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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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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你不講理,你還不承認…那咱不説那個,你説説看,扔不扔書和副市長有什麼關係?風馬牛不相及嘛!”

“怎麼不相及了?我看是連鎖反應!自從當上副市長,你就看我不順眼,整天鑽進書堆裏,看都懶得看我!”

“沒人和你亂戧戧。”李鴻舉發現爭吵的苗頭,馬上停住嘴巴。

不得不面對的煩惱已經很多了,李鴻舉實在不想家裏又引發出什麼戰爭,有時,甚至希望心裏的一聲嘆息能換來所謂的和諧。

這幾年,每當肖瑩那股子擰勁兒、犟勁兒、不講理的勁兒冒出來,李鴻舉都會採取躲避的方式,試圖讓戰爭的火苗自生自滅。事實證明,有些時候,這種方法真的很有效果,今天,顯然是失敗的。

肖瑩口而出:“你就是看我不順眼!我早就知道,你為什麼天天待在這些破書裏,還不是為了那個人?你嘴上不提,可心裏惦記着,我什麼都知道…”説着,肖瑩的眼淚居然委屈地掉下來了“我以為你早忘了,可你本沒忘,做夢你都叫她名!

”李鴻舉木然地看着肖瑩。他在心裏默認,這一次子沒有説錯,他真的不曾忘記那個人。

2夜漸深沉,青雲寺內,陣陣山風鼓動着松枝,發出嗚咽之聲,偶爾一聲鳥叫,使森涼的古寺更顯得空寂。禪堂裏,覺慧跪在蒲團之上,輕捻佛珠,默誦着經文,竭力摒除着俗念。但是前些天在大雄寶殿外一眼瞥見的那個人,老是在眼前執拗地晃來晃去,怎麼也趕不走,今天白天,那人又一次出現在客堂,彷彿有意來強化她痛苦的記憶。世事如此乖舛,令人無可左右。二十年前在蓮花山與他分手,本想順着護城河尋一條陰陽陌路,不期然被一位小尼姑引入空門,如今還是在蓮花山與他重逢,想來真是一切皆有定數了。兩行清淚沿着覺慧的臉頰倏然而下。

覺慧的房外,柔和的燈光悄悄傾瀉,撒下一地的光暈,覺真站在那裏,良久地注視着那個清麗的背影。她輕輕推門,覺慧回頭,看到覺真,急忙擦拭淚水,叫了聲“師父!”覺真點頭,説:“夜深了,休息吧!”

“想再做些功課,師父,您先休息吧!”覺真搖搖頭,説:“如果有心事,即便做了功課,怕也是事倍功半!”覺慧沉默片刻,説:“請師父放心,我可以把持住心。”覺真嘆息一聲,幽幽地説道:“當年,六祖慧能風塵僕僕地到了廣州法寺,時值南方大德印宗法師講解《涅經》。當時,有風吹幡動。一僧説,是風在動;另一僧則説,是幡在動。兩人都不能認同對方的觀點,在那裏爭論不休。這時,六祖説,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乃是仁者心動。”聽師父講起這段禪宗界的公案,覺慧心下大驚,知道覺真已經明瞭她的心事,特意在深夜點悟。她叫了聲“師父”往下卻不知説什麼好了。

覺真説:“佛説,破開悟,離苦得樂。的是什麼?是對自己真相的不瞭解。因為看不到真相,往往就看錯、想錯、做錯。看錯、想做、做錯之後,就是個苦。苦由何處而來,由心而生!”覺慧説:“多謝師父!弟子明白了!”

“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無情既無種,無亦無生。…時間不早了,休息吧!”覺真轉身離開。

覺慧垂手恭送覺真,熄了燈,閉上了眼,頓覺內心一片清澄。

王萬友認為,所謂的調研報告不過是走走過場,做做樣子。他拿着調研報告走過李鴻舉辦公室,稍稍停頓了一下,拍了拍大肚子,繼續向前,進了趙德海的辦公室。

趙德海正在批閲文件,抬頭看看王萬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説:“先坐會兒。”王萬友點着頭,哈着,坐在趙德海對面。趙德海剛把手裏的筆停下,王萬友連忙起身,雙手拿着關於重建隆光寺的調研報告,送到了趙德海眼皮子下面。他想,自己在短短的幾天時間裏迅速做出了一份報告,必然會得到趙德海的一番誇獎,正好壓壓李鴻舉的氣焰。

趙德海説:“調研報告出來了?做得很快嘛!看不出來,王大肚子辦事真快!”王萬友不住地點着頭,説:“都是德海書記教導有方!”趙德海繃起臉,説:“萬友,我跟你説過多少次了,不要這麼叫!市長,我是市長!”王萬友不住地點頭:“對,市長!可這書記不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嘛!在我心裏您早就是書記了,全市人民也都是這麼想的。”趙德海嚴肅地説:“誰想都不能這麼叫!你給我記住了,以後再這麼叫我可真和你急!”自從主持卧龍全面工作以來,已經有不少的下屬人前背後這樣稱呼趙德海,對此趙德海非常謹慎,每次聽到都會堅決地予以制止。從事政治工作幾十年,趙德海深諳政治有着無法掌控的微妙,誰都無法預見明天會是什麼樣,偶爾的一個風吹草動,都會改變一個人或是一批人的命運。前車之鑑不勝枚舉,在這個關鍵時期,趙德海的低調是從骨子裏鑽出來的。

王萬友説:“好!好!叫市長總行了吧!一切都是德海市長教導有方!”趙德海臉上這才有了點笑意,低下頭看手裏的報告。王萬友緊緊地盯着趙德海表情上的每個細微的變化,只見趙德海看着看着,皺起了眉頭。

王萬友不知不覺冒了一腦門子冷汗,問:“德海書記…不,市長,有什麼地方不對嗎?”趙德海並沒回答,側過身子,拿起固定電話。

一個電話,李鴻舉被叫到了市長辦公室,趙德海招呼他和王萬友一起坐在自己對面,把報告舉了起來,問:“鴻舉,這是萬友剛拿過來的,重建隆光寺的調研報告,你看過沒?”李鴻舉接過報告,看了一眼王萬友,説:“還沒看過。”趙德海説:“你看看,説説你有什麼想法?”李鴻舉只用了五分鐘就看完了報告,抬起頭問:“萬友,這個報告是你的?”王萬友瞧瞧他的臉,猶豫地回答:“嗯…是,有什麼問題?”李鴻舉説:“不是有什麼問題,是全有問題!這不是調研報告!調研報告是要把了解到的情況和材料去、去偽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裏地進行可行分析研究。你的這個就是份倡議書,洋洋灑灑幾千字,説的全是隆光寺的歷史和重建後會有什麼樣的變化,對卧龍發展有什麼好處。這些,大家都清楚,也都明白,用不着玩文字遊戲!”李鴻舉推了下眼鏡,接着説“既然重建隆光寺,已經提到政府常務會,這件事一定要得像模像樣,有規有矩。調研報告要的是實質的東西,工程造價、設計方案,這裏面一個字都沒提!”王萬友吐吐地説:“我尋思工程造價、設計方案什麼的,得保密嘛!”聽到“保密”兩個字,趙德海明顯不悦,冷笑了兩聲,問:“萬友,你要對誰保密?對我,還是對鴻舉,還是對全市人民?市政府把重建隆光寺作為一項政績工程、民生工程來抓,就必須做到公開、公正、透明,一切都要在陽光下進行,絕對不允許出現暗箱作!工程造價、設計方案都要保密,還有什麼是讓我們知道的?”王萬友慌忙點頭,説:“是,是!都怪我,這事都怪我!回頭我讓人重新!”趙德海的臉這才微微有些好轉,他問李鴻舉:“説説你的看法吧?”李鴻舉沉一下,説:“關於重建隆光寺,我也作過一些思考。個人認為,隆光寺的重建,首先就要理順土地使用、宗教手續問題,這兩個問題倒也不難清,需要城建部門的介入,還要與佛教界人士進行探討。重點是研究怎麼建?建成什麼樣?在建築風格上,具體分析應該從四個方面入手:第一,建築及整體規劃要充分體現佛教文化的特;第二,要做到古典和現代建築風格的結合;第三,要和卧龍總體佛教建築的風格相統一;第四,要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徵,如果僅僅是其他佛教建築上的照抄照搬,也就失去了重建的意義。要不咱們就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最美、最!”趙德海連連點頭,暗自佩服李鴻舉的博學和工作能力。看來,周仕明的説教在李鴻舉那裏果然是起了作用。他拍了拍李鴻舉的肩膀,説:“鴻舉,你果真很有見地!依你看,下步應該怎麼辦?”李鴻舉説:“調研報告最要緊的是‘可行’三個字,看看重建這事究竟是否可行?如果對全市經濟和旅遊事業確有牽動作用,資金方面,市財政能夠承擔得起,我們當然要不遺餘力地去做。但是一定要避免決策上的失誤!這樣吧,我儘快詳細瞭解一下寺廟建築的相關具體情況,回頭再向你彙報!”趙德海點點頭,説:“鴻舉,這件事情你要全面負責,要把好事辦好,實事辦實,要讓上級領導滿意,政府滿意,更要讓卧龍的百姓滿意!”李鴻舉心裏一沉,暗自催促自己,無論如何,得抓緊時間和那位覺慧法師見上一面,深入地談一談。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愛你/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愛你/而是愛到痴/卻不能説我愛你/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我不能説我愛你/而是想你痛徹心扉/卻只能深埋心底…

李鴻舉看到手機短信裏泰戈爾的這首散文詩,不耳熱心跳。用不着看發信人號碼也能猜到,發這條短信的不是別人,肯定是黃燕燕。

自從聾啞兒童學校搬到鋼鐵廠的職工俱樂部,黃燕燕到李鴻舉辦公室的次數明顯減少了不少,手機短信卻像雪片一樣撲面而來,令李鴻舉無所遁形,一陣陣地心慌氣躁。

由於工作原因,李鴻舉的手機很少關機,他第一次收到黃燕燕的手機短信是在一個深夜,當時他正在書房讀書,突然聽到手機短消息的提示音,這個時間的短消息多數是製作假證、中獎通知之類的垃圾短信,他打開手機準備刪除,看到的卻是黃燕燕的號碼。李鴻舉以為學校又出了什麼事,心裏一驚,打開一看,上面卻寫着“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黃燕燕火辣辣的眼神,立刻出現在李鴻舉的腦海裏。李鴻舉思量着,這條消息,是回還是不回?不回有些不禮貌,人家發過來的只是一首古詩詞,也許並沒有自己想的那層意思。如果回,説些什麼呢?幾番思量,他靈機一動,把這首詞的來歷用短信發了回去:“李之儀,北宋詞人,字端叔,自號姑溪居士、姑溪老農。一首《卜算子》,傳千古。”黃燕燕迅速回過一條消息:傳千古,皆是相思,問君知否妾心意?

李鴻舉木呆呆地看着這條消息,明白不能再回下去了,不然説不好黃燕燕還會寫出什麼!他急三火四地關了手機,心裏卻無法平靜。腦海裏始終浮現着黃燕燕那雙時而梨花帶雨,時而熱情似火的眼睛,那雙眼睛,像是要把自己和別人燒着了,熾熱得讓李鴻舉一陣陣心意亂。

對於黃燕燕這種情切切、意綿綿、火熱熱的表白,李鴻舉大多時候選擇了沉默。黃燕燕卻明顯不肯給他息的機會。李鴻舉剛剛結束一個部門會議,坐在辦公室裏思忖着關於重建隆光寺的事,敲門聲響了起來,李鴻舉説聲“請進!”怕誰來誰,進來的竟是黃燕燕。她手裏拿着個大紙袋,一進來便回手把門關上了。今天黃燕燕略略化了個淡妝,比平時更顯得温婉秀麗,淡掃的娥眉下,那雙清澈得似乎能看得見底的眼睛,深情地凝視着李鴻舉。

那種眼神,李鴻舉想要看個仔細,瞧瞧裏面都寫着什麼,同時他又想要逃開,生怕裏面變化出什麼,緊緊纏住自己。在這樣的矛盾之下,他在黃燕燕面前頓失了平時的自如氣度,緊張得像個孩子。定了定神,李鴻舉裝作若無其事地説:“黃校長,快請坐!這些天學校各項工作怎麼樣?順利不?”

“一切都很好,老師和孩子們特別開心,大家都説要好好謝您呢!”

謝我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倒是我得好好謝你,謝所有的老師們,為卧龍的特殊教育作出了那麼大的貢獻!”

“您太客氣了!”黃燕燕從紙袋裏掏出一個緻的茶盒,放到了李鴻舉的辦公桌上“李市長,這是我們學校全體老師的一點心意,請您一定收下。”李鴻舉臉頓時沉了下來:“黃校長,這怎麼能行?還是請你收起來吧!我這兒什麼茶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