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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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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南堡和我想象的全然不同,我懊悔一上午急急忙忙地趕了三十里路,走得我腳底板生疼。

所謂集鎮,不過是過去的牧主在草場上修建的一個土寨子,坐落在山腳下的一片卵石和砂礫中間,周圍稀稀落落地長着些芨芨草。用黃土夯築的土牆裏,住着十來户人家,還沒有我們一隊的人多。土牆的大門早被拆去了,來往的人就從一個像豁牙般難看的口鑽進鑽出。但這裏有個一間土房子的郵政代辦所,一間土房子的信用社,一間土房子的商店,兩間土房子的派出所,所以似乎也成了個政治經濟的中心。今天逢集,人比平時多一些,倒也熙熙攘攘的,使我想起好萊塢所拍的中東影片,如《碧血黃沙》中的阿拉伯小集市的場景。我先到郵政代辦所給我媽媽發信,告訴她老人家,我的處分解除了,現在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工人,成了“自食其力的勞動者”;我吃得很好,長得很胖、曬得很黑,人人都説我是個標準的身強力壯的小夥子,就像蘇聯一幅招貼畫《你為祖國貢獻了什麼?》上的鍊鋼工人。

我沒有錢,但我有很多好話寄給我媽媽。

我的組員,包括“營業部主任”也託我寄信。他們的信都很厚,大概又在向家裏念苦經,要家裏人趕快給他們辦準遷證吧,我想。郵政代辦所門口貼着一星期前的省報。省城的電影院在放映蘇聯影片《紅帆》。我知道這是據格林的原著改編的。啊,紅帆,紅帆,你也能像給阿索莉那樣給我帶來幸福嗎?

我走到街上。這條“街”我不到十分鐘就走了兩個來回。商店裏只有幾匹蒙着灰塵的棉布,幾條棉絨毯子,當然還有鹽。燻黑的土牆上,貼着“好消息新到伊拉克棗二元一斤”的“布”紅紙已經變成了桔黃。問那偎着火爐的老漢,果然是半年以前的事了。

集上有二三十個老農民擺着攤子,多半是一筐筐像老頭子一樣乾癟多須的土豆和黃蘿蔔,還有賣摻了很多高粱皮的辣面子的。有一個老鄉牽來一隻瘦狗似的老羊,很快被附近砂石廠的工人用一百五十元的高價買走了。我估摸了一下,它頂多能宰十來斤。我一直把那幾個抱着羊的工人——奇怪,他們不讓羊自己走——目送出口,嚥了一口口水,才轉過臉來。,我是不敢問津的。

我的目標是黃蘿蔔,土豆都屬於高檔食品。我向一個黃蘿蔔比較光鮮的攤子走去。

“老鄉,多少錢一斤?”

“一塊,搭六。”老鄉邊説邊做手勢,好像怕我聽不懂,又像怕我吃驚。我並不吃驚,沉着地指了指旁邊的土豆:“土豆呢?”

“兩塊。”

“哪有這麼做買賣的?土豆太貴了。”我咂咂嘴。

“貴!我的好哥哥哩,叫你下地受幾天苦,只怕你賣得比我還貴哩!”

“你別耍你的巧嘴嘴了!”我用上了向那女人學來的一句土話“我受的苦你老人八輩子都沒受過,你信不信?”我瞪着眼睛問他。

“嘿嘿…”他乾笑着,似乎不信。

“告訴你吧,”我冷笑一聲“我是剛從勞改隊出來的。”

“啊、啊!那是,那是…”老鄉出畏懼的神

“怎麼樣,土豆賤點?”我突然故意把邏輯亂,話鋒一轉“人家都是三斤土豆換五斤黃蘿蔔哩。”

“哪有這個價錢?”他的畏懼還沒有到賤賣給我土豆的程度。但正因為這樣,他即刻鑽進了一個微妙的圈套。

“你拿三斤土豆來,我換你五斤黃蘿蔔哩。”

“當真?”我表面上冷靜,而心裏惴惴不安地叮問了一句。

“當真!”老鄉表現出一種很氣憤的果斷“三斤土豆換五斤黃蘿蔔還不換?!”

“行!”我放下揹簍“你給我稱三斤土豆。”我先把錢付給他——我們昨天每人領了十八元,幹了一天就領全月工資,真好!老鄉取出自制的秤。我們倆又在挑揀上爭了半天。稱好後他倒到我的揹簍裏。我説:“給,我這三斤土豆換你五斤黃蘿蔔。”老鄉連思索都沒有思索,稱了五斤黃蘿蔔給我。我把土豆倒回他的筐裏,背起黃蘿蔔就走。

我得意洋洋,我的狡黠又得逞了!

在勞改農場,我就經常和來給我們做買賣的老鄉打道。我知他們有一種直線式的思想方法。有時候,他們會出奇的固執,拼命地鑽牛角,只記一點,不計其餘。這也可能使他們在爭取自己的利益或創造的勞動上,表現出一種不屈不撓的頑強神,但更大的可能倒是被人愚,被人戲耍,讓他們顧此失彼,大上其當。而我就是用自己的小聰明戲耍他們的人之一。

“我”啊,你究意是怎樣的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