏怯地子着這個與眾不同的傢伙。
遊魂幽淡的手指動了動,像是在給骨貓撓癢,不知為何,那隻死去不知多少年的貓似乎能覺到遊魂的動作,張開了只剩下牙齒的嘴,對着空中張了張,似乎在很愜意地叫喚。
這個遊魂已經沉默了許多天了,忽然開口咕噥道:“冬白啊,你又癢了嗎?”這句話一出口,遊魂便似乎醒了過來,嘴裏的話語再也止不住了。…光頭遊魂忽然抬頭望向大黑山上的那座白塔,微微偏着頭,顯得十分苦惱:“為什麼覺得小白這個名字有點兒耳?”
“耳?耳是什麼?”遊魂下意識裏將手伸到自己的耳朵處,但他是遊魂,能保有四肢的形狀已經難得,哪裏還能摸得着耳朵。
“!我耳朵到哪裏去了?”
“噫?我?我的耳朵?我是什麼意思?”
“又是什麼樣的行為?”
“什麼是我?”
“我是誰?”
“那兒的人為什麼要打架?為什麼我知道他們是在打架?旁邊那些骨頭架子為什麼要這麼看着我?”遊魂警惕地掃視了四周一眼,活着的時候他就是個表面憨厚,實際上有些陰險的傢伙,此時便成了無知無識無情的遊魂後,這一點本能卻沒有忘記“這裏是什麼地方?我是怎麼來的?為什麼被我摸的這隻貓…等等,為什麼這個小骨頭架子叫貓?”
“我好象對於狗要悉一些。”遊魂很鄭重地點點頭“雖然現在的我還不是很清楚狗應該長什麼樣子。”
…
冥間的戰鬥持續着,大黑山下的羣鬼等待繼續着,空中的遊魂飛舞着,坐在石頭上撫摸小貓的遊魂還在繼續思考。這一思考就不知道思考了多久,雖然很多隻有人間存在的事物,因為缺少參照目標,而沒有在他的意識裏形成完整的概念,但他總算成功地掌握了一些意識領域裏的東西。
山中不知歲月,冥間亦不知歲月,遊魂就這樣孤獨地思考着。忽然有一天,他想起了一句詩來:“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遊魂嘆了口氣,從石上站起,很悲哀地説道:“九州分家了…原來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