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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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末皺了下眉頭,搖頭説:“它沒説什麼,只是在夜晚到躁動,所以起來嗥叫幾聲。”他停頓了下,才慢慢地説:“它是小黑。”半夏一聽,吃了一驚:“你沒聽錯?”無末點頭:“沒錯。雖然分開了許多年,但小黑的嗥叫我是認得出來的。”他在屋子裏來回走了幾步,皺眉沉思片刻,才説道:“我聽着那神廟的劍鳴,彷彿在呼喚什麼…”半夏聽着這個,也覺得奇怪了:“神廟在呼喚什麼?總不至於在呼喚小黑吧?”無末再次搖頭:“應該不是的。狼的嗅覺和覺一向靈,小黑也許是聽到了劍鳴之聲,覺到了異常,於是才夜半嗥叫吧。”半夏想想也是,便也不再問了,可是這半夜異常的響動,到底是讓人擔憂。
無末明白半夏的擔心,可是他內心深處卻有更深的擔憂。上古山那麼多隻狼,為什麼只有小黑在這寂靜的山林裏嗥叫?
整整一個白天,無末做事總有點心不在焉的,一直到了晚上,眼看着身邊的半夏睡着了,他依然無法入眠。
閉上眼睛,側耳傾聽,無末忽然心中一動。
他的耳力一向不同尋常,他彷彿聽到了什麼聲音。
無末小心地起身,輕手輕腳不驚動身旁睡的半夏,披上衣服出門,剛打開茅屋,便只見月光如華地灑在院子裏,而就在自家茅屋的籬笆牆外,一隻通體黑的野狼猶如剪影一般正靜靜地佇立在那裏,彷彿等了自己許久。
無末心中一震,輕輕關上屋門,慢慢來到籬笆牆前,蹲下來,默默地看着眼前的野狼。
“小黑,發生什麼事了嗎?”他輕聲問它。
小黑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狼眼在月光下發出森森幽光,靜靜地望着無末。
無末試圖伸出手,想摸摸小黑的耳朵,可是手伸到一半便停了下來。
他知道狼類是非常有靈的一種動物,如果自己摸了小黑,若是其他野狼在小黑身上聞到自己的味道,總是對小黑不好的。
無末關切地問:“小黑,你是不是不舒服?”今晚的小黑看着和那一威風凜凜站在半山的小黑截然不同,反倒有些像小時候所知的那個小黑了。
小黑低下頭,不言語,低垂的幽綠狼眼卻出讓人難以解讀的哀傷。
無末輕嘆了口氣,輕聲問:“小黑,你難過了,為什麼?”小黑仰起頭,側臉,看着不遠處融在黑暗中的神廟。
無末站起來,今夜的神廟很是安靜,沒有劍鳴,沒有異響。
可是為什麼,小黑會來到山下,來到這裏呢?
∩是這一人一狼卻實在沒什麼可聊的,小黑俯首片刻,便站起身來,蓬鬆的尾巴也翹起來了,那姿態是要告別了。
無末不捨地點了點頭:“小黑,回去吧,自己保重。”小黑回過頭最後看了無末一眼,便輕輕一躍蹦到了旁邊的山石上,然後撒腿飛奔而去,很快不見了蹤跡。
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無末都沒見過小黑,即使偶爾踏入狼族地,他也沒看到過小黑。
他只是聽守候神廟的人説,有時候神廟旁邊會有一個狼影一閃而過,但真是一閃而過而已,誰也沒有看真切過。
這件事,大家自然報告了族長,可是族長並沒有説什麼。
上千年來,望族和山上的羣狼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互不干涉。他們已經相安無事一千多年了,他們也相信不會有一隻狼膽敢冒犯望族人的神廟。
不過族長卻重新調整了輪班的分配,把無末調到了另一個隊組,那個隊組的隊長因為前幾上山摔了腿,只好暫時退下,無末便成了那一小隊的頭目。
這件事對其他人來説也許是小事,可是對半夏來説卻是極大的事了。她很高興,因為這個舉動代表着無末在族中的地位。
這個男人前半生過着孤冷的生活,她希望後半生她和他在一起能夠幸福,可是幸福並不是吃飽穿暖關上門來過子,這還包括在一個羣體中獲得一定的認可和尊重。
原本蘇老爹對於無末是不太滿意的,可是經過這件事,他對這個女婿的看法變了。
如今天也要暖和了,蘇老爹最愛的事就是拿着一個小馬紮坐到衚衕口,和那些上了年紀的老人拉家常,每每説起自己的兩個女婿,二女婿如今越來越出息,三女婿將來肯定更出息。
這個更出息,自然是當族長了,這個蘇老爹沒好意思説,其他人也不便説破。畢竟族長的人選是大事,族長是每個人都要俯首尊重的人,這個事可不是街頭議論着玩的。千百年來,對於望族人來説,那個魚頭枴杖都是至高無上不可褻瀆的。
可是就在蘇老爹洋洋得意之時,一旁的牛嬸很是不樂,跑過來打趣蘇老爹:“你家,現在是怎麼回事啊,是要再嫁呢還是要就留在家裏了?”這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蘇老爹聽到這個頓時沒聲音了,過了半響才蹦出一句:“看她自己意思吧,她身子骨不好,過一段身子好了,就在咱村裏找一個吧。”牛嬸卻不放過他,繼續打趣:“得,你家走路帶風,哪裏像身子骨不好的樣子?你説她怎麼就自個兒回來了呢,該不會是被人家趕回來的吧?”牛嬸這麼一説,大家也都疑惑起來,又開始議論這羣外族人怎麼個狼心狗肺,於是終於有這麼個人忽然來了一句:“想想無末他娘吧,可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這話一出,在座的年長的都不吭聲了。
無末的孃親,那時候是村裏多少小夥子看了眼裏放光的一枝花啊,最後卻落得那麼一個下場。
一時之間大家氣氛沉悶起來,一旁隔壁的老頭子趕緊轉移話題,笑着對那牛嬸説:“牛嬸啊,你家二犢子想要人家半夏沒成,現在回來了,我看這是現成的好姻緣啊!”牛嬸子倒沒想過這個可能,當下她心裏一動,不過面上卻故意説:“人家是見過世面的,哪裏能看上我們二犢子呢!”話雖這麼説,但心裏卻是動了念頭的。要知道望族人對這女子貞觀念看得並不重,女子成親後和離再嫁,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
打那之後,牛嬸子又開始對蘇老爹熱絡起來,不再冷嘲熱諷了。而蘇老爹由於心裏有事,本沒聽進去剛才那句話,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搞不明白這個牛嬸又是要鬧哪般,怎麼忽然變了臉。當然這是老遠以後的事兒了。
現如今,無末新當了小隊長,大家都高看了幾眼,半夏家裏過來串門子的竟然也多起來。其中來得最勤的竟然是木羊,木娃和忍冬。
木羊是來找無末商量防守神廟的事兒的,防守神廟一共分了十三隊,有十三個小隊長,這都是木羊重點拉攏的對象。忍冬自然是陪着木羊來的。
至於木娃,半夏就有些搞不清楚了,説她是來找自己的吧,可是也太勤快了些,況且以前她不是也害怕自己的那個“野男人”無末的麼,怎麼如今倒是不怕了呢。
不過半夏倒是沒多想,木娃這個人天真可愛,如同妹妹一般,半夏還是很喜歡她的。
而之前望族發生的種種異象,至今也沒有什麼進展,慢慢的大家也都不去議論了。管它要山崩還是地裂,反正他們望族人是打死也不會離開這片貧瘠的土地的。他們可以吃不飽穿不暖,也可以血淚,但是老祖宗的遺訓不能忘。
守着這片土地,一直到神廟崩塌。
就在這種漫不經心的守候中,漫長冷酷的冬天終於過去了,上古山那些冬乾枯的樹木也開始發出綠。半夏院子裏那條小溪水也大起來,這都是山上的積雪融化後順勢下的。半夏讓無末把院子外的那片空地開闢出來,疏鬆了土壤,準備把自己積攢的瓜果的種子都種下去。其實這樣是否能夠有收穫半夏也不知道,可是這個也不費多少功夫,試一試總是好的。
院子裏的山雞們看到水嘩嘩,紛紛過去湊熱鬧,用尖嘴去啄裏面的小遊蟲吃。可是水急,有時候它們的雞翅膀都被濺濕了,它們受驚之下,紛紛撲扇翅膀,這一扇不要緊,雞亂飛水花四濺,外加咯咯咕咕各種聲音,一院子的山雞亂作一團。
無末便搬運來許多石頭,在溪水下的山口處磊了一個小渠,又將水分,這樣入自家的溪水就少起來,於是家裏院子總算恢復往的模樣了。
半夏已經積攢了許多雞蛋,現在她每都要煮三個雞蛋,無末吃兩個自己吃一個。她還把雞蛋送給爹爹吃,分給街坊四鄰嚐嚐鮮。
大家吃了現成美味的山雞蛋後,終於也開竅了,紛紛誇讚半夏這個主意好。以前吃個蛋都要漫山遍野到處找,如今在家裏等着山雞給自己下蛋,真是省事多了。
於是大家都紛紛打算養雞,可是這雞也不是一時半刻能抓到的啊,今天抓一隻,竟然是公的,明天抓兩隻,竟然是不下蛋的,這誰知道什麼時候能抓來一窩雞給自己下蛋呢!再説就算抓來了,自己也沒那功夫慢慢訓練着這山雞歸窩下蛋啊!
半夏見此情景,告訴大家彆着急,她拿來一籮筐雞蛋,又找來一箇舊氈,抓住一隻每天咕咕亂叫的母雞,讓它坐在那籮筐雞蛋上。
眾人都覺得新鮮,就連無末都有點不相信,他雖然知道山裏的雞大約是這樣孵化小雞的,可是如今在家裏這樣真得行嗎?
半夏心裏也沒底的,她又沒做過這種事,只知道大約應該大概可能是行的吧。
子就在這忐忑中過去了,一直到第二十天,半夏忽然聽到後面山裏有小雞嘰嘰喳喳的聲音,她忙過去一看,好傢伙,竟然是一隻茸茸的小黃雞,那麼一小團黃,的,出黑的小眼珠和尖尖的小嘴巴,小心翼翼地看着半夏。
半夏大喜,但她還是控制住情緒,悄悄地出來了。
接下來幾,小雞是一個個蹦出來,很快家裏的小雞就成羣了。
半夏找來上好的粟米,洗乾淨放在木碗裏,然後開始上鍋蒸,沒多時便蒸了,她把蒸得軟糯的粟米拿給小雞們吃,小雞嘰嘰喳喳地跑過來圍着啄,沒多時就吃乾淨了。
忍冬也正好來半夏家看熱鬧,見此情景頗有些心疼:“造孽啊,這麼好的粟米給雞吃。”粟米,這是望族人的飯桌上唯一自己種植的吃食,得來不易,一般人家都捨不得吃的,怎麼可以給個野雞吃呢。
半夏一邊將小雞都放到竹筐裏,一邊道:“粟米,人吃了也就吃了,可是雞吃了,卻可以長大,它們長大後會給我們下蛋,這是取之不斷的。”半夏將小雞養的稍微大些,就分給村人,每户人家都分了幾隻。有那分到的,千恩萬謝地捧着回去了,沒分到的很是不樂。於是半夏又開始孵下一批小雞了,整個初,半夏幾乎把家裏存得雞蛋都孵化了,而村裏好多人家都能聽到嘰嘰喳喳的叫聲了。
他們初幹這養雞的活兒,自然有種種不懂,今這雞不吃米了,明那雞好像蔫了,紛紛過來問半夏。半夏其實也不大懂,畢竟她雖然在上人那裏學了一些草藥的知識,可那是對人的可不是對雞的。但她還是認真説説自己養山雞的經驗,眾人都對半夏很是信服。
忍冬卻不大高興,她看姐姐分了這個分那個,怎麼只給自己親妹妹分了那麼三五隻,好歹是一家出來的,怎麼就不照顧下呢。