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合夢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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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看到摩利爾一直盯着山峯不説話,於是走上前去“這些破石頭有什麼好看的?上面刻着《俠客行》麼?”女法師沒有回答,四十七扭頭看時才發現她的異樣。摩利爾肅立在那裏,銀藍的髮絲垂落肩際,光潔的額頭,直的鼻樑和微抬的下頜在空中剪出一個好看的側影,目光深邃而且專注——本不像是在看前方巍峨的石峯,而是似乎已經連同她的心靈一起,投入遙遠蒼茫的未知界域。
“嗨。”四十七抬手在摩利爾眼前來回晃了幾下,她毫無反應。
凱羅也覺察到情況有些不對勁。
“摩利爾姐姐?”女孩湊過來拉住她的手,覺冰冷異常,好像一個死人——嚇了凱羅一大跳:“姐姐!”
“真是活見鬼。”四十七馬上斷定系統被入侵了。摩利爾現在這個樣子和因為電子以太的泛洪攻擊導致智腦中央處理器佔用率過高而癱瘓的狀態簡直一模一樣。黑客,病毒,信息戰…媽的,沒有比這些東西更討厭的了。
四十七現在已經把他當初是如何藉助各種小手段樂此不疲的到處蒐集“中古人類活動影像資料”的事情拋到腦後。他雙拳互擊了一下,手臂中內置的雙管聯裝爆彈槍翻出來,在鏗鏘的金屬變形聲裏完成作戰準備。
偌大的圓形盆地內仍然只有他們幾個。天似乎晦暗了一些,給四周灰巖牆般圍攏並囚着三人的崢嶸羣峯增添了許多不詳地陰影。
“我應該帶着你們倆先離開。然後再回來把這鬼地方炸平。”四十七的深幽紅眼以不同的頻譜波段掃視遠處的山岩石壁,但是它們除了因為形狀距離的不同而顯示出濃淡不一的灰之外,沒有出任何有關於隱藏在暗處的敵人信息。
於是他回身想把摩利爾抱起來實施暫時的戰略轉移,卻被凱羅的驚呼制止了。
“不要!”女孩喊出這一聲之後似乎也有些詫異,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
“怎麼了?”四十七停下動作,一隻手還放在摩利爾背上——女法師地身體微微搖晃,姿勢表情卻沒有絲毫改變,就像一具沒有固定好的雕像。
凱羅有點不知道怎麼説才好。她抬手撫上額頭又隨即放下:“我…我不明白我是怎麼知道的,但是我們現在絕對不能移動摩利爾姐姐!她。她正處在…我説不清楚,反正如果太過驚擾她的話,是非常危險的!”
“夢遊的人不能隨便亂碰?”四十七頗不以為然的説,但是手卻小心的離開了摩利爾地身體:“那我們現在就只好等着她睡醒了?真是無聊…”但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無聊”這個詞在他的字典上總是缺乏正確的註解。
不知是何方光源造成的陰影在岩層的凹陷和縫隙間險惡的動着,漸漸連成一體。模糊的邊緣好像觸角一樣試探着向下伸展動,連同那些灰石險峯一起無聲的扭曲起來——似乎組成遠景地一切已經並非堅硬厚重的物理磐石,而是變作一攤皺皺巴巴。且被浸濕了的油畫。
四十七轉身面對着瀉而下地粘稠陰影。它們彷彿一團團濃重的油墨,重重包裹住圓形凹地的大半邊緣,悄然向中間侵襲過來。
“那…那些是什麼?”凱羅的聲音有點顫抖:“我好像看見…”陰影中有某些東西蠢蠢動。
或者應該説是陰影本身。越來越明顯了,深黯的幽影好像正在迅速積累地雨雲,又像是一大灘傾倒下來的熱粥,每一個都有幾十甚至上百個氣泡般大大小小的凸起在這面巨大地帷幕上鼓動,恍如垂死者身上再也無法控制到處滋生氾濫的毒,生來即以生命本身為食。長得欣欣向榮。
儘管可以用這樣那樣的比喻,但因為光線受阻而形成的黑陰影所發生的變化實際上只是近乎虛幻的若有若無。即便四十七將眼中紅光收縮成針刺大小,視覺系統也無法傳輸給他太多的信息——惟有某種叫做“直覺”的脈衝在不斷提醒。那團黑乎乎的東西正在擴張,而且目標也十分明確。
“我們…現在怎麼辦?”小女孩畢竟是小女孩,遇到真正的事情還是希望有大人幫她拿主意的。
“現在強行帶她走會有危險對吧?”四十七又看了看他身邊的摩利爾,女法師仍然保持着一種活生生的寂靜,對周圍發生的任何事情都無動於衷:“那就只好靜觀其變了——”機括清脆的撞擊。確。有力,灼熱的金屬呼嘯着從手臂上的槍口中噴出,大量鋼鐵彈丸在洶湧的火焰中衝向陰影。好像挑破爛的潰瘡一樣粉碎掉那些膿包。正面承接了這次攻擊的幽影像是受驚了似的一縮,無數石屑塵灰像是被驚擾的蜂羣般從中爆發出來,接踵而至的是一連串刺耳的破裂聲。經過壓縮的能量終於得到舒張,其所產生的逆向作用力肆無忌憚的注入到任何被碰觸的物質當中,使之分解成細小的,微乎其微的狀態。
塵埃落定,一切重歸寂靜。陰影掙扎着想要彌補被雙管撕裂槍野蠻轟擊造成的損失,並不打算就此認輸。超自然的黑顯示出非同一般的頑強,火焰和爆炸都無法穿透它,內裏就如同有多種彼此完全不能相容的物質在膠着推擠,呈現出一種黑與黑之間也涇渭分明的奇特現象,別説物質界,即便是在光怪陸離的星界這種情況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喂!你不是説要靜觀其變麼?”凱羅被軍火狂的突然襲擊得措手不及,耳膜間仍然鼓盪着轟鳴。鼻翕中也殘留着硝煙,對四十七地邏輯實在是無法理解——這傢伙好像在面對任何一件事的反應上都與正常人風格迥異。
“它變得太慢了,我加點催化劑。”四十七手臂上的機械調整重組,巨大的鏈鋸劍隨着活化金屬零件的構裝而不徐不疾的從手中生長出來。他的身量更高了一些,眼窩裏的幽紅鬼火炙烈的搖曳着,投到對面漫卷地黑稠陰影上,變成了星星點點的許多。
假使光線無法穿透物質,那麼這些幽影現在應該已經化作不折不扣的物質。它們似乎達成了一定程度上共識,停止了相互間的絞殺和噬。結束無序的擴張與掙扎,轉而開始以包圍圈的陣勢從四面八方近,所過之處再沒有灰暗的巖峯和地面,連光和空氣都要識相的繞路而行。
在凱羅眼裏,這片黑地顏和形質都十分的接近雨城沼澤裏的鹼瀝湖——眾神啊,她可不想再有一次失足陷到裏面去的經歷了。
“真是的…”認識到自己大概永遠也不能像依靠摩利爾姐姐一樣十七之後,她開始有所行動了。一點剔透的晶體濺完成的鏈鋸劍上,馬上蒸發殆盡。女孩身邊出現了許多晶瑩奪目的冰花。蝴蝶一樣圍着她飛舞,即便是在黃昏般黯淡地天中也反出瑰麗的絢光。
“這種小戲法能起什麼用?”四十七啓動鏈鋸劍,震耳聾的噪音馬上伴隨着熱風從門板似地鋼鐵巨刃中咆哮噴出,吹得凱羅周身的冰霧幾散去。
女孩面依然緊張,但是目光已經漸漸由惶恐變得堅定。
“我來保護摩利爾姐姐!”冰晶組成冰花,冰花再連成冰凌,最後形成在她身邊懸浮的六角形冰盾,將凱羅和陷於出神離魂狀態的摩利爾圍起來。
四十七用鏈鋸劍輕觸凱羅的魔法冰盾。匕首般高速錯動地尖鋭齒鋒在上面製造出大量飛濺的冰渣。好似一場小型暴風雪——不過冰盾居然只是出現一條長長的劃痕而沒有徹底碎掉,證明其能還是經得起革命考驗地。
列隊進軍的幽影物質中終於出現了有一定物理意義的實體。它們通身仍在動或者燃燒,含混不清的形體上漸漸凝固出扭曲畸形的肢臂。慢慢的從那片陰影之海中離出來,如同長久以來一直埋葬在黑夜最深處的恐怖終於積累到足夠的力量,將真實的噩夢誕生到醒來的世界中一樣。
有些這種黑怪誕長着類人生物一般的手臂和腿,但是大多數都有更多和更讓人反胃的形狀。它們一點兒也沒被鏈鋸劍產生的可怕喧囂嚇住,繼續悄然近。手或者爪子拿着同樣黑的武器。
四十七空揮了一下巨劍,氣急促的吹過劍刃,發出連綿不絕的雷聲。
“很好。”鋼鐵武士背對着她們。仍在不停構裝變化的鎧甲上輝映着夢魘般紛雜錯亂的影像:“那我來玩一把‘血腥大地’。”摩利爾坐在大法師塔內獨屬於她的王座上——紋繡着繁複花紋的血紅法袍垂落下來蓋住她的足,飽含能量的魔法符號在皺褶間閃閃發光。
書房內靜謐無聲。四壁排滿了卷冊,它們同樣也閃爍着遊移不定的細碎光芒,一會兒在東,一會兒在西,完全無規律可循,甚至在下午的陽光中都無法被忽略。沒有哪個學徒或助理法師敢在此刻打攪獨處的預言導師,無論多麼緊急的事情都不行。
她把目光從面前平攤的羊皮卷軸上挪開——它已經快在那裏放一個下午了,轉頭看向窗外。寬大的金座椅悄然在地毯上轉了半圈,很好的配合了主人的動作。
爾城的天空通常都是黯淡昏黃的。兩個太陽好像長了的蛋黃一樣輪掛在空中,毫無光彩,就是直盯着它們看一整天都不會有事。風中總是裹夾着細小的沙塵,不僅吹在行人臉上隱隱作痛,而且打到經過魔法加固的落地鋼窗上都會沙沙作響。
透過大法師塔頂這扇金鑲框的堂皇大窗,半個爾城的景一覽無遺。
許許多多的尖塔鱗次櫛比,聳立起大片大片規模宏偉的人工森林。正是因為這些塔的主人——爾的紅袍法師們冷酷貪婪的攫取資源,編構一系列法術肆意改造天候,無止境的壓榨本來並不豐饒的土地獲得非自然的豐收,才使得爾地區的氣候越來越糟糕。自然不會嘲笑例如人類這種獲得些許力量便妄自尊大的卑微種族,它只會用漠然無情、因果報應的規律告訴無知者,你們正生存其中的美好環境並不是特意為爾等準備的,如果你們執意要將自己的家園毀滅成死寂的荒原也無所謂——黑白雖然懸殊,但是在名為“顏”的存在眼裏,卻沒有任何不同。
不過紅袍巫師們無暇關心這個。他們不是渴望自由,就是謀求更大的權力。爾城乃至整個世界會因他們的行徑最終走向何方本無關緊要,唯一值得傾注全力去做的事情就是把踩在自己頭上的傢伙扳倒。
摩利爾久久凝視着昏黃的天幕背景下黑暗的爾城。
外面風聲低沉,輕語嗚咽。
伊莎貝拉已經被扳倒了。偏好折磨敵人而不是痛快淋漓的將其消滅大概是她永遠無法克服的錯誤…這大概是在二十年前的事情。或許是三十年?女法師已經記不清了。往昔舊事對她來説就像建築在沙灘上的城堡,只要被時間的海來回沖刷幾次,便會分崩離析,湮滅無蹤。
與過去相反,摩利爾面前的道路清晰而又堅定。清除異己,擴展勢力,儘可能的掌握紅袍法師會的權力,沉着應對各派系首席導師之間的陰謀傾軋。她做的很不錯,到目前為止,已經有三位導師被她無情的掃進垃圾堆去和前預言導師為伴,取而代之的都是她扶植起來的“年輕人”——儘管他們充滿野心的目光也在注視着摩利爾的後背,但是在預言導師密完美的估算下,沒人能有一絲一毫的機會。
摩利爾的視線似乎已經穿透時空,投進爾城另一端,巫妖冰冷的要。強如維克多現在也只能在她咄咄人的攻勢面前採取防守的姿態,因為預言導師的力量是如此強大,每一個人、每一件事、每一次計劃都瞞不過她的預測,在早已註定的結果面前,過程毫無意義,或許正因為這樣,摩利爾的記憶才如此模糊。
所以很少的時候…諸如此刻,她也會陷入莫名的困擾。
顯赫的權勢,無窮的力量,這些是否早已命中註定?女法師已經不年輕了,雖然強大的魔力仍然完美無缺的將她的樣子維持在風姿綽約的貴婦人狀態,但是摩利爾自己知道,她就像一顆鏽跡斑斑的滾珠,沿着既定的軌跡向終點前進,沒有任何意外。
鏽跡斑斑。這個不倫不類、油然而生的比喻幾乎把她逗樂了。為什麼會這麼想?
一瞬間的輕快覺過後是荒蕪的空虛。摩利爾意味索然的閉上眼睛。維克多註定失敗,她甚至能預到巫妖命匣在自己手中粉碎時發出的破裂聲。然後她便將君臨整個紅袍法師會,主宰所有人的命運——最後的結果無驚無喜,甚至不值得期待。
滾珠正在遵循兩點之間最短的捷徑。但是有一句古老的諺語是這樣説的:過於注重結果會追求捷徑,追求捷徑就會使人犯錯誤。
非常大的錯誤。
摩利爾再度睜開雙眼。但什麼又才是真正的結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