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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和幾個族中的老人商議,給無末治眼睛這事迫在眉睫,不能再拖了,於是便打算從族中找出兩個人出去尋人。商議了半響,打算派三愣子過去。自從上次他守着上山要道卻被人上了山去導致了山林大災後,他心中一直過意不去。
另一個人呢,費和巖商量了下,讓木羊去吧。木羊自從神廟前受罰三後,一直神不濟,每在家裏沒臉出門。於是費想着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將功折罪,大家也都同意了。
多琿聽了這個消息自然高興,過去把木羊好一番勸誡,讓他出門後少説話,平多事動動腦子,有什麼大事要聽三愣子的。人家三愣子雖然楞,可是也不傻啊,聽人家的沒錯。
木羊倔得很,想着又要屈居人下,那是一萬分個不樂意,可是想着如今自己在族中的地位,又見母親苦口婆心地勸着,也只好勉強答應了。
多琿見兒子答應,很是高興,又勸兒子道:“如今忍冬一直帶着石蛋兒在孃家住着呢,她孃家沒人沒糧的,這些子全靠半夏救濟的。我這裏存了一籃子雞蛋,你再從家裏拿上幾塊臘半袋子粟米,回頭你給她送過去,再對她説幾句好聽的,左右是一家人,她必然不會記恨你,看看什麼時候氣消了她就帶着石蛋兒回來了。”木羊一聽忍冬,頓時眉頭緊緊皺起:“阿媽,難道你還嫌當我在她那裏受的氣不夠嗎?她也太埋汰人了,你要我低着頭去找她,這是比讓我去死還難受啊!”多琿見兒子這樣,頓時落下了臉:“不就是石蛋兒一泡屎嗎?你知道你小時候阿媽為你擦屎擦多少次?再説忍冬也説得沒錯,你什麼時候管過石蛋兒一泡屎啊?還不都是忍冬在那裏持?他是你兒子,你何必這樣計較呢?你説如今除了忍冬,誰還要你,你是打算一輩子打光嗎?”木羊想想也是,從阿媽手裏接過那籃子雞蛋,咬着牙道:“我去便是!”他又去拿了臘和粟米,拎着這些往忍冬孃家走過去,一路上遇到人,便低着頭,並不言語。族中人知道他臉上無光,也都不去招惹他。
很快他便到了忍冬家,誰知道一進那院子,便見院子裏一個男人正在那裏劈柴,男人在這寒冬臘月光着膀子,很是強壯。他定睛一看,不是那個啞巴二犢子是誰!
當下他火氣便起來了,瞪着眼睛問:“你來這裏做什麼?”二犢子抬眼,見是他,並不搭理,徑自低頭砍柴。
木羊怒了,把那雞蛋籃子扔地上,走上前道:“你怎麼跑到忍冬家來了?忍冬呢?石蛋兒呢?”這時候,忍冬忽然掀開簾子走出來,懷裏抱着石蛋兒,見是木羊,她掀冷笑了聲:“呦,這不是木羊嗎,你過來這裏做什麼?”木羊指着二犢子問:“他又是來這裏做什麼?”忍冬笑地望着二犢子:“他嘛,自然是來幫我砍柴的。家裏沒東西燒了,也沒個男人幫忙,人家牛嬸好心,讓二犢子過來幫忙。”木羊不屑地掃了下二犢子:“一個啞巴男人,一個單身女人家,你們倒是不害臊得很,孤男寡女,像什麼話!”忍冬不在意地笑:“像什麼話?當然是好話了!”她瞥着他,蔑視地問:“你來我家這是要做什麼,難道就為了説這些話來挖苦我?”木羊看了眼忍冬懷中的石蛋兒,硬聲道:“我,我自然是來看我兒子的!”忍冬將石蛋兒往自己懷裏攏了下,笑道:“只可惜你兒子不屑看你呢。”木羊氣得哼了聲,走上前:“我阿媽讓我來看你,還不是看我兒子的面,趕明兒我就把兒子帶回家去,讓你見不到他!”説着他就要上前去。
忍冬見他上前,以為他是要來搶石蛋兒,倒是嚇了一跳,忙退後。
木羊見她往後退,便迫過去,口裏還道:“你躲什麼,我只是要看看石蛋兒。”忍冬卻急了:“我不許你碰石蛋兒!”木羊見她怕了,心中大快,上前繼續道:“我不但要碰,還要把他搶回去呢,你且等着!”説着這話伸手便要去奪。
誰知他的手剛碰到石蛋兒,石蛋兒便忽然發出尖鋭的叫聲,叫聲震人得很。
這時二犢子忽然放下手中的斧頭,如一座小山般擋在了木羊面前,一雙虎目冷冷地注視着木羊。
木羊虛眼:“怎麼,你還敢和我動手?”二犢子不説話,緊閉着,只盯得木羊心裏打顫。
木羊開始怕了,不過還是虛張聲勢道:“你們這是做什麼?難不成我要抱抱我兒子也妨礙了你,你幹嘛站在這裏擋着我?”就在這時,忽聽到籬笆牆外一個尖細的嗓子響起:“哎呦,這不是木羊嗎,怎麼,不在家養傷了,這就出來走動了?”木羊扭頭一看,卻是二犢子的阿媽牛嬸子,便怪道:“我什麼時候受過傷?”牛嬸子笑了笑,拿手攏了攏耳朵邊的碎髮:“你不是被罰跪在神廟前,一連跪了三天嗎?我聽説你膝蓋都跪腫了,這總要多將養幾吧?”這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話聽到木羊耳中越發不是滋味,赤着眼道:“你們母子這是要做什麼?難道我來看我娘子也有錯嗎?”牛嬸子諷刺地斜眼睨着木羊:“你娘子?我怎麼聽説忍冬離了你家,和你早不是夫了呢!”説着她笑問忍冬:“是不是啊忍冬?”忍冬冷眼瞅着木羊,點頭道:“沒錯,我和他分開了,以後他和我是再沒任何關聯了!”木羊看看牛嬸子,看看二犢子,恍然大悟:“你們,你們,原來你們是想搶我的娘子啊?”説着他顫抖着手指了忍冬道:“咱們這才分開幾天,你竟然和那個二犢子好了起來?不就是個啞巴嗎,你就這麼上趕着?你就這麼缺男人?”他眼睛都紅了:“可憐我的石蛋兒啊,你阿媽就這麼急着給你找個後爹啊!”忍冬臉紅了下,抬眼看了看二犢子,抱着石蛋兒進屋去了。
二犢子原本是冷盯着木羊的,見忍冬進屋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便呆呆站在那裏,望着猶自搖擺着的氈簾子。
牛嬸子見此,笑開了花,上前道:“説得沒錯啊,我看忍冬和咱們二犢子倒是天生一對呢,你啊,丟了娘子全怪自己,死了這條心吧!”木羊氣哼哼地瞪了眼牛嬸子,又赤着眼睛瞪二犢子:“你,原來你真得搶我的娘子!”二犢子連看都沒看木羊,只盯着那布簾子愣神。
木羊氣了,正好看到自己帶來的雞蛋,恨恨地上前,一腳將那雞蛋踢翻,頓時雞蛋大多破碎,蛋黃蛋白得到處都是。
他氣急敗壞地道:“一對姦夫,竟然就這麼勾搭上了!”説完憤憤地走了。
牛嬸子在他身後“呸”的一聲:“話説得真難聽,人家那是你情我願!”話説其實牛嬸子當初屬意的是半夏,後來半夏嫁了無末,她家二犢子高攀不上了,於是便覺得也不錯。至於忍冬,只以為是未來族長的娘子,她是想也沒想過的。如今世事多變,忍冬抱着個娃回家了,平有什麼需要幫襯的,她便派二犢子過來幫忙,一來二去了,她打眼看着這一對,倒是覺得很有眉目的。
忍冬其實也不錯啦,看她一個人帶着個不太正常的娃,實在不容易,若是能跟了自家二犢子,從此後真是白兩口人呢。牛嬸子對此很是滿意,當下拿手指了指二犢子:“還愣在那裏做什麼,去幫着忍冬把這柴劈了。”説完她看了看這地上碎得亂七八糟的雞蛋,嘆道:“作孽啊,好生生的蛋呢,我拿個碗來收拾下,等明個蒸了,給你和忍冬都補補。”而這天晚上,忍冬餵飽了石蛋兒,自己躺在那裏,想着白天的事,竟然忍不住起淚來。自己何其不幸,找了個這麼不爭氣的男人,竟然落得一個人孤零零住在孃家的境地。她低頭凝視着睡得安靜的石蛋兒,想着這孩子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從小生得異常,又遇到這麼一個父親,也跟着自己受罪。
她左思右想,又想起白天木羊説的話,想着那二犢子其實是個不錯的人。但只是她如今對男人是灰了心的,實在不願意將自己再託給男人了,要不然誰知道哪天又傷心了。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她正想着,忽聽到窗外似乎有動靜。忙起身趴在窗户口往外看,卻只見窗外一個壯如小山般的男人矗立在那裏,靜默地站着。
她心中一動,忙問道:“是誰在那裏?”外面的人不吭聲。
她咬了咬,輕聲道:“是二犢子嗎?”那人好像動了下,卻依然不説話。
她凝視着那人的身影,嘆了口氣:“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二犢子站在窗外,依然不答腔。
她只好坐起來,披上衣服下炕,來到正堂打開門。
木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二犢子抬頭望過來。月光下,他一雙虎目很是專注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