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連城土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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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智土司你裝什麼蒜呀!幾個月前就在這裏,不是你叫人把我趕了出去,還讓我把大哥請來的嗎?這麼快便不記得了。’道定憋了一肚子的氣,一張嘴也好不到哪去。
‘道定你給我閉嘴。’文定轉而向堂上的土司道:‘土司大人,上次舍弟不知什麼地方得罪了您,您大人有大量,還望不要和他一般見識,柳某在這裏替舍弟向您賠不是了。’‘嗯,你這話説的還是順耳,想必就是那個幾年內將買賣做遍滇、貴,再到我們這青海高原的柳老闆吧!’‘不敢,不敢,柳某隻是有幸走過幾個地方而已,小本買賣如何經受的起大人的抬舉?’‘沒什麼。’連城土司道:‘我也是偶爾聞之,姑且言之罷了,可這一回跟你們興盛和做的買賣卻讓我大失所望,你且説説如何給我個代吧!’‘這裏面一定是有什麼誤會,興盛和出售的茶葉一向無不是正宗的雲南普洱,都是選自瀾滄江畔的普洱縣,收茶製茶的整套過程全都是由純的老茶工完成,由柳某親自把關,絕不會有什麼問題。這幾年來承蒙各位土司大人抬愛,也稱得上小有薄名。’‘哼,別人如何説我管不着,我的眼裏可不得半點沙子。’不知怎地,聽過文定的辯解後,魯智土司的火氣非但未曾緩解,反倒是愈發的強烈,冷冷地道:‘我知道你與葉土司、桑倫土司關係都不錯,可也不能就因此看輕了旁人,好貨就只管送給他們,我這裏就拿些次品來搪。’‘誤會,誤會。’越是這種沒落的家族,越是會在意別人的目光,一旦記下仇,心結是很難打開的。文定趕忙解釋道:‘土司大人您這是誤會了,我們興盛和開門做買賣,買賣人講究和氣生財,哪有自己壞自己名聲,將到手的銀子往外推的道理。不論是賣給您的貨,還是賣給任何人的貨,只要是興盛和出品,一定不會有次品。’‘是嗎?’不論文定如何解釋,連城土司仍然是半信半疑。
文定讓他説出上批貨的不妥之處,又半天説不出個所以然來,那副模樣讓道定幾次想上前教訓他,還好有文定在一旁守着,才沒使局面發展到不可收拾。
文定耐心的回覆着土司提出的一個個問題,叫他找不出一絲藉口。
連城土司沉半晌,不得不使出預留招數,道:‘我讓你們見一人,讓他來與你們對質,一切也就隨之明朗了。來人呀!將李總管給我叫來。’‘哦呀!’片刻工夫後,僕人從內堂引出一人,此人一經面,頓時讓柳氏兄弟吃了一驚,驚訝過後又隨即分化成兩副面容,一是驚異中帶着一絲驚喜,一則是有種豁然開朗的頓悟。
‘參見土司老爺。’‘李二桂你來了就好,你們這些漢人天生就跟草原上的狐狸似的,每一個都是整天算計,稍不注意,老爺就會被你們給騙住了。你去跟他們談。’‘是。’此人正是引領著文定兄弟進入雲南境內的永安堡人氏李二桂,自從五年前僰人村寨一別,他們已是整整五年不曾碰過面。
五年前的那場混亂也成了文定與他二人的分水嶺,一方面自打與他李二桂分道揚鑣之後,文定靠黃清草賺進了一筆數目不菲的銀子,又藉着它的餘威進入了雲南商界的視野,加上有僰人巫師的支持,楞是在短短的數年之內開創了自己的字號,有了一番不小的成就。
而另一方面呢!當李二桂雖然逃出僰人包圍,順利到達大理城,誰知天意人,正好趕上那場瘟疫。省外行商紛紛避而遠之,城內百姓更是全力應對病魔,誰也無暇去關心新上市的木耳。
任憑他機關算盡,沒想到仍舊是躲不過老天的眼睛,不但未靠那車木耳賺到預期的銀兩,更是連老本也折損了進去。
要説這李二桂也不是個輕易服輸之人,而後又是四處出擊,奈何人一旦走起背字來,往往是一事不順便諸事不順。文定後來隱約聽買賣上的朋友提起,他一連好幾筆生意都做砸了鍋,本錢也賠了個七七八八。
李二桂本來也不是什麼遵紀守法之人,到了這種時候也沒有經過多少猶豫,非常自然的就選擇了重舊業,鋌而走險的向那些叛軍兜售物質。誰曾想這原本百試百靈的買賣,這回也不知怎的出了紕漏,整隊貨物都為官府所截獲,不僅是如此,就連他本人也為官府通緝。
積攢的銀兩悉數打了水漂,身上還揹負着官司,走投無路的李二桂一路逃進四川境內,至此之後就沒人再知道他的消息,文定沒想到會在此千里之外再次遇上他。
‘文定,沒想到還會再次見面吧!我曾以為這次碰面,非要等到下輩子不可呢!’李二桂話意中的不善,讓文定頓陣陣寒風襲來。
‘二桂哥怎麼是你呀!一晃眼我們都快有五年沒見了吧!我哥和我可掛念你呢!這幾年我老去大理,可就是沒在城裏遇上你。’有關李二桂的情形,文定並未向弟弟道明,是以道定腦中對李二桂的印象,仍舊是停留在五年之前那個混亂的黎明。
‘這不就遇上了嗎?’李二桂走到連城土司座前,向文定道:‘柳老弟,哦,對了,應該喊你一聲柳老闆,這幾年您的大名可是時常在我耳邊盤旋喲。’‘客氣,客氣,小本買賣罷了,李兄這一向可好。’李二桂不冷不熱的回道:‘自然不能和您這柳大老闆相比,總算還不曾餓死,如今僥倖在魯智土司座下求的片刻安身罷了。有道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兄弟這也是無可奈何,若是有什麼得罪之處,柳老闆可要見諒呀!’‘哪裏,柳某問心無愧,李總管只管秉公處事即可。’文定自知此刻是難以討得好,奈何這連城土司的轄地處於甘肅、青海的中間,若不能疏通他這層關係,興盛和的貨便不可能由此入甘肅,若是要想繞開他的轄地,又得憑空走一大段遠路。
若不是有這層顧慮,他又何需花上數月工夫來此地呢!形勢人,即便是有李二桂這頭攔路虎,他也惟有硬着頭皮上前涉。
‘痛快,那我也不再繞彎了,我家老爺一向對你們興盛和往來的貨物都是十分包容,這你們自己心裏也是清楚的,不必我再如何複述了,可你們又是如何回報的呢?盡拿些次品來搪我們老爺。’又是拿茶葉説事,文定不犯起疑雲,難不成真是上次賣給他們的茶葉裏出了什麼問題,要不他們為何一個兩個都緊緊抓住這件事大作文章呢?
‘這樣你來我往的憑空爭論也無濟於事,就請土司大人應允,將上次興盛和出售給您的茶葉拿出來,我們當場驗對,一切也就真相大白。’在土司大人的首肯下,李二桂使人從後面拿了一包茶葉出來,茶包上還標有興盛和的字樣,的確是文定他們出產的茶包無誤。
文定請他們端來一套白瓷蓋碗與一壺熱水,還有一盆清水與乾淨的擦手布,自己先捲起衣袖,在水盆中淨過手,親自向他們泡製一壺普洱。
別看這沖泡茶水的小技,卻讓文定煞是下過一番工夫,自打他開始做起這茶葉買賣,便向那些老茶農、茶商請教有關茶的方方面面,現今不説是如何如何的通,起碼與茶樓裏尋常的茶博士比較起來,也可以説相差無幾了。
文定泡普洱茶具體可分為好些個步驟,第一步向客人展示茶具,然後是以沸水沖洗茶具,接下來撮出茶葉置入茶碗,投茶量為茶碗四分之一時最適宜,這一處非常之關鍵,多之一分則太濃,減之一分則又嫌過淡。
再來便是摻水,以銅壺之沸水快速瀉入蓋碗,令茶隨水翻滾而洗滌,充分釋放其真味。然而這頭道水苦澀難耐是不能飲用的,先得將碗中茶水倒去三分有二,再摻至七分滿左右,方才是完整的一套工序。
這包普洱乃是上好的女兒茶,此茶因採摘時皆為未婚之女子而得名,有別於江南人慣飲的綠茶,經過沸水浸泡後,茶水所泛出的是褐紅,就像是唐人王翰所描述的西域葡萄酒似的。不同的是,一為使人沉夢境之魂湯,一則為洗滌濁塵之瓊蕊漿。
文定輕輕抿了一口,口中頓醇香回甜,香氣鬱鬱而茶心温和。即便是一向專飲綠茶的他,也不得不被女兒茶這種純正的香味、鮮亮的澤、滑潤的口所打動。不奇怪的向李二桂問道:‘這乃是興盛和上等的女兒茶,文定倒要向李總管討教,這香味、澤、口,究竟是哪一點與以前賣給土司大人的茶葉有出入?’‘不曾有出入。’連李二桂自己都承認沒有出入,文定突然有些糊塗了,茫然的向堂上的連城土司道:‘既然沒有出入,土司大人又是為何要説鄙號在糊您呢?’‘還不承認,這三年裏老爺我總共在你那買過三批茶葉,楞是讓你給糊了三回,你這不老實的漢人實在是可惡之極。’他越説文定越是不明白,最後土司大人使人從裏面又拿出一方小茶團,遞給文定讓他自己看個清楚,這才讓文定明白過來,原來這趟分歧盡是出自此物。
‘這是老爺我到葉土司那做客,從他家帶回來的一小方茶葉,稍稍用去一點便覺與你原來賣給我的茶葉相去甚遠,使人向那邊打聽後才知道,原來葉土司也是向興盛和買茶葉。你這般做究竟是何道理?難不成是看着我連城土司人善,好欺負不成?’文定暗呼不妙,雖然與眼前這連城土司還是頭一次見面,不過對其人的情,他隱約也能揣摩出幾分來。
當年文定還在源生當鋪之時,便時常接觸那些個沒落王孫,雖然一個個都是拿着祖傳的家當來鋪子裏典當,可那種派頭還是要玩的十足,越是敗落越是害怕別人瞧出端倪,越是懼怕他人輕視自己。
不論是地域遠近,還是風俗迥異,人天生的某些個習還是會有共通之處。察言觀,揣摩客人或是對手的心態,對於買賣人而言都是必備的技巧。魯智土司眼下的心境,文定是十分了解,趕忙道:‘這裏面實實是有誤會,還請土司大人聽在下一言。’‘早幹什麼去了,都到了這般田地,狡辯又有什麼用?我家老爺是何等人物,豈容的你三言兩語就能矇混過去的。’魯智土司還不曾發話,李二桂已經急不可待的跳了出來,在他的帶動下,連城土司家的那些家奴們也一個個義憤填膺的吆喝起來。
文定極力想平息眾人之怒,奈何他一人之喉實在是難敵眾人之口,憑空辯解了老半天,混亂的場面不但未見絲毫成效,反倒是愈演愈烈。其中除了有李二桂的推波助瀾之外,還有一人十分之活躍,而周圍的土兵對他的話也是極為推崇,在他們二人一唱一和的協作下,局面已漸漸失控。
‘都給我安靜,一個個沒大沒小,這議事堂上豈容的爾等放肆。’正在文定不知所措之時,幸得高堂之上的魯智土司發話才鎮住局面。
‘兄長,這漢人實在是欺人太甚,你可不能輕易放過他。’文定本以為整件事中,連城土司應該是最為生氣之人,沒想到如今看來是另有其人。
‘魯隘你急個什麼,先聽他是如何辯解,能自圓其説則罷了,若是讓我們尋找出一絲紕漏處,便要他們兄弟好看。’那魯隘還是不依,非讓土司簾便處置文定兄弟,結果適得其反,倒是將連城土司給惹惱了,斥道:‘現在坐在這土司之位的究竟是你,還是我?給我退下去。’魯隘心中似有不平,低沉的哼了兩聲扭頭離去,李二桂也隨即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