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墓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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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如生離死別一般。
想到此處,易天行微悲哀,但知道此時不是悲哀的時候,微微皺眉想了想:“若大勢至菩薩找上葉相怎麼辦?”若普賢菩薩去了,大勢至菩薩針對的目標自然是身邊這位正緩緩從千年之夢裏醒過來的文殊菩薩。
普賢菩薩眼光柔潤望着葉相僧,道:“每個生靈都有自己的劫數,菩薩雖然號稱了六輪循環,其實不然,有些劫數,該來的時候自然會來。”葉相僧微一合什,表示明白。
易天行又想了想道:“我呢?想來大勢至菩薩總有一天會找上我的。”普賢菩薩呵呵笑道:“君為螻蟻,他為大象。”易天行也極快意地笑了:“看來目前的俺還不足以讓他們警惕,這是好事,這是好事。”縱使風雪撲面而來灌入他的口裏,也不能阻止他快樂的笑聲在雪峯之頂回蕩。
確實是好事,看來自己的前世沒啥名氣,也不見得全然是壞事。
他又問道:“二位菩薩下凡尋找佛祖,一位被打散後重墮輪迴,一位重傷後幽居藏原,想來還有些其他的菩薩羅漢曾經下界,道門那邊也做了些類似大勢至菩薩的事情。”他知道時間不多,所以抓緊問道:“我曾經想過要藉此找出事情源,但是周遊中原諸大寺廟,卻未發現一絲佛殘留,此事太過怪異,請菩薩指點,那些羅漢們又是去了何處?即便身被毀,但佛不死不息,總不能帶入地府。”普賢菩薩下界的早,又不曾用神識探過世間,所以還是頭一次聽説此事,不由戚容漸起:“想不到還有這多位也受了苦厄。”他緩緩抬起枯樹般的右手,很困難地勉強屈起食指。
一會兒之後,他緩緩説道:“原來人間還另有人物,想不到身也能成佛。”綻即角扯動一下,表示微笑:“只是這法子未免有些…”忽然住了嘴。
菩薩不肯明説,易天行自然也不好追問。
“待我回省城之後,我會去問師傅他老人家,他和佛祖在果園裏到底説了些什麼。”易天行知道分離的時刻即將到了,誠懇説着,意圖讓普賢菩薩有些安。
普賢菩薩嘎聲一笑道:“那老猴渾天而生,縱使大勢至菩薩見着他,只怕也會頭痛,真是有些期盼,看看大聖得樊籠,重入天界,那西天淨土又會鬧成什麼模樣,可還會依舊清淨。”到此時,被迫幽居五百年的普賢菩薩終於出了一絲怨意。
怨意一出,峯頂雪勢驟然一大,寒氣更甚,陰寒至極宛若鬼界冷淵。
普賢菩薩微微閉目,嘆道:“心生戾氣,漸墮。”又搖搖頭:“果然是該去了。”菩薩緩緩解開自己的白衣,出裏瘦弱的身子--枯瘦可怕的雙手,扭曲如斷木般的下體,再加了腹間那個猙獰可怕的大,再配上身上遍佈的見骨傷痕,看上去確實十分恐怖。
“放在旁邊。”普賢菩薩用自己的枯手很不靈活地將自己的白衣疊整齊,輕輕撫了兩下,然後遞給易天行。
易天行接過他的白衣,默然不語。
普薩**的身體在寒冷的積雪上盤腿坐着,滿是缺損的身子與雪粒接觸着,發着輕微的響聲。
雪沒有一絲融化,似乎菩薩的身體比這雪更加寒冷。
“易天行,謝謝。”普賢菩薩滿含深意地看了易天行一眼,雙手合什。
枯瘦焦灼的雙手合什在前,很是難看。
但易天行卻覺得這合什的雙手像是冬裏的臘梅枝,風微顫,十分美麗,有一種藴含着堅強的美麗。…他咬咬牙,雙膝跪在雪地裏,對着菩薩磕了個頭,喃喃道:“這是大罪業啊。”坐禪三味經疾去,體內的菩提子大發光明,驟然化為火輪,噴出無限天火。
普賢菩薩滿是傷痕的臉漸顯安樂之,那雙枯微微翕動,輕聲道:“不是大罪業,是大功德。”天火能融一應世間物,自易天行的雙掌間疾奔而出,紅極卻無赤豔之媚,反自漸趨白熾,顏融融純正。
兩道極高温的熾白天火苗,如同兩道火龍捲向普賢菩薩瘦弱變形的身。
葉相僧輕聲唸經,低頭不語。
易天行閉眼,不忍目睹。
火苗與菩薩的身一觸,卻沒有絲毫焦灼的味道傳出…天火的温度太高,驟然間將與火苗接觸的身部分化為一道青煙。
青煙之中,驟發光芒。
光芒一片,令人心生安樂,易天行緩緩睜開雙眼,只見雪峯之頂,籠着一層佛光。
佛光之中,隱有菩薩寶像現出。
普賢菩薩渙滅之際現出寶像,左蓮右劍,身後白象跟隨,縹緲虛影,似乎隨時便會隨風而去。…—菩薩寶像一臉莊嚴,柔微啓,對着葉相僧説道:“那年你問我:世間有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如何處之乎?”葉相坐於雪地之上,柔聲道:“菩薩當時説道,只要忍他、讓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這是唐貞觀年間,文殊菩薩與普賢菩薩化身寒山“得大師,在中台州相鄰而居,此段對話,在人間傳甚廣。
普賢菩薩朗聲大笑道:“度人易,度己難,我能忍能讓能避能由能耐,卻不能敬,如今過去數百年,卻看不到他如何,你代我看下去。”話音落處,菩薩寶像無由而散。
在這落英漸寒的雪峯頂上,在這冷酷的蒼穹之下,化作無數光點,輕輕揚揚地灑向這片土地。
空中峯頂一片寂寥。
菩薩不在這個人間了。
只留下易天行身旁那件疊的整整齊齊的白衣。
易天行對着空曠的雪峯下叩了一個頭。
“於浩歌狂熱之際中寒,於天上看見深淵,於一切眼中看見無所有,於無所希望中得救。”
…
—最後這幾句是魯迅墓碣文裏的,當年林語堂曾稱魯迅為白象。
寫到這兒,忽然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