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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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先替我將衣袍乾。”裘瓶靜一轉頭,便見到一抹戾迅速地消失在他深邃的眸底,只是微乎其微的波動,幾乎令她以為看錯了。
“可是…”裘瓶靜睇着一臉錯愕的劉伯,眼波轉來回逡巡着眼前的兩個人,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他是想幫她?
這個念頭浮上心,她隨即又否決。不可能的,她不過是個下人,而他卻是身份顯貴的刑部大人,他又何必幫她?幫她,對他而言並沒有任何好處的,是不?但是瞧他的樣兒,還有方才那抹眼中的戾,彷佛還真像是那麼一回事,可她會不會是看錯眼了?
然而,幫她,他也圖不到什麼,為什麼要幫她呢?
“無礙,來。”尋朝敦笑着,無視錯愕的劉伯,拉着她糙的小手往中堂一旁的穿廊走去,兩抹一高一低、一瘦一圓的身影隨即隱沒在穿廊的轉角處。
***“大人,請往這邊走。”原先是尋朝敦帶着裘瓶靜往內院走,打算到管家看不見的地方便成,但一往內院走,她便反客為主,直拉着他進東苑。
這個女娃兒該不會是在打什麼主意吧?尋朝敦思忖着,一雙睿智的眸子睇着她圓圓的身軀,再望着那一雙熠照發亮、澄澈的堅毅眼眸,他隨即又推翻了方才的想法。
她看來不是個有心機的婢女,因為他在她無的眸中瞧不出一絲端倪,由此可見,她真是打算帶他回東苑,將他的衣袍烤乾。
“尋大人,你先到我的房裏等一會兒,我去拿火爐。”也不管他到底願不願意,裘瓶靜手腳利落地往房外跑。
尋朝敦挑了挑眉,有點意外自個兒會受到這樣的對待,不笑出聲,直睇着這個簡陋的房間。
小小的一間房,只有一張破爛的席子擱在一塊木板上,此外,只剩一張矮凳和缺了一隻腳的破木桌,他連要找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這裏不像是房間,反倒有點像是由馬廄改過的柴房。
他記得觀府東苑以前沒有這間下人房。看得出真是將馬廄改裝而成的,説也奇怪,觀府財大勢大,怎麼可能連一間下人房都空不出來?
而這一間房簡樸得令人不得不起疑,她是否被虧待了。
對了,他似乎不曾見過她。
臂府的下人不下百名,而其中的奴婢雖稱不上絕,但可都説得上是麗姿,絕對不可能突地摻進了一隻圓滾滾又可愛的小雛鳥他卻未發覺,畢竟這兒就像是他府中後院,觀府的下人他鮮少有不認識的。
平只要他一進觀府,到北苑的路上總會圍上一羣鶯鶯燕燕,挽着他進北苑。而方才她也算是挽着他,不過那眼神與態度卻看不出她有任何的期待和愛慕,反倒真是忙着為他處理衣袍…這個奴婢,確實有點與眾不同。
不過,他今兒個到觀府可不是為了她,他得趕緊到北苑去,若長待在這房間裏,怕是累了她的名聲。
儘管她的身份低微了點,但好歹也是個黃花大閨女,是不?
打定了主意,尋朝敦便立即往外走,可才踏出房門,便又與她撞上,那盆火爐差點整盆都飛上了他的身。
“小心…”裘瓶靜驚喊了一聲,手中的火爐已飛出了手,然而卻在她瞠目結舌之際,輕易地落入了他的手中。
“大人!”她了一口氣,隨即又想起他的身份,忙不迭跪下腿雙。
“大人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尋朝敦睇着她,不莞爾一笑,至於她後頭到底説了什麼已經聽不完整了。
“犯不着這麼多禮,這火爐還未着火,你用不着這麼慌張。”他簡直快要笑出來,從不曾有哪一位奴婢會對他出這種表情;觀府的奴婢總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接近他。
他以為她會對他出千嬌百媚的模樣,沒想到她竟是如此地誠惶誠恐,不令他啼笑皆非。
“可是大人…”她怎麼這麼笨手笨腳的?潑了大人一身濕便罷,怎麼連拿個火爐都拿不好?
“起來吧!”不由分説地,尋朝敦牽起她的小手,隨即將她略有份量的身軀往上拉起,帶着她走入房裏。
再待一會兒也無所謂,橫豎他有的是時間。
“大人。”裘瓶靜扁着嘴,努力地忍住幾奪眶而出的淚水。
簡直是笨透了,初到觀府,她竟連一點小事都做不好?她以往不是這麼笨手笨腳的,怎麼換個新環境,她也像換了個人呢?
這裏再怎麼説也比季府好,她可不能表現得太差,否則到時候被趕回季府,那可真的是生不如死了。
“甭放在心上,你不是要為我烤乾衣袍嗎?”尋朝敦斂眼睇着她道。
“是。”這時,她才又想到她要為他烤乾衣袍,她怎會連這件事都忘了?這天氣已經入秋了,是很容易染風寒的。
深呼了一下,裘瓶靜連忙將他遞來的火爐放在地上,用火摺子點起了火,放進一些炭火,温熱的爐火隨即驅走了微寒的空氣。
“你是新來的奴婢?”尋朝敦站在一旁,饒富興味地看着她。
“我是同小姐一道過府的。”她煽了煽火,又繼續道:“我家小姐便是中書令大人近來才納的妾,我是同小姐一起嫁進觀府的。”
“原來如此。”他挑了挑眉,總算明白了。
前幾聽仁偟説起,原來是真有這麼一回事,不過觀大人已多年沒納妾了,怎會在這當頭納妾?
“請大人將衣袍下,讓奴婢處理。”裘瓶靜見炭火燒得正旺,便站起身,自動要為他褪去外袍;然外袍的繩帶一鬆,她才見到連裏頭的單衣都已濕透,服貼在尋朝敦結實的膛上。
“糟了!連裏頭也濕透了。”
“這不打緊,你只要將這外袍乾即可。”尋朝敦笑了笑,將外袍遞給她。
泵且不論她的身份,光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已是不妥,要他如何再掉單衣?倘若要是讓他人見着了,豈不是壞了她的名聲?
“可是…”她連忙將衣袍披掛在火爐邊的架上,一雙凝霧的水眸子直瞅着他濕透的單衣,雖然天氣還不算是寒氣人,但穿着一件濕了一大片的單衣,饒是像他這般健碩的男子,也難保不會受風寒。
“不打緊,這樣便成。”尋朝敦雙手環住臂膀,特意倚在門邊,在兩人之間拉出一點距離。
裘瓶靜不語,只是愧疚地蹲下身,去翻微濕的衣袍。
兩人都靜默着,在這安靜的空間裏只剩下炭火劈哩啪啦的聲音,在摻雜着一點暖意的氛圍中,一種靜謐而温和的氣息在他們之間轉化成一種莫名卻又窩心的動,那是一種令人不知所以的動,然而不消一會兒!這份寧靜卻被一陣尖叫聲給打散。
“尋大人,你怎麼會在這裏?”一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奴婢像是羣吵死人不償命的麻雀,在見到尋朝敦之後,又像是見到花的蝴蝶,翩然黏到他的身上。
“唉呀,這不是那個跟着啞巴夫人一道過來的婢女嗎?”
“大人,你千萬別待在這裏,她呀…心機可重得很,可不知道她到底在算計着什麼,你千萬別讓她給騙了。”見裘瓶靜不發一語地烘烤着衣袍,其中一名婢女連忙向前一探,發覺那件美的衣袍是尋朝敦的,而他也只着了一件單衣。
“大人,一定是她故意把你的衣袍濕,再拿到她房裏乾的,是不?”
“是呀,這是她的詭計,大人千萬彆着了她的道。”大夥兒眾説紛紜,尋朝敦只是笑了笑,走到裘瓶靜的身旁,拿起未乾的衣袍套回自個兒的身上,隨即便往外走,一大羣爭吵不休的麻雀,也就跟着他這塊上好的食糧往外走,留下裘瓶靜呆立在房裏,靜靜地淌下不甘心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