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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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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改元,夏還朝,道聞“大禮”議未定,草疏曰:先王制禮,本緣人情。君子論事,當究名實。竊見近禮官所議,有未合乎人情,未當乎名實者,一則守《禮經》之言,一則循宋儒之説也。臣獨以為不然。按《禮經-喪服》傳曰“何如而可以為人後?支子可也”又曰“為人後者孰後?後大宗也”

“大宗者,尊之統也”

“不可以絕,故族人以支子後大宗也。適子不得後大宗”為是禮者,蓋謂有支子而後可以為人後,未有絕人之後以為人後者也。今興獻帝止生陛下一人,別無支庶,乃使絕其後而後孝宗,豈人情哉!且為人後者,父嘗立之為子,子嘗事之為父,故卒而服其服。今孝宗嘗有武宗矣,未嘗以陛下為子。陛下於孝宗未嘗服三年之服,是實未嘗後孝宗也,而強稱之為考,豈名實哉!為是議者,未見其合於《禮經》之言也。

又按程頤《濮議》謂“英宗既以仁宗為父,不當以濮王為親”此非宋儒之説不善,實今之事不同。蓋仁宗嘗育英宗於宮中,是實為父子。孝宗未嘗育陛下於宮中,其不同者一。孝宗有武宗為子矣,仁宗未嘗有子也,其不同者二。濮王別有子可以不絕,興獻帝無別子也,其不同者三。豈得以濮王之事比今之事哉?為是議者,未見其善述宋儒之説也。

若謂孝宗不可無後,故必陛下為子,此尤不達於大道者也。推孝宗之心,所以必有後者,在不絕祖宗之祀,不失天下社稷之重而已,豈必拘拘父子之稱,而後為有後哉。孝宗有武宗,武宗有陛下,是不絕祖宗之祀,不失天下社稷之重矣,是實為有後也。且武宗君天下十有六年。不忍孝宗之無後,獨忍武宗之無後乎?此尤不通之説也。夫興獻帝當父也,而不得父。孝宗不當父也,而強稱為父。武宗當繼也,而不得繼。是一舉而三失焉,臣未見其可也。

且天下未嘗有無父之國也。瞽瞍殺人,舜竊負而逃。今使陛下舍其父而有天下,陛下何以為心哉!臣知陛下純孝之心,寧不有天下,決不忍不父其父也。説者又謂興獻帝不當稱帝,此尤不達於大道者也。孟子曰“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周公追王太王王季,子思以為達孝。豈有子為天子,父不得稱帝者乎?今之事,臣嘗為之説曰:陛下之繼二宗,當繼統而不繼嗣。興獻之異羣廟,在稱帝而不稱宗。夫帝王之體,與士庶不同。繼統者,天下之公,三王之道也。繼嗣者,一人之私,後世之事也。興獻之得稱帝者,以陛下為天子也。不得稱宗者,以實未嘗在位也。伏乞宣示朝臣,複稱孝宗曰‘皇伯’,興獻帝曰‘皇考’,別立廟祀之。夫然後合於人情,當乎名實,非唯得先王制禮之意,抑亦遂陛下純孝之心矣。

疏具,見廷臣方抵排異議,懼不敢上,為桂萼所見,與席書疏並表上之。帝大喜,立下廷議。廷臣遂目獻夫為,至不與往還。獻夫乃杜門乞假,既不得請,則進《大禮》上下二論,其説益詳。時已召張璁、桂萼於南京,至即用為翰林學士,而用獻夫為侍講學士。攻者四起,獻夫亦力辭。帝卒用諸人議定“大禮”由是荷帝眷與璁、萼埒。四年冬進少詹事。獻夫終不自安,謝病歸。

六年召修《明倫大典》。獻夫與霍韜同裏,以議禮相親善,又同赴召,乃合疏言:“自古力主為後之議者,宋莫甚於司馬光,漢莫甚於王莽。主《濮議》者,光為首,呂誨、範純仁、呂大防附之,而光之説惑人最甚。主哀帝議者,莽為首,師丹、甄邯、劉歆附之,而莽之説毒最深。宋儒祖述王莽之説以惑萬世,誤後學。臣等謹按《漢書》、《魏志》、《宋史》,略採王莽、師丹、甄邯之奏,與其事始末,及魏明帝之詔,濮園之議,論正以附其後。乞付纂修官,參互考訂,俾天下臣子知為後之議實起於莽,宋儒之論實出於莽,下洗羣疑,上彰聖孝。”詔語下其書於史館。還朝未幾,命署大理寺事,與璁、萼覆讞李福達獄。萼等議馬錄重闢,獻伕力爭得減死。其年九月拜禮部右侍郎,仍兼學士,直經筵講。尋代萼為吏部左侍郎,復代為禮部尚書。《明倫大典》成,加太子太保。

獻夫視璁、萼寬平,遇事亦間有執持,不盡與附會。萼反陳洸獄,請盡逮問官葉應驄等,以獻夫言多免逮。思恩、田州比歲亂,獻夫請專任王守仁,而罷鎮守中官鄭潤、總兵官朱騏,帝乃召潤、騏還。思、田既平,守仁議築城建邑,萼痛詆之。獻夫歷陳其功狀,築城得毋止。璁、萼與楊一清構,獻夫因災異進和衷之説,且請收召謫戍削籍餘寬、馬明衡輩,而倍取進士之數。帝優詔答之,寬等卒不用。獻夫以尼僧、道姑傷風化,請勒令改嫁,帝從之。又因霍韜言,盡汰僧道無牒、毀寺觀私創者。帝殺陳後喪,獻夫引禮固爭。尋復代萼為吏部尚書。萼、璁罷政,詔吏部核兩人私黨。獻夫言:“陸粲等所劾百十人,誣者不少。昔攻璁、萼者,以為黨而去之。今附璁、萼者,又以為黨而去之。縉紳之禍何時已。”乃奏留黃綰等二十三人,而黜儲良才等十二人。良才者,初為御史,以考察黜。上疏詆楊廷和,指吏部侍郎孟等為黨,萼因請復其職。至是斥去,時論快之。安昌伯錢維圻卒,庶兄維垣請嗣爵。獻夫言外戚之封不當世及,歷引漢、唐、宋事為證。帝善其言,下廷議,外戚遂永絕世封。

璁、萼既召還,羽林指揮劉永昌劾都督桂勇,語侵萼及兵部尚書李承勳。又劾御史廖自顯,自顯坐逮。已,又訐兵部郎中盧襄等。獻夫請按治永昌,毋令人以蜚語中善類。帝不從。獻夫遂求退,帝亦不允。給事中孫應奎劾獻夫私其親故大理少卿洗光、太常卿彭澤。帝不聽。都給事中夏言亦劾獻夫壞選法,徙張璁所惡浙江參政黃卿於陝西,而用璁所愛黨以平代,回之彭澤逾等躐遷太常,及他所私暱,皆有跡,疑獻夫通賄賂。疏入,帝令卿等還故官。獻夫及璁疏辨,因引退。帝重違二人意,復令卿等如前擬。

頃之,給事中薛甲言:“劉永昌以武夫劾冢宰,張瀾以軍餘劾勳臣,下凌上替,不知所止,願存廉遠堂高之義,俾小人不得肆攻訐。”章下吏部。獻夫等請從甲言,敕都察院嚴吏民,毋得訁壽張亂政,並飭兩京給事御史及天下撫按官論事,先大體毋責小疵。當是時,帝方廣耳目,周知百僚情偽,得獻夫議不懌,報罷。於是給事中饒秀劾甲阿附:“自劉永昌後,言官未聞議大臣,獨夏言、孫應奎、趙漢議及璁、獻夫耳。漢已蒙詰譴,言、應奎所奏皆用人行政之失,甲乃指為舉細故,而頌大臣不已。貪縱如郭勳,亦不人言。必使大臣橫行,羣臣緘口。萬一有逆人廁其間,奈何!”奏入,帝心善其言。下吏部再議。甲具疏自明,帝惡其不俟部奏,命削二官出之外。部謂甲已處分,不復更議。帝責令置對,停獻夫俸一月,郎官倍之。獻夫不自得,兩疏引疾。帝即報允,然猶虛位以俟。

十年秋有詔召還。獻夫疏辭,舉梁材、汪鋐、王廷相自代。帝手詔褒答,遣行人蔡靉趣之。靉及門,獻夫潛入西樵,以疾辭。既而使命再至,雲將別用,乃就道。明年五月至京,命以故官兼武英殿大學士入閣輔政。初,賜獻夫銀章曰“忠誠直諒”令有事密封奏聞。獻夫歸,上之朝,至是復賜如故。吏部尚書王瓊卒,命獻夫掌之。獻夫家居,引體自尊,監司謁見,輒稱疾不報。家人姻黨橫於郡中,鄉人屢訐告,僉事龔大稔聽之。獻夫還朝,囑大稔。會大稔坐事落職,疑獻夫為之,遂上疏列其不法數事,詞連霍韜。獻夫疏辨,帝方眷獻夫,大稔遂被逮削籍。十月彗見東井。御史馮恩詆獻夫兇肆巧辨,播威福,將不利於國家,故獻夫掌吏部而彗見。帝怒,下之獄。獻夫亦引疾乞休,優詔不允。

獻夫飾恬退名,連被劾,中恧。雖執大政,氣厭厭不振。獨帝殺張延齡,常力爭。而其時桂萼已前卒。張璁最寵,罷相者屢矣。霍韜、黃宗明言事一不當,輒下之吏。獻夫見帝恩威不測,居職二歲,三疏引疾。帝優詔許之,令乘傳,予道里費。家居十年卒。先已加柱國、少保,乃贈太保,諡文襄。

獻夫緣議禮驟貴。與璁、萼共事,持論頗平恕,故人不甚惡之。

夏言,字公謹,貴溪人。父鼎,臨清知州。言舉正德十二年進士,授行人,擢兵科給事中。,善屬文。及居言路,謇諤自負。世宗嗣位,疏言:“正德以來,壅蔽已極。今陛下維新庶政,請視朝後,御文華殿閲章疏,召閣臣面決。或事關大利害,則下廷臣集議。不宜謀及褻近,徑發中旨。聖意所予奪,亦必下內閣議而後行,絕壅蔽矯詐之弊。”帝嘉納之。奉詔偕御史鄭本公、主事汪文盛核親軍及京衞冗員,汰三千二百人,復條九事以上。輦下為肅清。

嘉靖初,偕御史樊繼祖等出按莊田,悉奪還民產。劾中官趙霦、建昌侯張延齡,疏凡七上。請改後宮負郭莊田為親蠶廠、公桑園,一切戚里求請及河南、山東人獻民田王府者。救被逮永平知府郭九皋。莊奉夫人弟邢福海、肅奉夫人弟顧福,傳旨授錦衣世千户,言力爭不可。諸疏率諤諤,為人傳誦。屢遷兵科都給事中。勘青羊山平賊功罪,論奉悉當。副使牛鸞獲賊中通名籍,言請毀之以安眾心。孝宗朝,令吏、兵二部每季具兩京大臣及在外文武方面官履歷進御,正德後漸廢,以言請復之。

七年,調吏科。當是時,帝鋭意禮文事。以天地合祀非禮,分建二郊,並月而四。大學士張孚敬不敢決,帝卜之太祖亦不吉,議且寢。會言上疏請帝親耕南郊,後親蠶北郊,為天下倡。帝以南北郊之説,與分建二郊合,令孚敬諭旨,言乃請分祀天地。廷臣持不可,孚敬亦難之,詹事霍韜詆尤力。帝大怒,下韜獄。降璽書獎言,賜四品服俸,卒從其請。又贊成二郊配饗議,語詳《禮志》。言自是大蒙帝眷。郊壇工興,即命言監之。延綏飢,言薦僉都御史李如圭為巡撫。吏部推代如圭者,帝不用,再推及言。御史熊爵謂言出如圭為己地,至比之張糹採。帝切責爵,令言毋辨。而言不平,訐爵且辭新命,帝乃止。

孚敬頤指百僚,無敢與抗者。言自以受帝知,獨不為下。孚敬乃大害言寵,言亦怨孚敬驟用彭澤為太常卿不右己,兩人遂有隙。言抗疏劾孚敬及吏部尚書方獻夫。孚敬、獻夫皆疏辨求去。帝顧諸人厚,為兩解之。言既顯,與孚敬、獻夫、韜為難,益以強直厚自結。帝輯郊禮為成書,擢言侍讀學士,充纂修官,直經筵講,仍兼吏科都給事中。言又贊帝更定文廟祀典及大禘禮,帝益喜。十年三月遂擢少詹事,兼翰林學士,掌院事,直講如故。言眉目疏朗,美鬚髯,音吐弘暢,不鄉音。每進講,帝必目屬,大用之。孚敬忌彌甚,遂與彭澤構薛侃獄,下言法司。已,帝覺孚敬曲,乃罷孚敬而釋言。八月,四郊工成,進言禮部左侍郎,仍掌院事。逾月,代李時為本部尚書。去諫官未浹歲拜六卿,前此未有也。

時士大夫猶惡孚敬,恃言抗之。言既以開結帝知,又折節下士。御史喻希禮、石金請宥“大禮”大獄得罪諸臣。帝大怒,令言劾。言謂希禮、金無他腸,請帝寬恕。帝責言對狀,逮二人詔獄,遠竄之,言引罪乃已。以是大得公卿間聲。帝制作禮樂,多言為尚書時所議,閣臣李時、翟鑾取充位。帝每作詩,輒賜言,悉酬和勒石以進,帝益喜。奏對應制,倚待立辦。數召見,諮政事,善窺帝旨,有所傅會。賜銀章一,俾密封言事,文曰“學博才優”先後賜繡蟒飛魚麒麟服、玉帶、兼金、上尊、珍饌、時物無虛月。孚敬、獻夫復相繼入輔。知帝眷言厚,亦不敢與較。已而皆謝事。議禮諸人獨霍韜在,仇言不置。十五年以順天府尹劉淑相事,韜、言相攻訐。韜卒不勝,事詳《韜傳》中。言由是氣遂驕。郎中張元孝、李遂與小忤,即奏謫之。皇子生,帝賜言甚渥。初加太子太保,進少傅兼太子太傅。閏十二月遂兼武英殿大學士入參機務。扈蹕謁陵,還至沙河,言庖中火,延郭勳、李時帳,帝付言疏六亦焚。言當獨引罪,與勳等合謝,被譙責焉。時李時為首輔,政多自言出。顧鼎臣入,恃先達且年長,頗有所可否。言意不悦,鼎臣遂不敢與爭。其冬,時卒,言為首輔。十八年,以祗薦皇天上帝冊表,加少師、特進光祿大夫、上柱國。明世人臣無加上柱國者,言所自擬也。

武定侯郭勳得幸,害言寵。而禮部尚書嚴嵩亦心妒言。言與嵩扈蹕承天,帝謁顯陵畢,嵩再請表賀,言乞俟還京。帝報罷,意大不懌。嵩知帝指,固以請,帝乃曰:“禮樂自天子出可也。”令表賀,帝自是不悦言。帝幸大峪山,言進居守敕稍遲,帝責讓。言懼請罪。帝大怒曰:“言自卑官,因孚敬議郊禮進,乃怠慢不恭,進密疏不用賜章,其悉還累所降手敕。”言益懼,疏謝。請免追銀章、手敕,為子孫百世榮,詞甚哀。帝怒不解,疑言毀損,令禮部追取。削少師勳階,以少保尚書大學士致仕。言乃以手敕四百餘,並銀章上之。居數,怒解,命止行。復以少傅、太子太傅入直,言疏謝。帝悦,諭令勵初忠,秉公持正,免眾怨。言心知所云眾怨者,郭勳輩也,再疏謝。謂自處不敢後他人,一志孤立,為眾所忌。帝復不悦,詰責之。惶恐謝,乃已。未幾,雷震奉天殿。召言及鼎臣不時至。帝復詰讓,令禮部劾之。言等請罪,帝復讓言傲慢,並責鼎臣。已,乃還所追銀章、御書。陝西奏捷,復少師、太子太師,進吏部尚書,華蓋殿。江淮賊平,璽書獎勵,賜金幣,兼支大學士俸。

鼎臣已歿,翟鑾再入,恂恂若屬吏然,不敢少齟齬。而霍韜入掌詹事府數修怨。以郭勳與言有隙,結令助己,三人相構。既而韜死,言、勳惡自若。九廟災,言方以疾在告,乞罷,不允。昭聖太后崩,詔問太子服制,言報疏有訛字。帝切責言,言謝罪且乞還家治疾。帝益怒,令以少保、尚書、大學士致仕。言始聞帝怒己,上御邊十四策,冀以解。帝曰:“言既藴忠謀,何堅自愛,負朕眷倚,姑不問。”初,言撰青詞及他文,最當帝意。言罷,獨翟鑾在,非帝所急也。及將出都,詣西苑齋宮叩首謝。帝聞而憐之,特賜酒饌,俾還私第治疾,俟後命。會郭勳以言官重劾,亦引疾在告。京山侯崔元新有寵,直內苑,忌勳。帝從容問元:“言、勳皆朕股肱,相妒何也?”元不對。帝問言歸何時,曰:“俟聖誕後,始敢請。”又問勳何疾,曰:“勳無疾,言歸即出耳。”帝頷之。言官知帝眷言惡勳,因共劾勳。勳辨語悖謾,帝怒,削勳同事王廷相籍。給事中高時者,言所厚也,盡發勳貪縱不法十數事。遂下勳獄,復言少傅、太子太師、禮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疾愈入直。言雖在告,閣事多取裁。治勳獄,悉其指授。二十一年,一品九年滿,遣中使賜銀幣、寶鈔、羊酒、內饌。盡復其官階,璽書獎美,賜宴禮部。尚書、侍郎、都御史陪侍。當是時,帝雖優禮言,然恩眷不及初矣。

慈慶、慈寧兩宮宴駕,勳嘗請改其一居太子。言不可,合帝意。至是帝猝問太子當何居,言忘前語,念興作費煩,對如勳指。帝不悦。又疑言官劾勳出言意。及建大享殿,命中官高忠監視,言不進敕稿。入直西苑諸臣,帝皆令乘馬,又賜香葉束髮巾,用皮為履。言謂非人臣法服,不受,又獨乘輿。帝積數憾去言,而嚴嵩因得間之。嵩與言同鄉,稱先達,事言甚謹。言入閣援嵩自代,以門客畜之,嵩心恨甚。言既失帝意,嵩以柔佞寵。言懼斥,呼嵩與謀。嵩則已潛造陶仲文第,謀齮言代其位。言知甚愠,諷言官屢劾嵩。帝方憐嵩不聽也,兩人遂大郄。六月,嵩燕見,頓首雨泣,訴言見凌狀。帝使悉陳言罪,嵩因振暴其短。帝大怒,手敕禮部,歷數言罪,且曰:“郭勳已下獄,猶千羅百織。言官為朝廷耳目,專聽言主使。朕不早朝,言亦不入閣。軍國重事,取裁私家。王言要密,視等戲玩。言官不一言,徒欺謗君上,致神鬼怒,雨甚傷禾。”言大懼,請罪。居十餘,獻帝諱辰,猶召入拜,候直西苑。言因謝恩乞骸骨,語極哀。疏留八,會七月朔食既,下手詔曰:“食過分,正坐下慢上之咎,其落言職閒住。”帝又自引三失,佈告天下。御史喬佑、給事中沈良才等皆具疏論言,且請罪。帝大怒,貶黜十三人。高時以劾勳故,獨謫遠邊。於是嚴嵩遂代言入閣。

言久貴用事,家富厚,服用豪侈,多通問遺。久之不召,監司府縣吏亦稍慢易之,悒悒不樂。遇元旦、聖壽必上表賀,稱“草土臣”帝亦漸憐之,復尚書、大學士。至二十四年,帝微覺嵩貪恣,復思言,遣官齎敕召還,盡復少師諸官階,亦加嵩少師,若與言並者。言至,直陵嵩出其上。凡所批答,略不顧嵩,嵩噤不敢吐一語。所引用私人,言斥逐之,亦不敢救,銜次骨。海內士大夫方怨嵩貪忮,謂言能壓嵩制其命,深以為快。而言以廢棄久,務張權。文選郎高簡之戍,唐龍、許成名、崔桐、王用賓、黃佐之罷,王杲、王暐、孫繼魯之獄,皆言主之。貴州巡撫王學益、山東巡撫何鰲為言官論劾,輒擬旨逮訊。龍故與嵩善,暐事牽世蕃,其他所譴逐不盡當,朝士仄目。最後御史陳其學以鹽法事劾崔元及錦衣都督陸炳,言擬旨令陳狀,皆造言請死,炳長跪乃得解。二人與嵩比而構言,言未之悟也。帝數使小內豎詣言所,言負氣岸,奴視之;嵩必延坐,親納金錢袖中。以故譽嵩而短言。言進青詞往往失帝旨,嵩聞益治其事。

未幾,河套議起。言故慷慨以經濟自許,思建立不世功。因陝西總督曾銑請復河套,贊決之。嵩與元、炳媒孽其間,竟以此敗。江都人蘇綱者,言繼父也,雅與銑善。銑方請復河套,綱亟稱於言。言倚銑可辦,密疏薦之,謂羣臣無如銑忠者。帝令言擬旨,優獎之者再。銑喜,益鋭意出師。帝忽降旨詰責,語甚厲。嵩揣知帝意,遂力言河套不可復,語侵言。言始大懼,謝罪,且言“嵩未嘗異議,今乃盡諉於臣”帝責言“強君脅眾”嵩復騰疏攻言,言亦力辨。而帝已入嵩譖,怒不可解。二十七年正月盡奪言官階,以尚書致仕,猶無意殺之也。會有蜚語聞中,謂言去時怨謗。嵩復代仇鸞草奏訐言納銑金,關為利,事連蘇綱,遂下銑、綱詔獄。嵩與元、炳謀,坐銑結近侍律斬,綱戍邊,遣官校逮言。言抵通州,聞銑所坐,大驚墮車曰:“噫!吾死矣。”再疏訟冤,言:“鸞方就逮,上降諭不兩,鸞何以知上語,又何知嵩疏而附麗若此?蓋嵩與崔元輩詐為之以傾臣。嵩靜言庸違似共工,謙恭下士似王莽,權、父子專政似司馬懿。在內諸臣受其牢籠,知有嵩不知有陛下。在外諸臣受其箝制,亦知有嵩不知有陛下。臣生死系嵩掌握,惟歸命聖慈,曲賜保全。”帝不省。獄成,刑部尚書喻茂堅、左都御史屠僑等當言死,援議貴議能條以上。帝不從,切責茂堅等,奪其俸,猶及言前不戴香冠事。其年十月竟棄言市。廣西,從子主事克承、從孫尚寶丞朝慶,削籍為民。言死時年六十有七。

言豪邁有俊才,縱橫辨博,人莫能屈。既受特眷,揣帝意不臣下黨比,遂與諸議禮貴人抗。帝以為不黨,遇益厚,然卒為嚴嵩所擠。言死,嵩禍及天下,久乃多惜言者。而言所推轂徐階,後卒能去嵩為名相。隆慶初,其家上書白冤狀,詔復其官,賜祭葬,諡文愍。言始無子。妾有身,忌而嫁之,生一子。言死,逆之歸,貌甚類言。且得官矣,忽病死。言竟無後。

贊曰:璁、萼、獻夫議尊興獻帝,本人子至情,故其説易入。原其初議未嘗不準情禮之中,乃至遭時得君,動引議禮自固,務快恩仇。於是知其建議之心,非有惓惓忠愛之實,引其君於當道也。言所奏定典禮,亦多可採。而志驕氣溢,卒為嵩所擠。究觀諸人立身本末與所言是非,固兩不相掩雲。

部分譯文張璁,字秉用,永嘉人。早年被鄉里舉送參加‮試考‬,七次都不得第。將到吏部去等候選派,御史蕭鳴鳳善於占星術,告訴他説“:從此以後三年你就可以中進士,再有三年該會飛黃騰達的。”張璁於是還鄉。正德十六年(1521)登黃榜,已經四十七歲了。

世宗剛剛登基時,討論追崇親生父親興獻王。廷臣不同意,決議三次上報,三次被否決。張璁當時在禮部見習政事,於這年七月初一上書説:“孝子的極致,沒有比尊崇雙親更重要的。尊崇雙親的極致,沒有比用整個天下供奉更為上策的了。陛下繼位做了皇帝,就商量着尊崇已故的生身父而且確立他的名號,接親生母親加以贍養,實在是很孝順的。大臣的決議引用漢朝定陶王、宋朝濮王的故事,説在入繼大統以後就是人家的兒子,不能夠再顧及親生父母。難道天下有沒有父母的皇帝?《記》説:‘禮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也不是地下冒出來的,是據人的真實情制定的。’漢哀帝、宋英宗原本是定陶王、濮王的兒子,然而漢成帝、宋仁宗都在生前領養他們做後裔,把他們養在皇宮中,他們作為別人家後裔的道理很明白,所以師丹、司馬光的主張在他們的那個時代實行是可以的。現在我們武宗沒有後代,大臣們按照祖宗的教導,在武宗身後,因為陛下的輩份和排行應當立為皇帝所以才做了皇帝。武宗的遺詔直接講‘興獻王的大兒子’,並沒有表示讓您過繼的意思。那麼陛下登基實際上是為了繼承祖宗的王統,與被立為他人後裔養在深宮中的定陶王、濮王的兒子比較是很不一樣的。議論的大臣説孝廟的恩惠體現在人間,不可讓他絕後。但是假使陛下親生父還在世,現在繼位做皇帝,恐怕沒有弟弟變作哥哥的後裔的道理。況且接親生母親來贍養,正因為是親生母親,稱為皇叔母,就應當按君臣的禮節見面,恐怕沒有兒子讓母親稱臣的道理吧。《禮》説‘:長子不能給別人做後裔。’興獻王只您這麼一個兒子,為了有利於天下而做別人的後裔,恐怕您自己也不該自絕於父母吧。所以對於陛下,説是繼承祖宗的王業,因而也不能廢棄尊崇親生父母,這種提法是可以的;説是做了別人的後裔而且要和自己父母割斷親情,那是不行的。王統與後裔不同,不一定非父死子立不可。如果必須割斷這邊父子間的親情,確立那邊父子的名稱,然後才説是繼承王統,那麼古代有過稱先皇帝為高伯祖、皇伯考的皇帝,他們都不能稱為正統嗎?我認為今天的禮數,應該是在北京另立陛下生父的廟宇,使陛下能夠光大尊崇雙親的孝道,並且使生母因為兒子顯貴,尊號和生父一致,那麼謝世的生父不失為父親,生身母親也還是陛下的母親。”世宗正為大臣們的決議所阻撓,得到張璁的奏章大為高興,説:“這種觀點擺出來,我們父子之名可得以保全了。”立即下發給大臣們討論。大臣們對此大為詫異,相互起來攻擊他,禮官澄等仍堅持原來的意見。恰好獻王的妃子來到通州,聽説獻王的封號還沒定下來,就止步不肯進京。世宗聽説,下了眼淚,想退位回藩王府去。張璁於是寫《大禮或問》進呈,世宗於是連續批駁禮官的上書。大臣們迫不得已,共同決定尊稱孝宗為皇考,興獻王為“本生父興獻帝”張璁也被任命為南京刑部主事,離開北京,追封興獻王的大爭論暫且停頓了。

到嘉靖三年(1524)正月,世宗收到桂萼的上書又動了心,又把奏章下發給大臣討論。王浚當時代澄做了禮部首長,堅持原來的決議,張璁於是又上書説“:陛下遵照兄長去世弟弟即位的道理,按照輩份和排行該當上皇帝,禮官不思量陛下實為入繼王統的皇帝,而強行視作給別人過繼為後裔的例子,割斷獻帝生育陛下的大恩,錯誤理解武宗傳下來的王統,使得陛下一家人父子、伯侄、兄弟之間名實都亂了套。寧可對不住皇上,不敢違背權臣的意志,這安得哪門心思?我看到詔書裏説‘:興獻王只生了我一個人,既不能生前即位做皇帝,身後又得不到皇帝的名號,我怎麼報答父王對我無上的恩德呢?’執政大臣揣測陛下的心思,有見於追崇生父的重要,所以今天爭一個帝字,明天爭一個皇字,而陛下的心也因為生父不得為帝不得為皇到慚愧。既而興獻王加封號為帝,禮官以為陛下的心已有所欣了,所以留下一個皇字以試探陛下將來還不滿足的心願,於是才敢稱呼孝宗為皇考,稱呼興獻帝為本生父。父子的名稱都給改了,尊崇興獻帝的道理體現在什麼地方?當時禮官趁陛下還沒覺察,馬上就用詔書佈告天下,陷陛下於不孝之中。《禮》説:‘有德行的人不爭奪別人的親情,也不能被別人剝奪親情。’陛下尊貴地做了皇帝,父子之間的親情卻給人剝奪了,您難道能容忍別人奪走它嗎?所以現在要爭的不是皇與不皇的問題,而只在於考與不考之間。如果只爭一個皇字,那麼執政大臣肯定會同意,用以阻止現在的論爭,陛下也會姑且滿足一下眼前的願望,但是我恐怕天下真正懂禮數的人,將因此非議、笑話個沒完沒了。”這個奏章和桂萼的第二篇上書一起進呈,世宗大為高興,立即召喚他們進京。命令還沒傳到,張璁、桂萼兩人就又和黃宗明、黃綰一起又遞上一篇奏章與禮官爭論。

等獻帝稱號改為本生皇考,內閣大臣用稱號已經議定的理由,請中止對他們的召見,世宗迫不得已,聽從了。他們兩個已經在路上了,接到停召的命令又派人騎馬上書説:“禮官怕我們當面質問,所以先玩這種伎倆,用以得逞他們的心願。如果不立即去掉本生的字樣,天下人、後世人還是要把陛下看作孝宗的兒子,這樣還是落在禮官的矇騙中。”世宗越發動心,催他們進京。五月,二人到北京,又上書列舉七條意見,大臣們氣憤至極,想把他們倆逮住殺了。桂萼害怕了,不敢出門。張璁過了幾天才上朝。給事御史張罛、鄭本公等接連上書猛烈抨擊他們,世宗越發不高興了,就特別任命他們兩個為翰林學士,他們兩個人竭力辭讓,並且要求當面駁斥大臣們的錯誤。給事御史李學曾、吉棠等説:“張璁、桂萼歪曲儒學合世俗,聖王之世必殺他們無疑。倒因為以經傳奉做了學士,真是害皇上德行不淺。”御史段續、陳相又特地上書議論,並連及席書。世宗批評了學曾的書面彙報,把段續、陳相關進監獄。刑部尚書趙鑑,請把張璁、桂萼也給大理寺,對別人説:“得到皇上詔書,就用子把他們打死。”世宗批評他勾結為,並要張璁、桂萼上書述説此事。張璁、桂萼於是又上書列舉別人十三條欺騙皇帝的罪證,竭力要壓服大臣。等大臣們到宮門前號哭爭辯時,世宗便把他們一齊關進監獄,打了一頓大,死於下的有十多人,貶官放逐的一個接一個,由此張璁等人的勢力大為擴大。那年九月最終用他們的意見確定了獻王的尊號。世宗越發寵信張璁、桂萼,他們也越發恃寵仇視朝廷裏的大臣,朝廷裏的士大夫們對他們幾個人都切齒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