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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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進郎中,謝病歸。久之,起故官。康丕揚輩以妖書陷郭正域,玉立獨左右之。會有言醫人沈令譽實為妖書者,搜其篋,得玉立與吏部郎中王士騏書,中及其起官事。帝方下吏部按問,而玉立遽疏辨。帝怒,褫其官。
玉立倜儻好事。海內建言廢錮諸臣,鹹以東林為歸。玉立與通聲氣,東林名益盛。而攻東林者,率謂玉立遙制朝權,以是詬病東林。玉立居家久之,數被推薦。三十七年,稍起光祿丞,辭不赴。言者猶齮齕不已,御史馬孟禎抗章直之,帝皆不省。又三年,以光祿少卿召,終不出。天啓初,錄先朝罪譴諸臣,玉立已前卒,贈尚寶卿。
李樸,字繼白,朝邑人。萬曆二十九年進士。由彰德推官入為户部主事。四十年夏,樸以朝多朋黨,清廢錮,疏請破黨,錄遺賢,因為顧憲成、于玉立、李三才、孫丕揚辨謗,而薦呂坤、姜士昌、鄒元標、趙南星。帝不聽。明年,再遷郎中。齊、楚、浙三黨勢盛,稍持議論者,羣噪逐之。主事沈正宗、賀烺皆與相拄,坐貶官。樸戇,積憤不平。其年十二月,上疏曰:朝廷設言官,假之權勢,本責以糾正諸司,舉刺非法,非其結黨逞威,挾制百僚,排斥端人正士也。今乃深結戚畹近坐,威制大僚;事請寄,廣納賂遺;褻衣小車,遨遊市肆,狎比娼優;或就飲商賈之家,連山人之室。身則鬼蜮,反誣他人。此蓋明欺至尊不覽章奏,大臣柔弱無為,故猖狂恣肆,至於此極。臣謂此輩皆可斬也。
孫瑋、湯兆京、李邦華、孫居相、周起元各爭職掌,則羣攻之。今或去或罰,惟存一居相,猶謂之黨。夫居相一人耳,何能為?彼浙江則姚宗文、劉廷元輩,湖廣則官應震、吳亮嗣、黃彥士輩,山東則亓詩教、周永輩,四川則田一甲輩,百人合為一心,以擠排善類,而趙興邦輩附麗之。陛下試思居相一人敵宗文輩百人,孰為有黨耶?乃攻東林者,今指為亂政,明目為擅權,不知東林居何官?何柄?在朝列言路者,反謂無權,而林下投閒杜門樂道者,反謂有權,此不可欺三尺豎子,而乃以欺陛下哉!至若黃克纘贓私鉅萬,已敗猶見留;顧憲成清風百代,已死猶被論;而封疆坐死如陳用賓,科場作如韓敬,趨時鬻爵如趙煥,殺人媚人如熊廷弼,猶為之營護,為之稱冤。國典安在哉!
望俯察臣言,立賜威斷,先斬臣以謝諸,然後斬諸以謝天下,宗社幸甚。
疏奏,台諫皆大恨。宗文等及其黨力詆,並侵居相,而一甲且羅織其贓私。帝雅不喜言官,得樸疏,心善之。會大學士葉向高、方從哲亦謂樸言過當,乃下部院議罰。而樸再疏發亮嗣、應震、彥士、一甲贓私,及宗文、廷元庇韓敬、興邦媚趙煥狀,且言:“詩教為羣兇盟主,實社稷巨蠹,陛下尤不可不察。”帝為下詔切責言官,略如樸指。黨人益怒,排擊無虛。侍郎李汝華亦以屬吏出位妄言劾樸。部院議鐫樸三級,調外任,帝持不下。至明年四月,吏部奉詔起廢,樸名預焉。於是黨人益譁,再起攻樸,並及文選郎郭存謙。存謙引罪,攻者猶未已。樸益憤,復陳浙人空國之由,追咎沈一貫,詆宗文及一鷺甚力,以兩人皆浙產也。頃之,又再疏劾宗文、一鷺及其黨董定策等。帝皆置不問。其年六月,始用閣臣言,下部院疏,謫樸州同知。自後黨人益用事,遂以京察落其職。
天啓初,起用,歷官參議。卒,贈太僕少卿。魏忠賢竊柄,御史安伸追論,詔奪其贈。崇禎初,復焉。
夏嘉遇,字正甫,松江華亭人。萬曆三十八年進士。授保定推官。
四十五年,用治行徵。當擢諫職,先注禮部主事。帝久倦勤,方從哲獨柄國。碌碌充位,中外章奏悉留中。惟言路一攻,則其人自去,不待詔旨。台諫之勢,積重不返,有齊、楚、浙三方鼎峙之名。齊則給事中亓詩教、周永,御史韓浚。楚則給事中官應震、吳亮嗣。浙則給事中姚宗文、御史劉廷元。而湯賓尹輩陰為之主。其黨給事中趙興邦、張延登、徐紹吉、商周祚,御史駱駸曾、過庭訓、房壯麗、牟志夔、唐世濟、金汝諧、彭宗孟、田生金、李徵儀、董元儒、李嵩輩,與相倡和,務以攻東林排異己為事。其時考選久稽,屢趣不下,言路無幾人,盤踞益堅。後進當入為台諫者,必鈎致門下,以為羽翼,當事大臣莫敢攖其鋒。
詩教者,從哲門生,而吏部尚書趙煥鄉人也。煥耄昏,兩人一聽詩教。詩教把持朝局,為諸黨人魁。武進鄒之麟者,浙人黨也。先坐事謫上林典簿,至是為工部主事,附詩教、浚。求吏部不得,大恨,反攻之,並詆從哲。詩教怒,煥為黜之麟。時嘉遇及工部主事鍾惺、中書舍人尹嘉賓、行人魏光國皆以才名,當列言職。詩教輩以與之麟善,抑之,俾不與考選。以故嘉遇不能無怨。
四十七年三月,遼東敗書聞,嘉遇遂抗疏言:“遼左三路喪師,雖緣楊鎬失策,揆厥所由,則以縱貸李維翰故。夫維翰喪師辱國,罪不容誅,乃僅令回籍聽勘。誰司票擬?則閣臣方從哲也;誰司糾駁?則兵科趙興邦也。參貂白鏹,賂遺繹絡,國典邊防,因之大壞。惟陛下立斷。”疏入,未報。從哲力辨,嘉遇再疏劾之,並及詩教。於是詩教、興邦及亮嗣、延登、壯麗輩章力攻。詩教謂嘉遇不得考選,故挾私狂逞。嘉遇言:“詩教於從哲,一心擁戴,相倚為。凡枚卜、考選諸大政,百方撓阻,專務壅蔽,遏絕主聰。遂致綱紀不張,戎馬馳突,臣竊痛之。今內治盡壞,縱議兵食、談戰守,究何益於事?故臣為國擊,冀除禍本,雖死不避,尚區區計升沉得喪哉!”時興邦以右給事中掌兵科。先有旨,俟遼東底寧,從優敍錄。至是以嘉遇連劾,吏部遂立擢為太常少卿。嘉遇益憤,疏言:“四路奏功,興邦必將預其賞。則今事敗,興邦安得逃其罰?且不罰已矣,反從而超陟之。是臣彈章適為薦剡,國家有如是法紀哉!”疏奏,諸御史複合詞攻嘉遇。嘉遇復疏言:“古人有云,見無禮於君者逐之,如鷹鸇之逐鳥雀也。詩教、興邦謂臣不得台諫而怒。夫爵位名秩,之天子,人臣何敢幹?必如所言,是考選予奪,二臣實專之。此無禮於君者一。事寧優敍,非明旨乎?乃竟蔑而棄之。此無禮於君者二。魏光國疏論詩教,為通政沮格。夫要截實封者斬。自來臣不敢為,而詩教為之。此無禮於君者三。二每事請託,一以七事屬職方郎楊成喬。成喬不聽,遂逐之去。詩教以舊憾去其鄉知府,考功郎陳顯道不從,亦之去。夫吏、兵二部,天子所以馭天下也,而二敢侵越之。此無禮於君者四。有臣如此,臣義豈與俱生哉!”先是,三黨諸魁甚密,後齊與浙漸相貳。布衣汪文言者,素遊黃正賓、于玉立之門,習知黨人本末。後玉立遣之入都,益悉諸黨人所為,策之曰:“浙人者,主兵也,齊、楚則應兵。成功之後,主逐客矣,然柄素在客,未易逐,此可構也。”遂多方設奇間之,諸人果相疑。而鄒之麟既見惡齊黨,亦鬥其間。揚言齊人張鳳翔為文選,必以年例斥宗文、廷元。於是齊、浙之黨大離。及是嘉遇五疏力攻,詩教輩亦窘。而浙人唐世濟、董元儒遂助嘉遇排擊。自是亓、趙之勢頓衰,興邦竟不果遷,自引去。時論快焉。
光宗立,嘉遇乞改南部,就遷吏部員外郎。天啓中,趙南星秉銓,召為考功員外郎,改文選署選事。時左光斗、魏大中以嘉遇與之麟、韓敬同年相善,頗疑之。已,見嘉遇公廉,亦皆親善。及陳九疇劾謝應祥,語連嘉遇,鐫三級,調外,語具南星傳。未幾,黨人張訥誣劾南星,並及嘉遇,遂除名。尋鍛鍊光鬥、大中獄,誣嘉遇嘗行賄。逮訊論徒,憤恨發病卒。崇禎初,贈太常少卿。
贊曰:李植、江東之諸人,風節自許,矯首抗俗,意氣橫厲,抵排羣枉,跡不違乎正。而質之矜而不爭、羣而不黨之義,不能無疚心焉。
“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聖人所為致慨於末世之益衰也。
部分譯文李植,字汝培。父親承武,從大同移居江都,官至福建布政使。李植萬曆十五年(1587)中進士,選庶吉士,授職御史。十年冬,張居正死,馮保還在當道,其黨徒錦衣指揮同知徐爵居在中,閲覽奏章,起草詔書如舊。張居正的黨徒都依靠徐爵與馮保結,徐爵勢力更為囂張。可皇上素來怨恨張居正、馮保,還沒找到機會發作。御史江東之首先揭發徐爵的行,並且説兵部尚書梁夢龍與徐爵勾結,以得到吏部尚書之職,應該貶退。皇上將徐爵逮捕入獄,定為死罪,梁夢龍罷官。李植於是揭馮保十二大罪狀。皇上震怒,將馮保定罪。李植、江東之由此為皇帝信用。
第二年,李植巡按畿輔,請求放寬張居正時所制定的百官乘坐驛車的令,皇上聽從了。皇上接受禮部尚書徐學謨的意見,將在大峪山占卜壽宮。李植隨行勘查,認為這個地方不好。他想帶江東之上疏爭論,沒有結果。第二年,李植回到朝廷。當時御史羊可立也因為彈劾張居正被皇帝信用。三人更為要好,也與吳中行、趙用賢、沈思孝互相敬重。執掌朝政的正恨吳中行、趙用賢,而且心裏害怕李植三人得到皇上寵愛。正好爭論御史丁此呂一事和彈劾徐學謨占卜壽宮的不是,李植與申時行互相較勁,最終被貶。
當初,兵部員外郎嵇應科、山西提學副使陸檄、河南參政戴光啓做鄉試考官,為張居正的兒子嗣修、懋修、敬修謀私利。張居正死後,丁此呂揭發這件事。又説:“禮部侍郎何雒文代替嗣修、懋修寫殿試的對策,而侍郎高啓愚主持南京試考,竟然以‘舜亦以命禹’為題目,顯然是為了勸進。”大學士申時行、餘有丁、許國都是張嗣修的座主,説考官只據文章技藝,怎知道姓名,不應該以此定罪,請命令吏部檢查考官的評語,以定是去還是留。尚書楊巍建議將何雒文貶退,將嵇應科、陸檄調任,留任高啓愚、戴光啓,但是説丁此呂不顧旨意,陷害高啓愚。丁此呂被貶官。李植、江東之和同官楊四知、給事中王士等為丁此呂鳴不平,都上奏章彈劾楊巍,言語中侵犯到申時行。江東之上疏説:“申時行因為二子皆中進士,不高興丁此呂説科場中的事。楊巍雖然庇護張居正,實際上是諛媚申時行。”申時行、楊巍一同請求辭職。皇上想安留下申時行,召回丁此呂,讓倆人和解。餘有丁、許國説不貶丁此呂,無法安申時行、楊巍。許國反覆詆譭言官多事,指責吳中行、趙用賢結黨。吳中行、趙用賢上疏辯解請求解職,言語都觸怒到許國,趙用賢用詞更為嚴厲。許國避門不出。於是左都御史趙錦,副都御史石星,尚書王遴、潘季馴、楊兆,侍郎沈鯉、陸光祖、舒化、何起鳴、褚釒夫,大理卿温純及都給事中齊世臣、御史劉懷恕等,極力説申時行、許國、楊巍不應當離去。主事張正鳴,南京郎中汪應蛟,御史李廷彥、蔡時鼎、黃師顏等又極力攻擊請求留任三大臣之人的過失。吳中行也上疏説:“法律止向上説大臣的德政。近來沿襲請求留任張居正的遺風,輔臣辭職,羣起上奏請求留任,稱讚功德,聯章累牘。諂媚之極,特別可恥。祖宗二百餘年以來,沒有諫官因疏論事情被吏部彈劾罷官的,如果這樣,則會逐漸堵言路,此風不可長。”皇上竟然留任三大臣,如趙錦之意責備言官。後來,高啓愚終於為南京給事中劉一相彈劾離去,申時行也不能救他。
皇上特別追恨張居正,因為大臣暗中庇護他,唯獨李植、江東之、羊可立能揭發他的姦情,神宗想他們驟然顯貴,以暗示朝臣。劉一相又彈劾錦衣都督劉守有藏匿張居正的家資。皇上於是命令內閣罷了劉守有的官職,破格提拔張居正所壓制的丘木舜、餘懋學、趙世卿及李植、江東之共五個人。申時行極力為劉守有辯解,説丘木舜等不應當馬上提升。皇上重新違背大臣的意思,議論雖然停止,心裏還是想任用李植。立刻,李植彈劾刑部尚書潘季馴結黨營私,欺君罔上,潘季馴被削職。皇上於是下詔吏部提拔李植為太僕少卿,江東之為光祿少卿,羊可立為尚寶少卿,並在考察名冊上特別予以記錄。朝臣更加忌恨李植等。
萬曆十三年(1585)四月發生旱災,御史蔡系周説:“古時候,朝廷如有專權的大臣,獄中有冤枉的囚犯,則一定發生旱災。李植數次對人説:‘皇上呼我為兒,每次看到沒收的寶物就喜歡我。’他肆無忌憚到了這樣的地步。陛下想昭雪冤枉,而刑部尚書之冤,先得不到昭雪。現在的旱災,實在是由於李植的緣故。”又説:“李植迫不及待想讓吳中行執掌國事,想讓自己有個好退路。吳中行想讓李植掌管官吏的選拔,是想任意任用他的人。如果他們的計劃得以實行,勢必會盡使正直的人受到毒害,現在的旱災還是小事。”其他的話狂妄且怪誕。所稱尚書,是指潘季馴。奏疏上後,皇上未給予答覆。御史龔懋賢、孫愈賢接着又上了奏。江東之憤怒地上疏,説:“沈思孝、吳中行、趙用賢及張嶽、鄒元標數位大臣,忠心耿耿,至死不移,臣實在是安心成為他們一黨,高興與他們來往。現在指責李植與他們為一黨,李植實際上還沒有我與他們親密,我願先罷我的官。”皇上不允許。羊可立也上疏説:“黨懷匿馮保、張居正的私人恩惠,造謠生事,想打擊勸諫的大臣,不把臣等全部免職是不會甘心的,我乞求解職。”奏章下到內閣,申時行等要求當面責問羊可立誰是黨的頭目。皇上還是想兩方和解,停止了內閣的上奏,而指示都察院:“自今天起,御史説事情,應當以國家為重,不要以私情損害國家的利益,違反的人一定治罪。”李植、江東之請求回鄉,皇上不許。給事御史齊世臣、吳定等相上奏彈劾羊可立不應當代替李植辯解。皇上回答説:“朕正在為旱災擔心,各大臣為什麼要紛紛爭論?”於是停止。七月,御史龔仲慶又彈劾李植、吳忠行、沈思孝為惡的大臣,皇上討厭他排擠李植等,把他貶到外地。齊世臣和御史顧鈐等連着上奏救他,皇上不聽。
當時,皇上竟然聽從徐學謨的話,在太峪山修建壽宮。八月,開始修建了。大學士王錫爵是李植的館師,江東之、羊可立又曾特地向朝廷推薦,王錫爵過去因為當面駁斥張居正,而為當時人所敬重。李植等三個人認為申時行一離職,王錫爵必定為首輔,而築壽宮之地有石頭,申時行以徐學謨的緣故主張修建,可用這個原因定他的罪,於是合作上疏説:“那塊地如果吉利就不應當有石頭,有石頭則應請求改變地點。而徐學謨因為替自己考慮而主張這個意見,申時行因為親近人的關係而贊成他的意見。現在開鑿石頭以修建壽宮之地,與以前所立標誌處,不是一個地方。模模糊糊容易移動,像下棋一樣,大臣沒有為國的忠心。”申時行上奏辯解,説:“皇上當初考察時,李植、江東之在住宿的處所見我極力認為形龍山不如大峪山。現已二年,忽然提出這樣的意見,很明顯,他們是想借這件事把我趕走。”皇帝責備三人不應當以喪葬之師的技藝指責輔臣,停發俸祿半年。三個人以悉葬法為由推薦侍郎張嶽、太常何源。兩人正在上疏推辭之時,王錫爵忽然上奏恥於為李植三人推薦,於道義不當留在朝中,因而細細奏明他認為不平的八件事。大意説:“張居正、馮保被問罪,是陛下先有決定,言官只不過投皇上所好,而自己依附於趙用賢等專門打擊別人的人。而且他們説唯有勸諫的人,其他的人都沒有人品,勸諫之中,除了收集張居正、馮保過去的事,別的就沒有什麼了。他們只有常人的才能,乘與陛下相合的言論,破格提拔,矛頭四出。大臣諸如許國、楊巍、舒化等人,過去他們推舉為正直的人,只是因為與他們稍有不同意見,就謀劃算計他們,都是大人們到不平的。”御史韓國楨,給事中陳與郊、王敬民等也迭相攻擊李植等,皇上頒佈王敬民的奏疏,貶李植為户部員外郎,江東之為兵部員外郎,羊可立為大理評事。張嶽因諸大臣爭鬥,上疏評定他們的賢與否,頗為李植、江東之、羊可立鳴不平。請求勉勵雙方,共全臣節。對申時行、許國、王錫爵、楊巍、舒化、陸光祖、齊世臣等都是讚揚中有諷刺,而努力詆譭潘季馴、懋賢、系周、仲慶,只有吳中行、趙用賢、沈思孝沒有譏諷。皇上責備張嶽頌美大臣,而且於大臣紛爭之外又生出枝節,對安定國事不利,張嶽被免職。皇上還是因為李植説過壽宮有石頭數十丈大,像屏風下面都是石頭,擔心寶座將安置在石頭上。閏月,皇上又親自視察,終於認為大峪山吉利,於是將三人調出京城。御史柯梃因為自稱悉葬法,極力稱讚大峪山的美麗,獲得督南畿學政之職。而李植同年生員給事中廬達也乘機請判定三人的罪責,士大夫都譏笑他。
李植、江東之、羊可立以勸諫為皇帝所知,不到三年被貶。李植得到綏德知州之職,不久稱病回鄉。在家住了十年後,起用為沅州知州,逐漸做到右僉都御史,巡撫遼東,時間是萬曆二十六年(1598)。李植開墾土地,屯積糧食,獲得四萬畝田,每歲收穫數萬石糧食。户部將他的方法在九邊推廣。因為倭寇被擊退,請求班師,選土、客士卒,驅除舊敵,恢復舊遼陽城。皇上下詔書讓總督諸臣詳細討論,沒有聽從他的意見。又上奏陳明税監高淮貪婪、殘暴,請求把他召回,皇上沒有答覆。後來高淮起民變,認為是李植阻撓的結果。李植上疏乞求退休,皇上安他,將其留任。第二年,錦州、義州失守,巡按御史王業弘彈劾李植及諸將違反軍律。李植報告他擊退了敵人,而且詆譭王業弘。王業弘再次上疏彈劾李植隱瞞實情,皇上下詔解去李植的官職聽從勘察。勘察完畢,命令他在家居住等候任用,竟然沒有再召還。死後,李植被贈為兵部右侍郎。
湯兆京,字伯閎,江蘇宜興人。萬曆二十年(1592)進士,授職豐城知縣,治行考核為最優,徵召為御史。接連彈劾禮部侍郎朱國祚、薊遼總督萬世德,皇上都不理會。巡視西城,貴妃、宦官侮辱禮部侍郎敖文禎,湯兆京彈劾他們,遭到廷杖,發配南京。當時礦税繁興,臣爭着説礦税有利可圖。有人説開鑿海外的機易山,每年可以獲得四十萬兩黃金,有的請求徵收徽州、寧國等府的契約税,將高淳等縣的草場賣掉,皇上都想同意。湯兆京與同官金忠士、史學遷、温如璋上奏極力勸諫,皇上不予回答。出去巡按宣化、大同等府,請求罷免朝廷税收使者張曄、礦税使王虎、王忠,皇上也不接受這個意見。
執掌河南道,輔佐孫丕揚掌京官的考察,所貶退的人都很得當,而那些被貶的人爭相攻擊他們。湯兆京也上了十餘道奏疏,與他們應戰。他的言詞直率,這些人終究不能使他免職。具體情況參見《孫丕揚傳》。不久,又出去巡按順天等府。守皇陵的宦官李浚誣賴附近的軍民盜竊陵上的木材,每天都要逮捕人。湯兆京巡按宣府時就為這事上奏過,李浚也誣衊、攻擊湯兆京。皇帝派遣使者檢驗,事情已真相大白,可是那些被抓去的人還沒有釋放,湯兆京全部把他們放了。東廠太監盧受唆使他的部下橫行都市,湯兆京按法律彈劾他。
回到京城後,又執掌河南道。福王很久不到藩國就位,湯兆京倡導給事御史堅決請求他回去,終於沒有得到皇帝的命令。南京空缺提學御史,吏部尚書趙煥調浙江巡按呂圖南補缺,不久以每年慣例調出三位御史到外地,都不諮詢都察院。湯兆京援引舊事爭論。呂圖南的調動,被給事中周永所彈劾,放棄官職歸家。湯兆京及御史王時熙、汪有功為呂圖南申辯、昭雪,言語中怒了周永和趙煥,二人連上奏疏辯解,湯兆京也與他烈辯論。皇上想安撫趙煥,稍稍少發了湯兆京的俸祿。湯兆京認為自己得不到真正的與職務相稱的權限,便上疏請求回鄉。御史李邦華、周起元、孫居相於是幫助湯兆京攻擊趙煥,皇上也停發了他們的俸祿。然而趙煥也稱病離開京城。
湯兆京做官廉正,遇到事情慷慨上奏。那個時候,閹黨勢力已形成了,正直的人多被傾軋。湯兆京極力在他們中間維持,批評時政的清明議論特別倚重他。屢遭排擠,但終究沒有一個人能誣賴到他。天啓中,贈為太僕少卿。
夏嘉遇,字正甫,上海松江華亭人。萬曆三十八年(1610)進士,授職保定推官。
萬曆四十五年(1617)夏嘉遇因為政績突出為皇上徵召。應當提拔為言官,先做了禮部主事。皇上很久倦怠政事,方從哲一個人大權獨攬。碌碌無為而列居權位,中外奏章全部留于中。只要言官一攻擊,則此人自動離去,不待皇上下旨。台諫的勢力積重難返,有齊、楚、浙三方面鼎足而立的聲名。齊則指給事中亓詩教、周永,御史韓浚。楚則指給事中官應震、吳亮嗣。浙指給事中姚宗文、御史劉廷元。而湯賓尹等人暗中依附他。其黨給事中趙興邦、張延登、徐紹吉、商周祚,御史駱。。會、過庭訓、房壯麗、牟志夔、唐世濟、金汝諧、彭宗孟、田生金、李徵儀、董元儒、李嵩等人,與他相互唱和,以攻擊東林黨人為己任。其時考選官吏已停止了很久,屢次催促都沒有結果,言官沒有幾個人,結成團伙更緊密。後來進入台諫的人,必定羅致在自己門下,做自己的黨徒,當權的大臣不敢觸犯他們。
亓詩教是方從哲的門生,吏部尚書趙煥的同鄉。趙煥老糊塗了,兩人都聽詩教的。詩教把持朝政,為各黨人的頭。武進鄒之麟是浙江黨人,從前因事被貶為上林典簿,這時為工部主事,依附詩教、韓浚。請求得到吏部官職沒成,很惱恨,反而攻擊他們,並詆譭方從哲。詩教發了脾氣,趙煥貶退了鄒之麟。當時夏嘉遇及工部主事鍾惺、中書舍人尹嘉賓、行人魏光國都以才能著稱,應當列為言官。亓詩教等認為他們與鄒之麟要好,壓制他們,不讓他們考選,所以夏嘉遇頗有怨言。
萬曆四十七年(1619)三月,遼東失敗的消息傳來,夏嘉遇於是上疏説:“遼東三路大敗,雖然是楊鎬指揮失策,真正的原因,則是放縱李維翰的緣故。李維翰喪師辱國,罪不容誅,只是讓他回原籍等候勘察。誰起草的這個命令?閣臣方從哲;誰管理駁議?是兵科趙興邦。以人蔘、貂皮、白銀賄賂者絡繹不絕,國家大典,邊防大計,因此大為敗壞。唯有陛下立即決斷。”奏疏呈上,沒有回答。方從哲極力為自己辯解,夏嘉遇再次上疏彈劾他,並一起彈劾了亓詩教。於是亓詩教與趙興邦及吳亮嗣、張延登、房壯麗等相繼上奏攻擊。詩教認為夏嘉遇沒有得到考選,所以私憤逞狂。夏嘉遇説:“亓詩教對於方從哲,一心一意地擁戴,互相依靠狼狽為。凡是拜相、考選諸大事,百方阻撓,專門堵各種意見,不讓陛下聽到任何事情。於是導致綱紀不張,戰事紛起,臣暗中深以為恨。現在內政腐敗,縱使天天議論兵事,談論戰守,究竟有什麼好處呢?所以我要為國除,希望消除災害之源,雖死不避,更何況去計較區區升官與貶職呢!”當時趙興邦以右給事中執掌兵科。皇上先有聖旨,等遼東安寧,再從優錄用。這時,因為夏嘉遇接二連三地彈劾他,吏部於是立刻將他提升為太常少卿。夏嘉遇更為憤怒,上疏説:“四路上報功勞,趙興邦必定參預領賞。現在事情敗,趙興邦怎能逃懲罰呢?不但不罰,反而越級提升。臣的彈劾奏章被貶得一錢不值,國家有這樣的法紀嗎?”疏奏上,各御史又一起攻擊他。嘉遇再次上疏説:“古人云,看見對君無禮的人趕走他,好像老鷹趕走鳥雀。亓詩教、趙興邦説我得不到台諫之職而發火。爵位、等級全由皇上持,與人臣有什麼關係?如像他們所説,則我考選的權力被剝奪就是二位大臣乾的,這是他們一對君王的無禮。事情安寧下來再優先錄用,這不是皇上的意思嗎?他們竟然蔑視而置之不理,這是二對君王的無禮。魏光國上奏彈劾亓詩教,被當政的人阻止,中途攔截大臣的奏章按理當斬,自古以來臣都不敢做這樣的事,而亓詩教竟敢做,這是三對君王的無禮。二個臣每件事找人託辦,一天囑咐職方郎中楊成喬辦七件事,楊成喬不聽,於是他們將他趕走。亓詩教因為舊恨而趕走他家鄉的知府,考功郎陳顯道沒有聽從他的話,也被他走。吏、兵二部,是皇上統治天下的要害機構,而這二個臣竟敢越權手,這是四對君王的無禮。有這樣的臣子,我怎能與他們在一起!”先前,三派的頭頭往很密切。後來齊派與浙派逐漸分庭抗禮,平民汪文言平與黃正賓、于玉立來往,知道這些幫派的來龍去脈。後來于玉立派他到京城,更加知道各派別的所作所為,擬定對策説:“浙江人,掌管軍事,齊、楚人是響應軍事的人。成功之後,主人想將客人趕走,然而權柄在客人手中,不容易趕走。這可以設計謀。”於是多方設計,離間他們。這些人果然互相懷疑。而鄒之麟見自己被齊黨討厭,也在他們中間戰。揚言説假如齊人張鳳翔做了文選郎,一定以年度考核斥退宗文、廷元。於是齊、浙黨派離心。等到夏嘉遇上了五道奏疏極力攻擊,亓詩教等人更為窘迫。而浙江人唐世濟、董元儒幫助夏嘉遇排擠他們。自此以後,亓、趙的勢力更小,趙興邦竟然沒有升遷,自己稱病離職,時論認為大快人心。
光宗繼位,嘉遇乞求改任南部,升為吏部員外郎。天啓中,趙南星掌管官吏選拔,將他召為考功員外郎,改任文選署選事。當時,左光斗、魏大中因為夏嘉遇與鄒之麟、韓敬為同年進士相互關係很好,頗有疑心。不久,見夏嘉遇公正廉潔,也和他要好了。等到陳九疇彈劾謝應祥,言語中牽涉到夏嘉遇,降三級,調離京城,詳情見趙南星傳。沒有多久,黨人張訥誣衊、彈劾趙南星及夏嘉遇,於是兩人被除名。不久黨人羅織罪名,將左光斗、魏大中逮捕,誣賴夏嘉遇曾經行賄。逮捕審問彈劾的人,夏嘉遇憤恨得生病死去。崇禎初年,贈為太常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