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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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清清,樹影憧憧,一抹月亮的光華斜斜地入相思林間。
翟仲宇獨自一人踩著銀的碎光而來,看着相思林間遍植了滿山的相思樹,樹種高大的身軀、瘦長的綠葉搭配著金黃的頭狀花絮,地上還掉落了幾顆莢果,他覺自己的口沒來由地覺得鬱悶。
沒有理由無法解釋的悶,他不明白為何會如此?
是因為即將與昭佶見面而產生的不安嗎?好像又不是。
翟仲宇搖搖頭,明白自己不是這種心情的。
他無聲的嘆了口氣。
風微揚,響起了陣陣林葉間的摩挲聲,他抬起眼看向半空中的那抹月光,似乎想期待是否能找到解答,那心中存在已久,明明已經知道的答案,卻刻意被自己所遺忘逃避掉的答案,今天…是否就是正視自己心情的時刻?
他搖搖頭,無法忽視掉心中那揪緊的情緒。他明白…他自己有些瑟縮了。
他苦澀的牽動角,低頭望着自己地面的影子,神思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洛琳。那個他曾經用生命愛過的女子,最後卻在自己的懷裏嚥下最後一口氣,臨死前,她還不斷的叮嚀要他用同樣的心情去憐愛另一名她從未見過的女子,那個…搶奪掉原本該是屬於她幸福的女子。
想到這裏,他覺口又微微的痛了。
再往林間深處走去,仍是未見昭佶身影,正疑心不知是線報有誤還是有人故玄虛時,一條悉的纖細身影,卻緩緩地自一株相思樹後踱步走了出來。
她一身淡雅的粉綃紗緊裹她美好的身段,秀髮在頭上結髻,綁了一條鵝黃的絹帶,清冷的月光映照在她的身上,仿似罩了一層紗般朦朧。翟仲宇覺自己的記憶深處正有某種影像重疊著。
是了,猶記得初見昭佶時,她也是類似此等裝扮,只是那時她是為了要撒潑退婚,而故意拿刀相向,今的氣氛竟也如此相仿當。
昭佶原本嬌美可愛的笑容不見了,嬌蠻任的氣焰也消失了,唯一清楚覺到的是一股冰冷,她的眼神裏遞出一種讓翟仲宇看了會害怕的訊息,就是她心碎的衝出房外的那夜,那像是看透了一切的絕望眼神,她是怎麼了?翟仲宇的口只覺得痛,不明白為何自己看到她的這種眼神,心臟就會有種縮緊的絞痛。
“你怎麼了?”翟仲宇開口問她,雖然他的心中此刻是萬分澎湃昂,奈何他的語氣依然千年不改,淡淡的,不含多餘的情緒。昭佶聽到他的問話,一張俏麗的臉龐擠出一種笑,那是輕鄙的笑,也是瞭然的笑。
是了,他依然如此,從來未曾改變過,他仍舊是他,那個心裏由頭至尾只裝得下一個女人回憶的心,她的丈夫心裏從未有過她身影的存在,而她,卻傻乎乎的遠從京城而來,只為見一個心中無她的丈夫?她覺得自己好像是個笨蛋,愚蠢到幾乎沒葯醫的笨蛋。
在她自莊夜荷那兒獲得自由之後,那幾天她是哭得昏天暗地,萬念俱灰幾度尋死,幸好有位遠房的皇叔父恰好來此河城附近辦件私事順便救下了她,她原本心灰死,也幸賴這位皇叔父温言相才稍稍平復她自認無餘地的想法,正想隨那位皇叔父一同離開河城上京,請求皇上賜她自由之身,不想再與翟仲宇有任何瓜葛時,偏巧讓她得知莊夜荷被捕入獄之事,拗不過幾位曾經待她不錯姐妹們的苦苦哀求,再加上莫雲刻意的誤導她對翟仲宇的誤會,她終於答應再見翟仲宇一面。
“是你要求見我的,不是嗎?”昭佶語氣刻意的冷淡。她在心中不斷的提醒自己,不要再對眼前的男人心軟,她恨他。甚至到此時,她還有些謝莊夜荷幫她看清楚‘真相’,讓她對翟仲宇不再存有虛幻不實的戀。
雖然有些愕然她的反應,但,理智的頭腦控制住他狂亂的情緒,所以他再次壓抑自己,做出最冷靜的反應:“是的,是我要求見你的,但,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已經影響到我的工作了。”話甫出口,他又後悔了。因為他馬上看見昭佶眼底那抹受傷的神。他…又惹她不高興了。
昭佶了鼻不讓鼻端那抹酸湧上,強裝無謂般的聳肩頷首道:“是嗎?那真對不起,我擔誤你的工作就同等於擔誤皇上的正事,翟統領你要辦我的罪嗎?”
“別胡鬧了,快回去。”翟仲宇在確知她安全無慮之後,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想趕緊轉身離開,他不想再接觸到昭佶那張俏美的臉龐,更不想再看見她眼中泛著淚光的模樣,他好想逃,好想狼狽的逃離昭佶的凝視目光。他開始覺得沒來由的害怕…害怕自己心中的那張底牌即將被掀開。
乍聞翟仲宇的一聲斥喝,昭佶竟被驚詫到嚇了一跳,她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男人,竟然真的是她的丈夫,而且她還曾那麼用心的付出過,甚至還想今生今世要與這個男人共諧白首,而他…居然在自己的子歷劫歸來時,沒有一句關懷的問候,居然還出言斥喝她?
愈想,心愈酸。愈想,心愈寒。
終於她的忍耐也到了極限,眼淚開始狂灑,累積許久的委屈也一併爆發,她二話不説,出自己的蝴蝶雙刀就開始猛劈向翟仲宇。
“你這是做什麼?”翟仲宇因為不明白她動手的原因,所以也不好回手,只得邊閃邊探問,那知昭佶那管他問些什麼,只是嘴裏一逕的哭喊他是個沒血淚的臭男人云雲,愈喊心中愈是發苦,一種排山倒海而來的委屈讓昭佶有種乾脆死掉算了的灑。她自以為是的解。
眼見昭佶的情緒瀕臨崩潰邊緣,翟仲宇在她的胡攪蠻纏下是沒傷着半分,但他看着昭佶哭的這般傷心難過的模樣,他不暗責自己忽視掉她這半個月來可能會受到的委屈,念及此,他又覺得自己過於殘忍,他奪下昭佶的雙刀,然後想再像以前那般摟抱著她給她安,哪裏知道昭佶本不領他的情,她泣吼著推開他的懷抱,想趕緊徹底的離開他,她現在只想用死來解自己,她無法接受自己終究得不到翟仲宇的這個事實。
自小,她是爹爹的手中寶,從來沒有她得不到或是想要而不能得的一切,而如今,她的丈夫心中從頭至尾本無她,甚至覺得他們的婚姻本就是場笑話,那她在這場婚姻中,扮演的不就是最可笑的角嗎?
翟伸宇從未説過他愛她,而她卻居然恬不知恥到不行的向大家宣告她對他愛情的堅貞,她是什麼?愚蠢至極的痴女嗎?不!她不是,她該是活的瀟灑,去也寫意的女中英雄,她不要再受愛情的愚,對愛情,她只覺自己備受屈辱。
昭佶的思緒一下子陷入了天絕地傾般的虛無,她眼中的淚狂著,認定了一處絕崖,她跨開大步就跳了下去。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與其這般認清事實的活下去,不如一死解的好。
***在腳步跨出的那一瞬間,她整個身體急速的往下墜落,完全失去了依憑,虛浮的覺像是下秒一鍾就會被沒,她無意識地尖叫了起來,死亡的恐懼在同秒間攫住她所有的官意識,旋的風拍打著她的臉,她驚恐的閉上了眼睛,卻也在同時聽見翟仲宇的呼喊,接著就是一隻有力的臂膀拉住了她,使得她下墜的速度緩了緩。
睜開眼,看見翟仲宇竟然也躍下崖,他的右手一把出鞘的劍正嵌在崖壁上,藉著摩擦緩減下墜的餘勢,另一手緊抓住昭佶的手腕,半途劍繃折,原以為又要墜落,翟仲宇卻及時抓住崖邊一株老松的樹,就這樣,翟仲宇攀抓著老樹,另一手仍緊抓著昭佶的右手,兩人的身子在半空中不住搖晃。
一開始昭佶的神情仍是驚恐的,腦袋裏一片空白,半晌説不出話,而翟仲宇總是最先理清頭緒的人,所以他先開口安撫她的情緒。
“別亂動,這株老松的樹不知道能支持我們多久,還好我行前有特別關照過駱將軍我將來此處,希望他能及早派人來尋。”説話間,他還仰起頭看着半空漆黑的子夜中那抹月暈,這已是他們在這黑暗中僅剩的光源,崖上還零落的飄滾下一些碎石與落葉,幸好並未引起石塊崩塌,算是不幸之幸。
昭佶聽了他的話,魂算是定了定,可是,她臉上的淚猶未乾,憎恨他的心情猶未改,但是她也明白現在不是使的時候,所以,她緊抿著,上齒緊咬著下瓣,身體不能抑遏的自身體的底層發出顫抖,一半是因為害怕,而一半則卻是因為氣忿與羞辱。
她怨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明明自己就想尋死,偏偏臨到關頭,卻還是這麼怕死,就連到現在企圖挽救她命的人,居然還是這個男人。
天啊!她該拿自己怎麼辦?是該恨他?還是謝他?
可是老實説,以現下這個時點,她兩樣都不想選。所以她只能氣自己的窩囊,什麼事也做不好?連自我了斷都不會,整天只會自我膨脹,其實她什麼也做不到。
愈想她就愈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眼淚無言的滴滴落,翟仲宇俯下頭,明白她又哭了。他覺得煩躁,一方面是因為他討厭看見昭佶的眼淚,另一方面卻又是因為他不知該如何安撫她,再加上身處危境,面對這個情緒失控的昭佶,已經不指望她會幫忙想解困的方法,現在他是進退維谷,壓力沉重到讓他也快不過氣來。
他一向自詡冷靜過人,卻偏偏拿昭佶郡主沒輒。他永遠沒辦法用常理去預測她可能會做的事,所以,面對昭佶,翟仲宇其實是有些手足無措的。就像剛才看見昭佶跳崖,他幾乎連想也不敢多想,馬上也跟著跳了下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像是一種身體本能的反應促使他這麼做。現在好了,兩個人被困在這崖谷中,連如何困都是個難題時,還得想想他們該如何趁這個時候把話説清楚。唉!做人真難。
想了好久,翟仲宇終於吶吶地想開口,可是昭佶卻答答的先説了起來。
“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不讓我死?”昭佶的聲音裏帶著濃濃的哭音。
“為什麼你會認為我會棄你不顧?我記得我以前已經説過了,我會盡我所能的保護你,不是嗎?”翟仲宇儘可能的放軟聲調,因為他太明白昭佶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
“保護我?”昭佶喃喃地重覆,然後眼中溢出更多的淚水,她衝着翟仲宇吼:“既然要保護我,又為何總是讓我心裏受傷?你不是決定要與洛琳的妹妹在一起了嗎?我現在是在成全你啊!你為什麼還要對我做出施捨來救我?你不知道你的這種行為,對我而言是有多麼難堪嗎?”翟仲宇對昭佶的指控一頭霧水,即便自認頭腦還算清晰,但此刻也是不着頭緒:“你到底在説什麼?什麼洛琳的妹妹?”
“你不再裝了,我都聽的很清楚,你一定沒料到那天我就在你附近吧?”昭佶氣憤不已,想到自己與這個男人從拜堂至今,居然還未行過夫之禮,而且,他心裏掛念著從前的愛人也就算了,居然還想跟愛人的妹妹再續前緣,他簡直是欺人太甚。
“昭佶,我真的聽不懂你説什麼?我想這中間該是有什麼誤會吧?”
“沒有誤會,其實我的心裏一直都很明白,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我,娶我也只是為了對皇上待而已,只是我不明白,你又為何會關心我的死活呢?就算我就這樣死掉了,於你也無害,不是嗎?”昭佶心碎的説,然後不聽翟仲宇接下來的解釋,冷冷的對他説:“放手吧!我不用你來可憐我,雖然我承認我曾經是很喜歡你沒錯,但是情是無法接受分享與背叛的,既然我遠從京城而來都無法挽回我們之間的緣份,那麼我們就到此結束吧!”
“昭佶,你…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實在是想太多。”翟仲宇大呼頭痛。
“呵…我真的是想太多嗎?不重要吧!”昭佶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陷的這麼深?以至於落得如今情不回身的下場,真是豈是慘之一字可蔽之。她再次要求翟仲宇放手,而翟仲宇當然不會肯,他真是怕極了她的胡攪蠻纏,更怕她的視死如歸,他怕…是因為他本不想失去她。
“放手!”昭佶再喊,然後她突然死命的要掙他,翟仲宇想要勸阻她卻已是不及,翟仲宇原本抓住的老松樹,因承受不住劇烈的搖晃而折斷。
兩人也因此又開始往下墜落。
這一回兩人的跌勢很急,因為四周全是陡峭的崖壁,雖然還有幾株老松在看似不可能生長的地方伸展它們崢嶸的姿態,但他們下跌的速度太急,重力加速度的結果就是讓許多老松因承受不了他們跌落的重量,而紛紛折斷,翟仲宇不顧昭佶的推拒,硬是將她攬進自己的懷裏。崖壁上滾落碎石與紛折的枝幹落葉,像是遮天蓋地般的如雨紛落,翟仲宇緊緊地摟著懷中的昭佶,突然覺得有一種很深的罪惡。
他怎麼會傷得昭佶這麼重,傷得她想以死解自己的痛苦,他,真的這麼罪無可恕嗎?他果真是個渾蛋吧!他的心理這麼想着,接著他又看見一株被落石折斷的一截樹幹,折斷的乾麪宛似一把鋭利的劍刃,他推估若照他們跌落的方向來看,恐怕是難以閃開,再看漆黑不見底的底層,他只能祈禱崖下是波水潭,或是鬆軟的土層與層積的落葉,千萬不要是堅硬的石層啊!他想。
“昭佶,你是恨我的吧?對不對?”翟仲宇忽然這麼對昭佶説。
“無所謂了,我們就要死在一起了,是不是?”昭佶早已放棄了掙扎,她是想死沒錯,只是她再次錯估自己在翟仲宇心中的份量,他,竟然在此生死關頭還是護著她?難道她之前對他的憎恨與埋怨全是錯的?此刻她沒有哭,反而有種懊悔。如果自己的個不要這麼衝動,他們之間又將如何?
“你放心,我説過你是我的子,我一定會盡我的能力來保護你的。”翟仲宇終於出一絲輕暖的笑意。昭佶在他的眼底看到了失去已久的悉。她忽然憶起了那段在翟府中他們互相打鬧的那段時光。
昭佶正想開口説些什麼,但是翟仲宇卻用眼神阻止了她,他微微推開了她,想將她推離自己的身邊,昭佶正自疑惑不解時,她同時也看見了在他們不遠處那截折斷的樹幹面,她驚呼一聲,接著,她覺世界裂開了,噬了她,眼淚再次不聽使喚的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