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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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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舉這才猛醒,眼前的人,已經不是當初的林雲了,二十幾年的光陰,寫下的,不僅僅是臉上的皺紋,還有心裏的滄桑。他看了看屋外已經黑濛濛的夜,不無嘲諷地長嘆一聲説:“學生無禮了,還請法師見諒!”覺慧言又止,扭開臉沉靜了一會兒,走到南窗下一張放着許多經卷的寫字枱前,倒了一杯水,以一種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語調輕聲説道:“李市長,請過來喝杯茶吧。”李鴻舉自覺羞愧難當,真想一步邁出禪房,再不回頭。但終於還是聽話得像小學生似的,低着頭走到寫字枱前。

覺慧指着一把椅子,説:“請坐。”自己坐到了另一把椅子上。兩把椅子中間隔着寬大的仿古寫字枱,枱面上除了經卷和一盞蠟燭形的枱燈,從左至右平鋪着一張長長的灑銀宣紙條幅,上面是用蠅頭小楷抄寫的《金剛經》,還沒有抄寫完,尚有三分之一的空白。李鴻舉掃了一眼,那娟秀的筆字無疑正是自己當年曾經戲稱的“林體”想想同一支筆,當初懷着怎樣的心情給自己寫下了“祝你幸福”而今又懷着怎樣的心情徜徉在這青燈黃卷之中,一股熱辣辣的潛又從李鴻舉心底湧上來。淚眼濛裏,那條幅碎銀閃爍,恍若一衣帶水,將兩個人緊緊相連,卻又將兩個人遠遠分開。

覺慧坐在那裏數着念珠,二目微合,似在默誦經文。良久,終於打破難耐的靜寂,輕咳了一下,嗓音還是有些喑啞,説:“聽覺真住持説,李市長想了解一下寺廟建築的相關情況?”李鴻舉苦笑了一下,説:“空即是即是空,難為法師還有心情説這個!”覺慧未動聲,只是微微翕動了一下仍然的薄薄的鼻翼,低着頭,數着念珠説:“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國,蒼生社稷與佛家普度眾生,向來是並行不悖的!”李鴻舉搖搖頭,説:“可我卻沒有這個心情了!”覺慧睜開眼,目光如炬,瞪着李鴻舉説:“您難道不是為這個來的嗎?”李鴻舉負氣地説:“當年的林雲不在了,那麼李鴻舉…也不在了!”覺慧加重了語氣説:“可您現在是李市長!您可以不代表李鴻舉,但您不可以不代表卧龍市的人民!否則人民選您幹什麼?因為兒女私情,拿工作鬥氣,您的選民會怎樣看您?”李鴻舉一震,坐正了身子,從鼻孔裏噴出一股怨氣,不大情願地説:“好吧,那麼我就代表我的選民,向法師請教請教。”他呷了一口茶,潤潤乾啞的嗓子,然後將市政府重建隆光寺的構想對覺慧講了一遍。

覺慧皺起了眉頭,説:“這件事,覺真住持跟我説過。重建隆光寺的確是件好事,不僅可以弘揚佛法,為佛教信徒提供修道場所,對於旅遊業也會有促進作用。只是…”李鴻舉説:“有什麼想法,您直接説,不必為難!”覺慧説:“我沒什麼為難的,我只是想…我沒去過隆光寺,更沒有領略過隆光寺的昔風光,但我聽説,隆光寺所處的位置,以前還算是卧龍市的郊區,近些年擴大城市規模,好像那裏已經成了商業鬧市。”覺慧微微停頓了一下,説“寺院建築的基本原則大略有兩條,一是繼承傳統,二是應機弘法。傳統必先繼承,名山祖庭,應基本依舊制修復,在建築風格、園林規劃、佛像塑畫等方面,要做到古香古,保護佛寺的文物價值,造成一種古而常新、清淨俗的梵剎氣氛。還要嚴紅男綠女的傷風敗俗之舉,保持寺院的莊嚴清淨。同時,新建寺廟還要從應機弘法的需要出發,對傳統寺院格局巧作取捨,增加必要的新設施。從這個角度來看,隆光寺在舊址上重建似乎有些不適。而且自古以來,寺院多居山林清靜之處,隆光寺的建築選址上似乎有悖常理,不知道這個問題市政府有沒有考慮?”李鴻舉點點頭,暗自佩服覺慧在寺廟建設上的獨到見解,難怪連道行高深的覺真住持都會對她另眼相看,不由得盯着覺慧發起呆來。覺慧輕輕咳了一聲,他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問:“那如果異地重建呢?”覺慧説:“如果移址重建,最好的選擇必然是蓮花山。可是現在蓮花山上寺廟眾多,並且已經形成了一定的規模,如果再建隆光寺,無疑是重複建設,而且寺廟建築所需資金要遠遠超過普通建築物,顯然是勞民傷財!不知道政府是否做了相關預算?”李鴻舉情不自地一拍寫字枱説:“英雄所見略同!”覺慧一驚,問:“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李鴻舉自覺失言,窘迫地笑笑,説:“沒什麼。那麼依您看,重建隆光寺需要多少資金?”覺慧沉了一下,回手從經卷中拿出一本書遞給李鴻舉,説:“您看看這個吧。”李鴻舉接過那本書,眼睛為之一亮,那是現代版的《寺院建築格局通覽》。他如獲至寶地翻閲起來。

而覺慧對那本書顯然早已爛於心,一面捻着念珠,一面侃侃而談:“宋代以來,叢林寺院逐漸形成了諸宗大體一致的規制格局,寺院的主體建築一般按‘川’字形佈列,這裏麪包括供奉佛祖和菩薩以及護法神像的三門殿、天王殿、大雄寶殿、觀音殿、地藏殿、伽藍殿,還有安置法寶藏經的藏經樓,供奉祖師的祖師殿、影堂、羅漢堂,供講經説法、集會、坐禪、傳戒用的法堂、禪堂、唸佛堂、學戒堂,供僧眾起居、接待用的方丈、茶堂、客堂、齋堂、僧寮、客寮、延壽堂,珍藏佛祖舍利、高僧骨灰的佛塔、塔林,放置鐘鼓的鐘樓、鼓樓,以及放生池和作為寺院景觀的蓮池、亭台園林等。隆光寺地處鬧市,還需要建設一處地下停車場。既然是在鬧市區建築寺院,肯定要涉及拆遷和徵地問題,我不悉實地情況,這筆費用還難以估算。僅就隆光寺的建築本身來説,以我曾經參與過的其他寺院建築經驗,至少要一億左右的資金!”李鴻舉聽到這個數字,心裏一驚:“要用這麼多?”覺慧點點頭,説:“這還是保守估計!沒有這麼大的資金,不可能保質保量地完成隆光寺的重建。”李鴻舉嘆道:“卧龍兒童聾啞學校校舍建設,省裏給了專項資金,市裏連配套都沒拿出來,重建隆光寺,需要這麼大額度的資金,恐怕…”

“是啊,”覺慧輕嘆一聲道“建設寺廟本來是件功德無量的善事,一方面弘揚佛法,一方面還可以豐富文化內涵,只是重建隆光寺不啻是勞民傷財,莫不如把力和資金投入到現有佛教建築的維修和擴大上,提高檔次,提升水平。您以為呢?”李鴻舉未置可否,他陷入了一種煩惱與振奮相結的思慮中。他煩惱的是,周仕明與趙德海繼續堅持重建隆光寺,將會給整個卧龍市造成多麼大的負面影響!他振奮的是,覺慧的這筆賬或許可以讓周仕明和趙德海知難而退。

李鴻舉的形象很有意思,從正面看,因為戴着眼鏡,那是一派文士的雅緻和多少有些女化的清秀;而從側面看則稜角畢現,寬闊的額頭、高的鼻樑、清晰的線、略微翹起的下頜,構成了一筆堅毅的線條。同學時,林雲時常為這個側面神魂顛倒,相戀時,也時常有意讓他側過臉去,久久地欣賞着。現在,這個側面掩映在繚繞的香煙和暗淡的燈光裏,渺如夢幻。夢幻中,林雲在覺慧的心裏和體內復活了,她又到了那種神魂顛倒的眩暈…

禪房外一聲夜鴞的怪叫,把兩個人嚇了一跳,他們從各自的遐思中猛醒,下意識地對視一眼,又都慌忙扭開臉。一瞥間,李鴻舉分明看到了復原的林雲,但是轉瞬,又恢復成了覺慧,垂下頭,二目微合,默數起念珠來。

禪房外也有人被夜鴞的叫聲嚇了一跳,那是小尼姑妙言,她一直躲在門外,用眼睛記錄下了覺慧與李鴻舉重逢的全過程。

4李鴻舉將關於重建隆光寺的各種情況和分析向趙德海進行了彙報。

趙德海一邊聽着,一邊習慣地用右手梳着頭髮,不時地點點頭,説:“你的調研很全面,很有見地,這些問題的的確確都存在。其實,在這件事上,我的想法,鴻舉你也是瞭解的…現在看,別的問題都還容易協調,主要就是資金問題。如果全由市財政拿,怕是難度太大了!”站在一旁的王萬友瞧瞧李鴻舉,又看看趙德海,接茬兒説:“資金方面有個新消息,台灣的孫悟空那邊我也聯繫上了,聽説要重建隆光寺,人家已經答應投資,還説過些子要再回卧龍。”趙德海眼睛一亮,問:“他説沒説具體能投多少?”王萬友説:“那倒沒細談,不過透好像至少會有幾千萬吧!孫悟空把隆光寺看成自己的再生之地,他那麼有錢,讓他多投點,他也願意!你們是不知道啊,據説早就有高人給孫悟空算過,他的萬貫家財全是隆光寺帶來的,如果隆光寺不能重建,便沒有了護佑,他就是再有錢,怕也是富不過三代。孫悟空那麼聰明,那麼會算計,就算不為咱卧龍,光為了他的子子孫孫們,也會毫不猶豫地投資的。還有最重要的一條,現在旅遊業發展這麼迅速,隆光寺真要建起來了,收益能少嗎?所謂的商人,追求的就是利益的最大化,孫悟空經商一輩子,明得很,真要有利可圖,他怕錢扎手?”趙德海點點頭,説:“萬友這點分析倒是有些道理。按理説,投資幾千萬,如果説搞工業項目,這個數不算多,如果投資旅遊業,這個數在卧龍也不少了。但是按照這個計算,市財政也得再拿出幾千萬。錢這個東西,説出來只是個數字,可真要是拿出來,那可是硬磕硬啊!”李鴻舉説:“不光是資金,其他問題也不是小事,如果重新建設,原址的面積本不夠用,必然要佔用周邊的地皮,怎麼協調?要是再度引起羣眾上訪怎麼辦?”趙德海聽到“上訪”兩個字就頭疼,眉頭立刻蹙了起來。

王萬友眼珠一轉,提議道:“要不跟老市長請示一下,看能不能在省裏做做工作,爭取點資金?”李鴻舉的兩條濃眉立刻擰到了一起。不過這一次,他管住了自己,沒有發表意見,在他看來,資金這個大問題就足以把重建隆光寺這件事“攪黃”!俗話説,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錢還拿什麼重建隆光寺?想到這裏,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牽動了一下。

趙德海思忖片刻,撥通了周仕明的電話“老市長,我是德海呀。…主要是跟您彙報一下重建隆光寺的進展情況。…有困難,而且還不小。資金是個大問題,還有土地…是,萬友聯繫了…孫悟空説願意投資,可能是幾千萬吧,具體還沒商定…嗯,好,再見!”王萬友盯着趙德海問:“怎麼樣?老市長同意嗎?”趙德海説:“老市長很關心這件事,過幾天專門回市裏,跟我們分析一下具體情況。就看老市長能不能幫着協調一些資金了!”王萬友驚喜地説:“老市長要是能出馬,資金一定沒有問題,德海市長,您就瞧好吧!您的大好事就要成了!”趙德海聽出王萬友的弦外之音,裝作不懂,故意問:“我個人能有什麼好事?卧龍的發展才是最大的好事!”李鴻舉看着兩人喜悦的表情,剛剛穩定的心再度被提了起來。他意識到,相比周仕明的全力促成,趙德海的態度轉變,王萬友的極力周旋,自己竟然陷入了孤軍作戰的境地,而要扭轉這種局面,必須在短時間內想出新的對策。

結婚多年,隔上一段時間,肖瑩都會趁着李鴻舉不在家,走進他的書房,以仇恨的目光,悄悄地翻看那些書籍,她總是盼望又恐懼着,會從哪本書裏,突然找出一張舊照片。

關於那張照片的去處,肖瑩只在新婚之夜問過李鴻舉。李鴻舉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盯着肖瑩好久,才嚴肅地説:“記着,不要跟我提那張照片的事!”肖瑩是聰明的,她清楚,自己是如何費盡心機才得以成為李鴻舉的新娘。新婚之夜過後,關於那張照片,她再也沒有提起過,不過,卻總是暗自認為,李鴻舉一定把它藏在了某本書裏,只有自己親手把那張照片找到,親手撕成丁點兒的碎片,那種把心扎得生疼的糾葛才會釋然。

肖瑩不厭其煩地走近那些她討厭的書旁邊,一遍遍地翻看。每次都一無所獲,但都會讓她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腦子裏則開始不停地回想那個人的模樣,好像很真切,又好像很模糊。這麼多年,她一直在想,那個人是怎麼鑽進李鴻舉的心裏的?她沒有自己漂亮,又沒有自己的好身世,更不可能像自己這樣,為了李鴻舉委曲求全…她究竟好在哪裏?好到讓一個男人二十幾年都無法忘懷?好到長成自己心裏的一刺?

她的這種思想,慢慢地轉變為對書、準確地説是對李鴻舉這些書的仇恨。找不到那張照片,在她的覺中,擺放在書櫃裏的那些大大小小、薄薄厚厚的書,便都成了那個人留下的影子,一刻不停地提醒着那段過去的存在,那個女人的存在。這種想法,使她的每一神經都在看到這些書時緊緊地繃起來,噝噝作響地準備投入戰鬥。

她深知,儘管從表面看上去,李鴻舉對女人不苟言笑,甚至冷冷冰冰,實際上,卻有着無法言説的魅力,比如他的儒雅,他的博學,還比如他保持良好的體形,充滿磁的嗓音。這一切,都使得肖瑩缺少了一份安全,她總是不能自制地猜想,現在的通信如此方便,那個消失了二十幾年的女人,會不會和李鴻舉有了聯絡?又或是哪個漂亮女人在和李鴻舉説説笑笑、打情罵俏?

有時她會搖搖頭,極力否定種種怪念頭的出現,可越是壓抑着,這些怪念頭反而像天的野草一樣,長得越發繁茂,延伸出觸角。這些觸角所到之處,便會在李鴻舉和肖瑩之間起本不應該發生的戰爭。

肖瑩還會時常偷偷翻看李鴻舉的手機。有一次,李鴻舉看到肖瑩擺他的手機,頓時面。肖瑩急忙解釋“我正跟媽説話呢,手機沒電了,順手就用了你的。看你那臉子,快成冰山了!”李鴻舉沒有再説什麼,他明白,肖瑩不過是找個藉口。打那之後,李鴻舉多了個心眼,凡是突然而至的有些曖昧意味的短消息,他都會及時刪除,這裏面當然包括黃燕燕的那些“情深意長”的短信。李鴻舉的想法很簡單,自己從來沒做過對不住肖瑩、對不住這個家庭的事,又何苦找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呢?何況換個角度想一想,肖瑩事事看着自己,説得好聽些,也是一份愛,一份痴情,是有了危機意識,既然如此,把這些戰爭的導火線消滅在萌芽狀態,保持婚姻這列火車平穩運行,何樂而不為呢?

百密終有一疏,肖瑩到底在李鴻舉的手機中有所斬獲。那是李鴻舉在衞生間洗澡時,肖瑩聽到了手機裏傳出的短信提示音。肖瑩故意走到洗手間門外,問:“鴻舉,用不用我給你後背?”

“不用,我衝一衝就行了!”肖瑩這才放心地拿起了李鴻舉的手機,在收信箱裏看到了這樣一條短消息:如果有一千個人從我的身邊走過,我也可以聽出你的腳步聲。因為有999個人是踏在地上,只有你是踏在我的心上。發信人:黃校長。

肖瑩頓時火冒三丈,騰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要去質問李鴻舉,發短消息的這個“黃校長”是誰?你怎麼就踏在了她的心上?轉念一想,不妥,要是這樣問,無異於不打自招地告訴他,自己翻看了他的手機,要是真有什麼説不清楚的事還算抓住理了,假如不過是朋友間的玩笑,李鴻舉還會説自己是無理取鬧,那豈不是自取其辱?肖瑩重新坐在沙發上,臉通紅,脯劇烈地起伏着,大能看命地搜索着關於黃校長的記憶…黃校長?哪個黃校長?卧龍師範有個副校長姓黃,難道是他?不能啊,他都快六十歲了,兩個大男人之間,沒事發這個消息,麻不?卧龍市還有哪個校長姓黃呢?

肖瑩決定,暫時不打草驚蛇,拿出自己的手機,記下了這個號碼。

肖瑩在這個方面的縝密思維,足以和私家偵探媲美,經過思考,她徑直去了教育局,一番調查後,全市三個姓黃、一個姓皇甫的正、副校長走進了肖瑩的視線,最終,手機號碼鎖定在了兒童聾啞學校校長黃燕燕的身上。當肖瑩瞭解到這個“黃校長”是位離婚的單身女人時,危機像大霧一樣瀰漫開來,把她整個包圍了。她忍住心中的憤怒,嬉笑着找到教育局管理檔案的老同學,查了查黃燕燕的資料,狠狠地把那張二寸工作照裏的女人的模樣記在了心裏。

回到家,肖瑩心起伏,一遍遍地罵着:好你個李鴻舉!我原來以為你心裏只有那個林雲,沒想到早就換了個人,黃燕燕有什麼出奇的地方?不就是個單身嗎?不就是年紀比我小嗎?論眉眼,論身材,哪一點比我肖瑩強?難怪人家説,當男人一旦有權有勢,就忘記是誰陪着他度過艱苦的子,又是誰在他最脆弱彷徨的時候不離不棄…想到這些委屈,肖瑩的眼淚成串成串地掉了下來。

她決定主動出擊,四處打探關於“黃校長”的正面負面、花邊白邊的新聞。聽説兒童聾啞學校奉李鴻舉之命,現在借用鋼鐵廠的職工俱樂部,心裏頓時咯噔一下。鋼鐵廠的廠長程波是李鴻舉的老同學,鐵哥們,倆人情同手足。多年前,肖瑩曾經讓李鴻舉跟程波説説話,把一個親屬安排進當時效益非常好的鋼鐵廠,李鴻舉想都沒想,斷然拒絕了肖瑩的請求。沒料到,現在為了黃燕燕,居然向程波開口求情。如果和黃燕燕沒有什麼特殊的關係,就憑李鴻舉的倔脾氣,會和程波張這個嘴?不行,得找程波這小子透透底。

肖瑩拿出了電話:“喂,是程大廠長嗎?”

“啊,嫂子呀!你還逗我?你跟鴻舉可真是兩口子,説出話來都是一個味兒!”

“什麼味兒?”

“酸溜溜的唄!你們就不能直接喊我‘二波子’?”

“我哪敢啊?就憑你程大廠長在卧龍呼風喚雨的勁兒,我也不敢胡説八道!”

“行了,你就吹吧,一會兒把我吹到天上,再一鬆氣兒,啪唧一下摔下來…嫂子今天怎麼這麼得閒,是不是這麼些天沒見着,想我了?要不哪天你做了拿手的紅燒,我一準就去!”

“得了,就你那肚子,還吃紅燒呢,再吃孩子都快生出來了!”

“哈哈,難怪鴻舉沒肚子,原來是讓你給嚇得不敢長了!”

“不鬧了,問你點兒正事!”

“誰和嫂子有正事啊?正事你得跟鴻舉辦,我要是跟你有了正事,李大市長不得把我大卸八塊?”

“你再鬧,我可跟你急啦!”

“行,行,不鬧了,你説吧。”

“我問你,兒童聾啞學校,借用你的職工俱樂部是咋回事?”

“這事呀?是這樣,鴻舉分管教育,兒童聾啞學校校舍讓泥石給沖毀了,新校舍一時半會兒建不起來,鴻舉就臨時安排到我那兒對付幾天。怎麼,這事還有什麼説道?”

“我問你,你可得跟我説實話,那個黃校長和鴻舉是怎麼認識的?”

“這個…分管教育的副市長認識個校長還不正常!嫂子,你想哪兒去了?不是醋罈子又倒了吧?對鴻舉你大可以放心,我們這幫哥們都管他叫‘柳下惠’呢,連歌廳酒店都不去的男人,比大熊貓都珍貴了。要是有人説我程波怎麼怎麼樣,你可以相信,我自己都相信,我天生就是一個大狼!要説鴻舉怎麼怎麼樣,説出龍叫來,我都不相信!嫂子,你信嗎?”

“我…”肖瑩支吾着説“我也不信。可我就是擔心,鴻舉到了這個位置上,難免有人算計他。我是怕他萬一不小心,讓人給編派出個什麼花邊新聞來,你説犯上犯不上?”

“那是!”程波説“不過你放心,嫂子,第一,鴻舉不是那號人;第二,我們這些哥兒們,尤其是你兄弟我,會不遺餘力地保護他百毒不侵!”

“關鍵是你得經常給他提個醒兒!”

“沒問題!放心吧,嫂子。”

“那嫂子可就把鴻舉給你了!改天,你來家,嫂子給你做紅燒,上等的五花,小火慢燉,保證吃得你忘了北在哪兒!”

“行!改天我一定去!紅燒就不用了,拌點小菜就成了,再備點小酒,好長時間沒和鴻舉一起吃飯了!”放下電話,肖瑩心神稍定,可心裏頭還是打着鼓,索找到了在移動公司工作的朋友,讓人家幫着調出了李鴻舉這幾個月的通話和短信清單。不看還罷,看完清單,肖瑩心裏躥上了一股火。原因很簡單,差不多隔上三兩天,黃燕燕的手機號碼就會出現在李鴻舉的通話清單上。雖然電話和短消息,都是黃燕燕打給李鴻舉的,但也足以説明一些問題。

肖瑩決定出動主擊,旁敲側擊“審問”李鴻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