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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北方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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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震耳聾的響聲,覺把整棟樓都震得晃了晃。聽響動,防盜門估計傷得不輕。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爆炸聲後,程佳華看着樓上,突然説了一句。

“啥事兒”我問他。

“我那箱子還放在皮卡車的後邊兒呢,”程佳華説“忘了移走,你説裏面的東西會不會被淋濕”我當是想起什麼來了呢,這無關緊要的問題,引得我一時無語。我説:“王叔看到肯定會給你帶進車裏的。”程佳華還是有些擔心的點了點頭。

志娃擋在樓梯口前,閉眼捂着耳朵,堵住了我們上樓的階梯。張大叔走上去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厲聲道:“還捂個啥,都炸完了,趕緊上樓去,別擋道”志娃睜開眼,放下雙手,睜大眼睛看向樓上,説道:“響完了”

“你還當是雙響炮嗎”張大叔説着就把志娃往樓上推。

眾人一路小跑回到了五樓。木柄手榴彈果然起了作用,門鎖處被炸出了一個大窟窿,估計門鎖那一塊兒都被炸飛了。防盜門已經被拉開,見不着吳林禹的影子,想必他已經進到了室內。

我們知道,步兵通常所使用的手榴彈,除了爆炸時衝擊波產生的傷害外,還有就是濺出的破片,能給予敵人打擊。所以我們看到,在這扇防盜門所對的那扇門上,以及旁邊一定面積的牆面上,嵌滿了金屬小破片。這種類似於小鐵塊兒的破片,混合着木渣,也落得滿地都是。

周志宏伸出手,摸着門上嵌着的那些破片説:“這東西還能飛鐵塊出來”程佳華用鞋底摩着地面上的破片渣説:“要是剛才有個人站在我這裏,就算炸不死,也得被這些小碎片刺得毀容瞎眼啊。”

“這就是為什麼小時候玩炮仗,都不往玻璃瓶裏放的原因。”我笑道。其實我小時候就和表哥這樣做過,但還好沒有闖出什麼禍。

張大叔把防盜門上的大窟窿檢查了一番,就戴上口罩,拉開門往裏走去。我們也跟上他的腳步,擠進門裏。

不出所料,房間裏飄滿了腐臭味。我竟生出一股喜悦,至少,這手榴彈沒白炸。屋子的裝修很簡樸,或者説是清貧,連地磚都沒有貼。整所屋子的面積也很窄,有兩間卧室,一間廁所。裏面的傢俱,也就那幾樣,一張飯桌,幾張木製沙發,老式的櫃子堆在客廳的角落,上邊放着一台彩電。

飯桌上還蓋着用於擋防蠅蟲的罩子,吳林禹的彩大包,就放在桌子旁邊的一把椅子上。

吳林禹從一間卧室裏走了出來,他邊戴好塑料手套邊説:“我看過了,一共四個。”四個死人,比想象中的要多。木沙發上堆着的幾件藍制服,就是工廠裏工人穿的那種。我突然猜想到,這裏可能是附近工人的合租房。

但這已經不重要了,管他們以前是做什麼的,現在對我們來説都是一堆腐而已。沒人想在這臭氣熏天的屋子裏多呆一分鐘,於是張大叔下貂大衣,叫上我們開始幹活。周志宏呆在原地,看着掛在牆上的一幅曆,沒有跟着我們朝卧室裏移去。我便走回去問他,在看啥呢。

“我在看什麼時候過年。”周志宏放下翻動曆的手,扭頭對我笑道。

屍體被我們搬出了卧室,堆放在了客廳裏。屋裏的人,都是趟在牀上,在睡夢中死去的。這對我們來説很輕鬆,我們只需要裹上牀單和被子,再把它們抬出卧室就行了。

“接下來呢要不要搬下去”程佳華看着被裹住的四具屍體説。

“那太麻煩了。”吳林禹接話道。

張大叔用手臂扶了扶眼鏡説:“直接扔下去吧,搬下去太累了。”

“扔下去那會不會摔死…”我驚道,但這句話説到一半,我就意識到它們已經是死人了。

“就這樣吧,”程佳華彎捏住牀單的一頭説“我可不想搬着這些死人跑完五樓。”吳林禹也彎抓住了被單的另一頭,轉頭看向客廳的窗户道:“幸好這兒沒裝防盜網。”張大叔跟着捏起了裹着另兩具屍體的被單,然後遞給我一個眼神,示意我幫助他。我慢的抓起了被單的另一頭,還在考慮把屍體扔到樓下是否妥當。雖然我想不出來這有什麼不好。當然,要是叫我扛着這些屍體走下五層樓,我還是不太願意的。

猶豫間,張大叔提起被單的一頭,領着我把屍體放到了窗户前。吳林禹和程佳華一人提着被單的兩端,往窗外看去。

“樓下沒人,可以扔。”程佳華收回頭説。

“那整吧。”説着吳林禹就咬着嘴提起了被單。

周志宏和志娃幫忙把窗户推得更開了些,好讓窗户有足夠的寬度通過屍體。但這窗户實在是太窄了,就算全推開,也達不到屍體的長度。吳林禹和程佳華只好斜着把屍體的一端先放出去,然後伸手一推,就把裹着被單的兩具屍體推出了窗外。

沒有兩秒的時間,樓下就傳來一聲悶響。

周志宏探頭出窗,搖頭嘖嘖道:“聽着都疼,還好他們已經死了。”

“所以要自殺千萬不要選擇跳樓,不僅是痛,還丟人。”程佳華趴在窗户上,看着樓下説道。

聽着他們在窗台前的談話,我也很好奇的想去看看。但張大叔用舌頭對我打了個響,又提起被單,意思是輪到我們了。

學着吳林禹他們之前的方法,張大叔舉着被單的另一頭,把屍體斜放在了窗台上。一隻不知名的黑小蟲子,順着屍體的長髮爬到了我的手套上。我下意識的鬆開了雙手,甩走蟲子。由於身體伸出窗户的那一截更重些,所以我手一鬆,屍體就在重力的引下往外滑去。

沒等我走近窗户,樓下就又是一聲悶響傳來。我在窗户邊擠出一個位置,往下看去。四具屍體實實的摔在了樓下,躺在滿是雨水的街道里。之前裹住他們的牀單和被子,已經被摔散開來,出屍體本身的猙獰面目。四具屍體呈各種奇怪的姿勢趟在地面,像是幾具摔到在地的木偶一般。尤其是被我和張大叔扔下的後兩具屍體,膝蓋骨已經被折斷,腐爛的小腿以一個活人無法做到的角度彎曲着。

我沒見識過跳樓現場,但我估計跳樓現場應該跟眼前的畫面差不多吧,就像程佳華説的那樣,既疼痛,又丟人。而那幾牀被子和牀單,蓋在屍體的短褲上,繞在它們的手臂旁,如同裹屍布一般。

吳林禹踩到窗台旁木沙發的扶手上,往窗外探出了整個身子。他在外邊看了一會兒説:“隔壁那户也沒有防盜網,我看能翻過去。”張大叔也伸頭看了一眼,説:“應該是沒問題,不過會不會有些太危險了”

“是啊,這雨天裏滑。”我摸着濕潤的窗台附和道“你腿上不是還有傷嗎”這窗台和隔壁的窗户之間,只隔有二三十釐米的瓷磚,如果是在二樓的話,我完全有信心能翻過去。

“今早我已經把紗布拆了,沒傷着骨頭,不礙事兒。”吳林禹回答説,然後從木沙發上跳了下來,像是在為他的話做證詞。

“不用手榴彈炸門了”周志宏問道。

“哪來這麼多,你當我這裏是武裝部”吳林禹説着就把窗户往中間推去,又踩回木沙發。看來他真是準備翻過去。

“那要踩穩了,這可開不得玩笑。”程佳華正道。

“我懂。”吳林禹着嘴,站到了窗台上。

整個過程比我想象中的簡單,也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吳林禹一手扣着窗框,伸出一條腿踩到隔壁的窗台上。他的另一隻手,也就是左手,扣穩隔壁窗台的窗框後,就甩腿翻了過去。整個過程,不到五秒鐘。

看到他平安進到了隔壁的房子裏,我們一齊舒了口氣。看來裝防盜網很有必要啊,但仔細一想這出租屋裏也沒啥好偷的。

然後,我們走回樓梯間,站到那扇嵌滿了破片的防盜門前,等着吳林禹開門。這間屋子比隔壁那間要亂許多,但傢俱多了一些,至少貼有地磚。屋內只有一具屍體,我們照着之前的方法,將它扔到了樓下。吳林禹扯下了客廳裏的窗簾,説是讓我們將他吊到樓下,再給我們開門。

這吳林禹,原來是個愛玩兒命的主啊。

但他的臂力好,所以這也沒什麼問題。得益於吳林禹良好的身體素質,我們按着這樣的方法,大概一上午的時間,除了二樓有一户安裝了防盜網的人家,整棟樓的屍體都被我們清空了。

一上午的活動結束後,我們靠坐在二樓的窗户前休息。外面的雨夾雪還沒有停,我看到程佳華下手套,取出昨晚那個紅小本子寫了起來。

“沒想到這麼輕鬆,”張大叔取出香煙發給我和吳林禹“多虧了這兵小夥啊。”説完張大叔拍了拍吳林禹的肩膀。吳林禹接過煙,出笑容,沒有回答。

“finish”程佳華寫着寫着蹦了句洋文出來。

“寫啥呢”我很好奇的靠到他身旁去。

程佳華收好筆,將本子遞給了我:“就是昨晚寫的,現在完成了最後一句,來,你來提提意見。”我問吳林禹接了個火,點燃了嘴裏的煙,接過了本子。滿滿的三頁字,原來寫的是一首詩:我的朋友坐上九月的列車跟我告別,他説他要去北方充滿自由的草原。

他説理想的腳步不會為誰而停留,九月的風會把他的背影吹走。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是在冬天,回到南方,帶着他十月的理想。

再見朋友,帶上這瓶屬於青的酒。

還有我的吉他,不再有哀愁。

北方的風啊吹斷了他的琴絃,他回來了,卻帶不回遼闊的草原。

一滴不剩,這瓶名叫青的酒。

沒事兒朋友,我們早已沒有年輕的夢。

“年輕的夢”我取下嘴裏的香煙念道“行啊,沒看出來你還有這種才藝。”程佳華站起身來笑道:“要唱好歌,總不能唱一輩子別人的歌吧,總得帶點兒原創的。”我點頭,然後又把這些字讀了一遍,問他道:“你不是想往西邊走嗎,怎麼寫的是北方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