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默默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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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找我?找我做什麼?”寄芙心中一跳,緊張的問道:“難道是王爺身上的毒真的復發了嗎?”她知道自己這次會被皇上指派隨行,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怕皇甫戎體內的毒會復發,但她確實已經治好了絕命鴆,不可能復發,便沒將心思擺在其上,可如今若毒真的復發了,那麼她難辭其咎,是她太輕忽了,以為一定不會復發,素連跟他探探脈也不曾,她真是太大意了。
“沒事,王爺的身子沒事。”石硯看她急,忙道:“就是擔心你,不知你去了哪裏,初時我們以為你肯定在隔離棚那裏,等發現你不在那裏,又行轅裏四處找不到你的時候…你不知道王爺臉有多難看,還遷怒守門侍衞沒將你攔住哩,侍衞全被劈頭蓋臉的訓斥了一番,可這行轅裏上上下下誰不知道你在王爺心中的地位,誰敢攔你啊?”一句話説得寄芙臉都紅了。
“石硯哥,勞煩你跟王爺説我回來了,讓你們擔心了,後我出去一定會代去處。”石硯哪裏肯接這個任務,這不是找死嗎?
“我覺得你還是自己去見王爺比較好,王爺為了你,連午膳都沒吃呢,你總得給個説法是不?”她立刻明白過來,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好吧。”他鬆了口氣。
“王爺在書房,我這就命人送飯菜過去書房,你就伺候王爺吃些,再説些好聽話,王爺便會氣消了。”寄芙也沒回房,就揹着竹簍子去書房見皇甫戎。
守門的石墨見了她也是鬆了口氣,揚聲道:“王爺,寄姑娘回來了。”裏頭的皇甫戎並沒直接回答,而是停頓了片刻才沉聲道:“讓她進來。”寄芙對石墨苦笑一記,才打了簾子進去,也不走近書案,就站在門邊遙遙一福,恭恭敬敬地道:“奴婢回來了,聽説王爺在找奴婢。”皇甫戎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我的衣裳做好了?”她自知理虧,頭垂得更低了。
“回王爺,還沒做好。”
“那麼你這一整上哪去了?為何無視我的話,不是讓你做繡活?”他自然看到她背上的竹簍子了,總不會沒事到去摘菜,哼,敢情是去採藥了。
寄芙順着他的眼光也知道他看到竹簍子了,索清了清喉嚨,大聲説道:“奴婢知道身為一個奴婢,應當服從王爺的話,王爺讓奴婢待在房裏做繡活,奴婢就應當做繡活,可是奴婢實在不忍心染了疫病的病人痛苦,又沒有銀兩可以買需要的藥材,所以自己上山去採藥了,希望救一命是一命,而王爺的衣裳奴婢保證會做好,夜裏趕工做,求王爺讓奴婢給時疫病人治病。”皇甫戎不理會她的請求,問道:“所以,你明天還是要繼續上山去採藥,要繼續無視我的話?”看看她,衣衫有些地方被勾破了,身上都是泥土,也曬黑了,本就是在自討苦吃。
她抬起眼看着他,急切地説道:“奴婢不是無視王爺的話,奴婢只是不明白,王爺是不是不想這疫情得到控制,反倒想着情況再嚴重一些?”他面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喝斥一聲“大膽!”她竟然看出來了?所以她今才會不聽話的跑去採藥嗎?
寄芙眼也不眨,仍舊緊瞅着他,鼓起勇氣説道:“奴婢想來想去,莫非王爺前世是大秦人,所以不樂見大燕好,才會對這疫情相關之事一直不痛不癢,甚至本是冷眼旁觀?”皇甫戎心下驚愕,她還真是聰慧,居然能推敲出這麼多,但面上卻波瀾不興,模稜兩可的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有些話她藏在心中已久,如今有機會,她再也忍不住的道:“當局者,旁觀者清,奴婢希望王爺知道,王爺如今是大燕人,是當朝天子的胞弟,是顯親王爺,不管前世是什麼人,都不可能再回去了,若您執着於前世,傷害了大燕子民,於您如今的處境半分幫助也沒有,反而會引來諸多猜疑,反倒讓您置身於危險之中,而奴婢也不會原諒您棄這麼多在受苦的百姓於不顧,奴婢甚至…甚至後悔救了王爺,讓王爺如今來對付這些手無寸鐵、在病中苦苦掙扎的百姓,所以——”她深了一口氣,堅定的又道:“所以今後奴婢不會再聽從王爺的話了,由明開始,奴婢要救人,救一個是一個,如果王爺不高興,大可以把奴婢綁起來就是。”他眼中閃過複雜的神。他當然知道他做什麼都不可能有改變,就算他真的利用時疫讓大燕滅亡了,他也回不了大秦,回不了他的位置,但若是不這麼自欺欺人,他如何得過來?如何接受他失去了江山成了燕朝親王?
任何人到了他的處境上都會倉皇失措,而這個志氣比天高的丫頭,她到底把他想得多不堪,居然認為他是一個只知道欺負善良老百姓的傢伙?她又何嘗明白他心中有多難熬,他有多想清楚他怎麼會落得被毒死的下場,但身在大燕的他是不可能查明一切的,他必須回大秦去,然而頂着皇甫戎的容貌和身分,又是重重難關,他已經夠憋屈了,唯一知道他不是皇甫戎的人,還對他不諒解,甚至還發他脾氣、威脅他,想到他就來氣。
好啊,他倒真想把她綁起來,看她還敢不敢自己胡亂跑讓他白擔心!
寄芙見他沉默那麼久,心裏也有些忐忑,她是不是説得太過分了?她潤了潤嘴,真誠地問道:“王爺,難道您就不能在大燕落地生,好好地當顯親王爺,不要想得那麼複雜嗎?”看着她那雙清透明亮的眸子,皇甫戎心裏一震。
他能嗎?若他認了命,服了命,在大燕安身立命,做一個位高權重、盡享榮華的親王,大秦的一切與他都無關了,他如何過得了自己的那一關?
不,此刻他還無法只做燕朝的親王,等他手刃了害死他的人之後…想到這兒,他不苦澀的笑了,手刃了仇人又能如何?他還是隻能做皇甫戎,但也或許他會與那人同歸於盡,那麼一切就結束了,而現在定論還太早…
他蹙起眉頭,冷哼一聲。
“看看你的鬼樣子,明天不許再冒險上山採藥,需要什麼藥材告訴石墨,其它事便差府丞劉俊義去辦。”他真是越來越不懂自己了,為何獨獨對她,明明怒氣沖天,最後卻一一讓步,他可沒有這麼容忍過任何人。
寄芙愣住了。
“王爺…”她以為自己説服不了他,她以為他存心要百姓們染上時疫而死,可如今看來,是她誤會他了。
皇甫戎假裝沒看見她眼裏的動和動,撇了撇道:“出去,去把你自己洗乾淨,好好吃頓飯再睡,要是敢直接躺下睡你試試。”
“謝王爺!”她大喜過望,揹着竹簍子便要下跪向他磕頭,卻笨拙的跌倒了。
見狀,他疾步走了出來,親自將她拉了起來。
“你瞧瞧你,笨手笨腳的,不是説過你不許再向本王下跪,你是聽到哪裏去了,都當耳邊風嗎?”寄芙了膝蓋,只是一笑。
“奴婢無事,也不痛。”想到明就能給時疫病人治病了,她就打從心裏高興。
“王爺,奴婢給您送飯來了。”外頭響起廚娘的聲音。
那廚娘很是恭敬,眼也不敢抬,把飯菜送進來便馬上退下了。
熱騰騰的飯菜香引得寄芙口水直,她這會兒才覺餓了,早上她只吃了個饅頭墊肚子便上山,現在出奇的餓,她本來瞪着飯菜,驀然間想起石硯的吩咐,忙卸下竹簍子道:“奴婢伺候王爺用膳。”皇甫戎又豈會看不出她餓極了,肯定是到了山上什麼都沒吃,只顧着找草藥,為的還不是自己親人,都是些非親非故的賤民,他實在想不通她是怎麼活到現在的,前世,那些個在深宮裏的女人,每天都在勾心鬥角,全都自私到一個地步,怎麼會有像她這麼傻的姑娘,為了沒有任何利益的事這般拚命?
要命,不能再想了,越瞭解她,他越是喜歡她,可他還有許多大事要做,心中牽掛着一個人可不行。
他徑自坐下道:“不用伺候了,你也坐下來吃。”寄芙當然不能真的坐下,推辭道:“奴婢伺候王爺…”皇甫戎煩躁的瞪着她。
“囉唆,讓你坐你就坐。”她心中一暖。
“那奴婢就坐了。”他面無表情的把一隻雞腿夾到她的碗裏。
“以後敢再讓自己餓肚子試試,就不讓你替那些人治病了。”寄芙朝他燦爛一笑,由衷的道:“王爺真是面惡心善。”皇甫戎頓時臉一沉,從來沒有人説他面惡心善,他也從來不認為自己心善,心善怎能成為帝王,怎麼成就大業?
他皺眉道:“吃雞腿吧你,多話。”
“王爺也吃。”寄芙嫣然一笑,很自然的夾了塊排骨到他碗裏。
她知道夾菜給主子是造次了,但她沒來由的想這麼做。
皇甫戎微怔。兩世為人,為他佈菜的下人都是夾到他前面的小盤裏,這是第一次有人夾菜進他碗裏,這大不敬的事,怎麼覺卻這麼好?
“寄芙…”聽見他的叫喚,吃得正歡的寄芙忙抬起頭來。
“王爺有何吩咐?”皇甫戎直勾勾的望着她,表情不若平時嚴肅,聲音也輕輕的“好好待在我身邊。”在他的認真的注視下,加上輕輕柔柔的這句話,她頓時心跳如擂鼓,他這麼説…究竟是何意?
等了一會兒卻等不到她的響應,他皺緊眉頭,語氣有着不耐“怎麼,不願意嗎?”寄芙急忙點頭。
“奴婢願意!奴婢一定好好在王爺身邊待着!”她心中還有話沒講出來,那便是,王爺要留在大燕做真正的大燕人,那麼奴婢才能在王爺身邊待着啊,所以王爺,由此刻起,您就身在大燕,心也在大燕,打從心裏做大燕人,那麼奴婢一定守在您的身邊,哪兒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