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md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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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蝴蝶戀花恨早上還是朝霞滿天,午後竟淅淅瀝瀝下起秋雨來。漫天銀絲落在階前一丈來高的芭蕉葉上,滴答滴答像是一首動聽的樂曲。院子裏數叢黃菊沾了雨,越發顯得鮮妍滴,楚楚可愛。大家都説這場秋雨來的及時痛快,一掃昨夜血腥沉悶之氣,連心情也被雨水衝得乾淨清
起來。
雲兒覺得有點涼,披了件天青外衫,一手撐着碎花油紙傘,一手提着個食盒穿過青石板鋪成的小徑。她怕雨水濺到身上,走的很是小心,眼睛直直看着地上,一步一個腳印。見到一雙黑
緞面長靴,慢慢抬起頭來,對面的人一襲對襟繡邊斜領藏青
長衫,
上簡單系了條
帶,鼻直口方,額角寬廣,眼角往下有道一指來長銀針般
的疤痕,不但沒有突兀猙獰之
,反而更添英氣,手裏擎着把雨傘,清澈的眼眸此刻正笑意盈盈看着她。
東方棄見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笑問:“難道你不認得我?”那種眼神,看的他骨悚然,全身起雞皮疙瘩。雲兒側頭又看了半晌,説:“我今天才發現,原來你也是桃花眼。”他聽的差點跌倒,嘆氣説:“你站在雨裏發呆,一直在想這個?”雲兒將食盒遞給他拿,歪着頭喃喃自語:“好神奇的一件事啊,原來你是桃花眼。”她有種白白揀到銀子的
覺,又驚又喜還有些不敢相信。東方棄便問:“就算我是桃花眼好了,這有什麼可神奇的?”他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是鳳眼圓眼還是桃花眼,也不怎麼關心自己的長相。其實人往往看得見別人,卻很難認得清自己。雲兒抬頭看他,歪着頭説:“問題是,那個太子殿下也是桃花眼啊。”東方棄愣了一下,挑眉問:“是嗎?然後呢?”他倒沒注意過燕蘇是什麼眼,只知道他長得極為俊美,氣質
魅,應該很受年輕女子的喜歡。雲兒聳肩:“沒有然後,就是你們都是桃花眼,鑑定完畢。”他沒好氣説:“雲兒,你很無聊,我也鑑定完畢。”倆人看着對方的眼睛“噗嗤”一聲笑出來。
雲兒有點煩惱地説:“他不肯把
*****
契還我,怎麼辦?要不,我們再來一次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如何?”東方棄懶洋洋説:“那我們乾脆在這裏住下得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能逃到哪裏去?再來一次,不過是舊事重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徒然連累他人,除非太子殿下肯放他們走。他又笑説:“其實住這裏不錯的,不但衣食無憂,而且安全無虞,一般小
*****
不敢來。”他向來隨遇而安,還有心情開玩笑。
“切,一般的什麼小偷小盜是不敢來,可是容易招殺**手刺客啊!我寧願丟些錢財,消災解難,也不願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被迫當人丫鬟很有面子麼,我還想着闖蕩江湖,揚名立萬呢。”她忿忿説。
倆人一路來到飛雲閣門前,東方棄把食盒還給她“你且放寬心住下來,別胡思亂想,機會總是會有的,急也急不來。”似乎發生了什麼事,府裏的侍衞都在收拾行李,整裝待發,燕蘇既然是太子殿下,總不能一直待在臨安。
雲兒點了點頭,收起傘放在門口,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方進去了。她從食盒裏端出一大碗加了藥熬得濃稠稀爛的粳米粥,呈半透明淡綠,聞起來香噴噴的,很是誘人;兩碟子
緻蔬菜,一碟子鹽醃的萵筍,對半躺在牀上看書的燕蘇説:“賽華佗説你受了傷,只能吃清淡的蔬菜清粥。”清淡的這麼講究,也太奢侈了吧?看的她都餓了。
燕蘇“嗯”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書,看她將粥盛在白玉碗裏,問:“你吃過飯了嗎?”她低頭説:“主子沒吃,我這個當丫鬟哪能先吃。”瓷勺碰在碗沿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以示心中不滿。他微微一笑,喝了幾口粥,見她乾站在一邊不自覺嚥了咽口水,説:“這麼一大碗粥,我吃不了,你跟我一起吃,等會兒我有話問你。”她正想嘗碗碟裏切成一小截一小截的鹹萵筍呢,是廚房特為他制的,早就垂涎三尺,忙説:“這可是你説的啊,到時候別又説我沒規矩。”一
股坐下,生恐他反悔。
雲兒一邊吃一邊想,他以前還想餓死自己呢,今天怎麼這麼善良體貼——是怕飯菜裏下毒,要她下試毒嗎?窗外還在下雨,雨珠濺在地上,噼裏啪啦叫得歡。因為沒有多餘的飯碗,她便找來茶碗代替,用茶水淘了淘,夾了塊萵筍,咬得“嘎嘣嘎嘣”脆響,清香盈腮,味道口,很適合下粥吃,吃的十分帶勁。
燕蘇見她吃的恁般香甜,興致問:“好吃嗎?”他自己倒是一點胃口都沒有,有些食不下咽。她點頭“好吃啊,你吃過我們下人吃的飯沒?難吃也就罷了,米飯裏面居然還有石子兒,上次差點把我牙齒磕沒了。”燕蘇見她兩腮
的鼓鼓的,一邊説話一邊比劃,眼睛睜得大大的,不由得失笑,説:“你的烤魚叫花雞可比這些好吃多了。”她甚是得意,點頭説:“那當然,那可是我的拿手絕活呢。”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往
的針鋒相對、劍拔弩張全然不見。
雲兒吃完收拾碗筷出去,回來時見燕蘇手裏拿着一把劍。他運氣往前一刺,劍身如龍蛇遊走,左右搖擺,空中霎時劈開一道波,劍氣洶湧而至,連燈光都為之一黯。她湊過去多看了兩眼,這不是失失用來刺殺他們的那把軟劍麼,讚歎説:“這把劍跟水似的,連龍泉劍都奈何不了它。”燕蘇輕輕拭着劍尖,抬頭看她,問:“知道這把劍的來歷嗎?”不等她回答,又説:“你聽——”右手中指在劍尖上輕輕彈了一下,發出玉器相擊的聲音,其音清悦銷魂,如餘音繞樑,久久不絕。他嘆了一聲“這便是天下軟劍之首,蝶戀劍。”雲兒愣了下,吃驚不小“蝶戀劍,四大名劍之一?”名揚江湖已久的四大名劍便是“龍泉純鈞,驚鴻蝶戀”燕蘇點頭“這是一把至陰至柔之劍,相傳為先秦女劍師費蜓所鑄。她在得知心上人的噩耗後,泣不成聲,肝腸寸斷,以自身的血淚鑄就此劍。劍成後則引頸自刎,留下一縷香魂凝於劍身,此情此恨,綿綿無期。最終二人化身為蝶,繞劍翩躚起舞,恍若二人愛戀纏綿之景。”雲兒嘆道:“原來這劍竟有這麼一個悽美動人的愛情故事。”仔細看時,劍身上果然有兩隻金
的蝴蝶,翩然
飛,一上一下,像是四目相望的戀人,含情脈脈。她伸出手去摸,心猛然一跳,手心發燙,翩飛的蝴蝶似乎在她指尖纏繞,抬眼看他,喃喃説:“這把劍,好生奇怪——”竟像是活的,燒的她心都痛了。
燕蘇站起來,將劍彎成半月形,然後又彈開,徐徐説:“此劍用極為罕見的白煉而成,劍身細窄,鋒刃薄利,陽光下視之如一道白練,耀眼
人;屈伸如意,可彎可直,鋒利無比,能作切玉雕璽之用。揮舞時劈風有聲,音若冰瑟,動聽之極。而且,你看——”説着示意“可以當作
帶系在
間,也可以捲成一團握在手心,是天下最好的的刺殺工具。”語聲漸變,眸中閃出寒光,冷若冰霜,如一泓寒潭,深不見底,不帶一絲温度。
雲兒見他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身上靜靜發出一股煞氣,不由得有些害怕,後退兩步,懦懦説:“這劍再厲害,您不是沒事嗎,好像跟它有血海深仇似的…”雖説被人刺殺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有驚無險,刺客也死了,又得到了一把舉世無雙的名劍,按理説,應該高興才是。再説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嘛。
燕蘇抬頭看她,突然一字一頓説:“這劍甚少在江湖上出現,可是我,並不是第一次見它。”雲兒“咦”了一聲,轉頭不解地看着他。他嫌惡地將蝶戀劍扔在地上,如一文不值的破銅爛鐵,咬牙切齒道:“就是這把劍,害得我家破人亡。”眼神凜冽,聲音裏帶着刻骨的恨意。
雲兒沒有問為什麼,彎拾起來,握在手裏,頓時像是被雷擊中一般,渾身血
跟着沸騰,她回首茫然説:“這劍,我也像是在哪兒見過一般。”又説:“你的龍泉劍,能借我用一用麼?”將蝶戀劍和龍泉劍並排放在桌上,燈下兩柄名劍一陰一陽,一剛一柔,一厚一薄,一青一白,卻是那麼的和諧唯美,彷彿不再是劍,而是一對摯愛的情侶,歷經千年萬年的廝殺和鮮血,靜靜等待彼此。
燕蘇鬆開領口,出
前的肌膚,明亮的燈火照耀下,冰肌玉骨間有一道細長的疤痕,從左
一直延伸到下腹,雖然一點都不難看,但是仍可以想象受傷時的兇險。他徐徐吐出
中的戾氣“看見了嗎?這麼薄的傷口,只有蝶戀劍能做到。沒想到八年後,再次重逢。”雲兒呆住了,怔怔問:“當時發生什麼事了?也是有人刺殺你嗎?”他不答,整了整衣服,緩緩説:“我一直忘不了這把劍刺進
膛時的情景。”劍尖劃破衣服,冰涼刺骨,一開始並沒有
到疼痛,瞪大雙眼不敢置信,然後血如泉湧,頭暈目眩…每一個細微的
覺,每一個動作,一遍遍在腦海裏回放,全部都記得。當年他只有十三歲,和現在完全不一樣,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為背不出四書五經而煩惱,
着侍衞偷偷教他練劍,還有母后,總是帶着慈愛的笑容責備他不聽話…
雲兒懦懦問:“那人是誰?”誰要殺他?
燕蘇情緒波動很大,恨聲道:“我忘了她長什麼樣子。”雲兒説:“怎麼會忘呢?”怎麼會忘記刺殺自己的人的樣子呢?這不是很奇怪麼?燕蘇瞟了她一眼,陰沉沉説:“也許太恨了,就會忘記吧。我忘了用劍刺進我膛的那個人長什麼樣子,無論怎麼想,都想不起來。就像你不記得以前的事一樣,我也只是忘了而已。”雲兒第一次見他如此悲憤,不知道該説什麼好。原來他在不可一世、權勢顯赫的外衣下,竟有如此多不為人知的悽慘過往,想了半天説:“你不要難過了,現在不是都好了麼——這裏有桂花雲母糕,吃一片就好了。”燕蘇冷冷看了她一眼,當他是三歲小孩哄呢。雲兒有些訕訕的收回手。他沒什麼
情説:“我一直在找這把劍,八年來從未放棄過。哪知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可是人呢?當年使這把劍的人呢?”眸中
出傷痛怨恨之
。早就練得意志如鐵的他這麼多年來首次情緒失控,昔
永世不忘的傷痛在她面前袒
無遺,諱莫如深的往事卻對她娓娓道來,連他也不明白自己今晚這是怎麼了。他是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未來的一國之君,萬民之主,怎麼能對人推心置腹,不加掩飾?怎麼能有軟弱、悲傷、痛苦這些負面的情緒?
雲兒見他眸光黯淡,背影沉重,心裏微微一痛,心想,可恨之人亦有可憐之處,於是寬説:“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都長大了,也許,也許刺殺你的那個人早就死了。”不然蝶戀劍為什麼會落在失失手上?他搖頭“不,我知道,她沒有死,一定還活着。”雲兒不知他為什麼這麼肯定,遲疑許久,終於還是問了出來:“那時候——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仰頭看向屋頂,許久沒有回答,顯然是不想説。
倆人許久沒説話,房內一片沉寂。燭火發出畢畢剝剝的聲音,原來是燈爆開了。她拿起剪刀,咔嚓一下將燈花剪去,室內頓時暗了一些,推開窗户往外一瞧,天
完全暗了下來,階前的美人蕉化成一團黑影,只聽見廊下嘀嗒嘀嗒的雨聲,左一下右一下,像細細
唱的簫聲。她回頭説:“雨小了,你若沒什麼事,我便回去睡覺了。”
“今天接到宮中送來的書信,父皇病危,我必須儘快趕回去。”他很突兀的開口。
雲兒不明白他為什麼告訴她這些,回頭問:“然後呢?”他看着她,淡淡説:“你和我一起回京,明天就動身。”不是商量的口氣,而是命令的語氣。燕蘇看着她左眼下藍的淚痣,望着她黑白分明清澈見底的雙眸,不
疑惑,明明以前沒有見過她,為什麼會有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的
覺呢,
悉的像是一直跟在自己身邊,朝夕相伴。
雲兒吃驚過後,斷然拒絕“我不去。”他冷下臉來,大為不悦“這可由不得你做主。”雲兒很不滿,衝他吼道:“你説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要好好對我,可是為什麼總是威脅迫我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我為什麼要跟你去京城?我一點都不想去。”這人太過霸道無理,完全無視他人意願。
若在平時,龍泉劍早就架上她脖子,不由得她不點頭答應,可是這次燕蘇頗有耐心,問:“你為什麼不想去?”稱得上是好言好語,好聲好氣。雲兒一點都沒有受寵若驚之,反而跺腳道:“不想去就是不想去,難道還有為什麼嗎?”燕蘇冷笑一聲“我知道了,是因為東方棄麼?”雲兒心生警覺,盯着他問:“你什麼意思?”東方剛剛冒着生命危險救了他,他不會是想恩將仇報吧?
燕蘇不答,揮手道:“我明白了。你下去吧,好好想想,明天早上再來回話。”他自有辦法讓她乖乖跟着去。
雲兒盯着他看了半晌,猜不出他葫蘆裏賣什麼藥,最後説:“我不想去京城。我聽説再過幾個月,十年一度的武林論劍就要召開了,我想去音塢碧玉湖聞人山莊看熱鬧。”武林論劍十年舉辦一次,目的是為了臧否天下劍手劍法之優劣長短,並通過比試的方式層層篩選,由眾人公推出當代最出
的三名劍手。這是天下所有劍客揚名立萬最有效的途徑,十年練劍無人問,為的便是一舉成名天下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