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合老頭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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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諾里平原的一處農莊,正在被慢慢靠近的黑夜所噬。
曾經祥和的莊園現在已經籠罩在一片壓抑的恐怖之中。
馬廄中的馬完全驚了。它們嘴角泛着白沫,發出劇烈的嘶鳴聲,幾乎是發狂的衝撞着圍欄試圖離開這裏——星般的火球徑直撞入,把整個馬廄炸成了碎片。半截着火的馬頭落在四十七面前,曾經黑緞子般柔順光潔的皮被高温碳化,融化的馬眼空的看着陰霾密佈的天空--似乎在這羣黑的惡魔來臨之前,還是晴空萬里的。
“看來我不善於安撫動物。”四十七轉動了一下胳膊上的手炮,朝焦黑的馬頭呲了呲牙,繼續看着那個渾身上下全副武裝,持盾握劍擋在宅邸正門前的老騎士。
“老頭兒,我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帶着你的家人離開這兒,好讓我放火把這裏燒掉——我對老頭兒很尊重,但是不代表我很有時間,明白麼?”
“惡魔!你剛剛殺了我的兒子!”老騎士目眥裂,舉起長劍指着對面的黑鐵武士:“你以為阿古斯的騎士會屈服在你們這種惡生物的婬威之下?想毀掉我的家,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話音剛落,一片黑雲便向老騎士滅頂壓來——轟然巨響過後,老騎士倒在破碎的大門中間,整個膛都被四十七踩得凹陷下去。
“如你所願。”四十七幽紅的眸子掃視着宅院,大屋內傳來哭喊聲,緊閉的大門動了一下,似乎有人想從裏面出來,但是馬上被制止了。
“放火。”他沙啞的説。
歐沙利文緩步進入頂層的大廳。四周籠罩在黑暗中,恢宏的近乎無邊無際的黑暗。巨大的穹頂上繪製了一幅天體圖,黑藍的背景上點綴着密密麻麻散發着白光芒的星體,形成條條浩瀚縹緲的銀河,彷彿滑過天際的神聖之光,甚至在伯爵前方照出一條潔白的光輝之路。
法師們建這樣一個氣派至極的地方是什麼目的?顯然不是用來研究天體運行。這種規格早就超過任何一個還承認阿古斯皇權的臣子所該有的,實實在在的大逆不道,就算説成是有謀反嫌疑都不為過分。可事實是始終都沒有任何人報告或者是提出彈劾如此放肆的法師評議會。換了自己的話會報告給皇帝麼?當然不會。歐沙利文不需思量就完全理解為什麼如此嚴重的僭越行徑在皇帝眼皮底下大行其道。
帝國早已經掌握在評議會的手中,或者説是掌握在掌握着評議會的大法師辛格的手中。
羣星所向的大廳深處,是五把成半圓形環繞,形態材質各異的椅子——它們看起來相當古老,大部分上面都是空的,現在只有兩個人略顯寂寞的坐在上面,一個坐在左手第一把,一個坐在右手第二把,同樣的蒼老,同樣的漠然,同樣散發着深不可測的詭秘氣息。
歐沙利文表情嚴肅的走前幾步,一甩黑外套的下襬,單膝跪下,拜見那兩個好像藏身於宇宙盡頭的老人。
“阿古斯帝國伯爵,歐沙利文,參見評議長辛格閣下,大法師基斯凱因閣下。”
“請起…歐沙利文少爺。身為帝國伯爵,你用不着向我們下跪的。”坐在右邊的辛格微微揚了揚眉,左邊的基斯凱因現在卻好像和辛格的角互換了,微閉着眼睛,看都沒看歐沙利文一眼,似乎早已陷入昏昏沉沉的瞌睡之中。
“您和基斯凱因閣下輔佐帝國近百年,可以説是帝國的導師,別説我只是一個初出茅蘆的小伯爵,就是我父親,我祖父,見到你們也要尊敬的叫一聲老師的。”歐沙利文乖乖站起,神態謙恭。
“非埃特?”辛格似乎被尤里的話勾起某些思緒:“非埃特…很久沒見了,他還好麼?”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被囚在帝國監獄裏,怎麼會好?如果是十年前的格,歐沙利文恐怕會馬上衝上去把這個該死的老頭子撕碎,但是現在,他只是更深的低下頭:“謝評議長閣下的關心,我這次來——”
“是關於在塔諾里平原鬧得不可開的那支靈竄部隊的事情吧…”辛格做了個看起來很簡單的手勢,但是歐沙利文周圍的光芒瞬間遊動組合起來,幻化出一連串混亂不堪又驚心動魄的影像:銀白鎧甲的劍士揮舞着雙劍向前方刺去,黑暗中凝結出矯捷健美的身影,僅憑雙手就抓住士兵的武器,俊秀的臉孔猛的變得異常猙獰扭曲,出尖刀一般的牙齒咬向劍士的喉嚨;喪失鬥志的法師瘋狂叫喊着,手中的法杖漫無目的向四周發魔法飛彈,一支利箭穿了頸子,法師扔掉法杖捂住傷口踉蹌而行,緊接着又是三四支箭在他身上,失去生命的身體還沒來的及倒下,又被攔撕裂,揮舞着彎刀的黑靈一掠而過;紛雜的腳步在樓梯上跑來跑去,這應該是某個駐軍堡壘的內部,畫面轉到窗口,一個驚恐的目光向外看去,特寫的瞳孔中一個火點越來越大,轉瞬沒了一切,變成席天卷地的火雲向伯爵撲來…
歐沙利文本能的縮身抬手,做了個無用的防禦動作。但是他馬上站直身子,為自己居然沒能在這種虛幻的畫面中保持鎮定而羞愧痛恨。
震撼的景象淡去,重新化成點點繁星般的光芒散開。
辛格放下滿是老人斑,留着長長指甲的手:“這是評議會從倖存者那裏得到的一些影像…你覺得怎麼樣,歐沙利文少爺?”
“這些神秘的敵人非常危險。”危險的近乎瘋狂——歐沙利文從來沒見過任何一個靈會那樣殘忍的殺戮敵人,甚至連身邊死屍都不放過,在他的印象裏,靈是優雅的,就算是戰鬥時亦如此——那種致命的優雅,曾經一度是他模仿的對象。
“應當投入足夠的重視,採取迅速有力的措施來消滅他們,防止他們造成更大的傷亡和破壞!對此,我願全力以赴,在所不惜!請評議會給我一個機會!”歐沙利文肅立如槍,完全展示出一個軍人的風姿。
“呵呵…”辛格發出一陣蒼老的笑聲:“果然是有‘雄獅’血統的帝國勇士…好吧,我想你也反省的夠久了。你在御前會議上提的建議很好,帝國沒有時間也沒有力對這支隊伍進行大規模圍剿,所以還是需要能真正馳騁沙場的勇士來進行捕殺…我們這些只會擺燒瓶和古代典籍,喜歡穿寬大袍子來遮掩行動遲緩的羸弱軀體的自閉者並非萬能,在很多方面還是心餘力絀的…”歐沙利文肅立靜聽,將心中的一絲驚喜很好的隱藏起來——辛格竟然同意了!
“對了…更狡猾麻煩的老鼠就需要更兇猛的貓…”辛格語音剛落,黑暗中便響起沉重的腳步聲。
歐沙利文向聲音的來處看去。穹頂上的星光彷彿有意識的移動投,照亮了那裏的黑暗,把一個巨大的身影展現出來。
白鬍子…霍夫曼?歐沙利文勉強從那個鷹勾鼻子和長着豬鬃一樣發黃白的下巴上認出這個人——或者,他本不能算是人了。
曾經勇不可擋的帝國戰將,在歐沙利文出訪期間,曾經糾集冷酷荒原的盜賊向暗夜靈施展打擊的霍夫曼發着糙的息聲走來,好像在攪動一堆大大小小的石頭和沙礫。
他微微佝僂着,但即使這樣,以歐沙利文高挑的身材也只不過將將接近他的大腿,整個上半身覆蓋着鐵甲一樣的厚厚岩層,甚至蔓延了大半個頭面,一雙幾乎垂到地面的手臂更是完全喪失人類的模樣——樑柱細的石臂上用金秘銀鑲嵌着各種符文,末端是兩個攻城石彈大小的拳頭,佈滿鋼鐵的尖刺,一手指都沒有。
霍夫曼在歐沙利文面前站定。他少量的血部分如死人般蒼白,不細看本沒法分辨,堅硬的岩石和巨化的身軀怪異不成比例的摻合在一起,盯着歐沙利文的小眼睛中放出殘忍嗜殺的光。
歐沙利文退了一步,和這個噁心的怪物拉開距離。他毫不懷疑霍夫曼對自己血之軀的憎惡,只要可能,他一定會揮動可怕的巨拳把自己砸成泥——法師們對構裝魔法的研究竟然到了這種瘋狂的地步!看看他們做了什麼!
“我想你們認識…”辛格慢慢開口:“霍夫曼衞隊長在前些時候執行任務的時候受了重傷…懷着對敵人的仇恨和對帝國的忠誠,他選擇變成阿古斯構裝力量的新象徵——半魔像。評議會將派遣他和另外一些戰士協助這次軍事行動,請去找雅圖閣下,他會安排的。”基斯凱因窩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身子突然震動了一下。他轉頭看了看,渾濁的目光落在歐沙利文身上:“噢,嗯,尤里吧?啊,是尤里。我可很久沒看見你了,怎麼,你來這裏有什麼事麼?請説吧,不要客氣…”
“…那個…基斯凱因閣下,我正要告辭。”歐沙利文和霍夫曼離開後,大廳內陷入更濃的黑暗中。銀河般的人造星光也黯淡下去,連地板都看不見了,只剩下這五把椅子——好像懸浮在無窮無盡的虛空裏。
“我還以為你不會放過歐沙利文家族的小鬼呢…”基斯凱因似乎又睡着了,但是説話的並不是辛格。
“我並沒有放過他。”辛格的身軀和他身下王座一般的石椅比起來相當瘦小,他的椅子也是這五把椅子之中唯一的石質座位:“僅憑着他私自去尋找盧姆和盧姆從帝國帶走的核心這一點…我就不會放過他。”基斯凱因慢慢睜開眼睛,完全沒有了那種在評議會上老年痴呆的蠢態:“盧姆…他也走了一百多年了吧…自從他走了以後,我們連玩牌都不夠人手了。”
“是啊…有資格坐在這裏的五個人中,只剩下我們倆了。”辛格嘆了一口氣,從身邊一把製作巧,看起來非常舒適的藤椅上收回目光:“但是他走錯了路…他們都走錯了路。”
“你還在…”基斯凱因突然收聲,轉移了話題:“你對站在靈一方的那個罕見的構裝體怎麼看?難道靈們已經發現了——”
“不,這不可能。”辛格斷然否定:“説起來我倒是有另一個想法…不過這還需要證實。讓那個伊莎貝拉的女徒弟也參加行動,歐沙利文家的小鬼不是也在皇帝面前提出這個建議了麼?果然繼承了他們家從老頭子就開始的血統…不見棺材不掉淚。”
“我倒是喜歡那個小丫頭的。”基斯凱因又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起來:“從紅袍長老手裏把她來的時候,我們都沒有想到她會過來吧?知道麼,我甚至覺得,如果她能一直留在評議會,幾十年後説不定這裏就要添一把新椅子了…我們能指望阿瑞莎那種巫婆或者雅圖那種除了會幾個法術之外和戰士完全沒什麼兩樣的愣頭青接手評議會麼?”辛格半閉的雙眼陡然出兩道神光。
“有我在,評議會永遠不需要別人接手。我們需要的只是盧姆全部的研究筆記而已,而不是她。”辛格的聲音中已經隱約帶了一絲怒氣:“如果不是尤里那個小鬼擅自行動爭來搶去,結果得筆記殘缺不全,評議會也不會冒着和紅袍法師徹底鬧翻的危險襲擊紅袍法師會八導師之一的伊莎貝拉…結果現在那女人賴在瓦坦不肯走,還不是想得到更多關於‘那個’的秘密?”
“不過很快就沒什麼了。”辛格短暫的發了一下,語氣又恢復成那種蒼老空無喜無驚的狀態:“‘那個’的計劃已經進入最後的準備階段…到時候,就算維克多那個千年老怪物親自來瓦坦也將無濟於事…”我們總有一天會不在的…而你就是不肯承認這一點。
基斯凱因和辛格相坐無言,大廳內的星光逐漸熄滅,終於徹底變成了一片漆黑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